标题 | 山高水长 |
正文 | 长假无所事,携夫人驱车黄山下,不上山,只寻山下最幽僻的一个去处,翡翠谷。到那山谷的幽僻之中去捡拾一些悠闲与清净。 黄山之大观,奇峰峻拔、苍松峭立、云海苍茫、湍瀑飞泻,然并非上了山都能看得见。几次登临,或云雾弥漫,在山不见山,如梦如幻,忽然一阵清风,撩开一道雾幔,却是绝壁兀立眼前,或则脚下悬崖万丈,刹时惊悚、惊异,转又欣欣然地惊叹,惊叹这惊鸿掠影般的真容一现,让人真以为置身仙境了,美妙,神奇,震撼;或晴空朗朗阳光灿灿,千峰耸立,万壑回转,刀劈斧凿似地毕现,放眼则紫烟朦胧层峦叠嶂,俯瞰不测深渊又如冯虚御风之感,耳畔“浩浩乎”的风动,心旷神怡,心潮跌宕,心惊胆颤。而每于险绝处,总见着层层累累的铜锁挂在护栏铁索之上,已然黄山又一观,“连心锁”。两把锁,锁一起,就锁住了两颗心,锁住了情人爱侣海枯石烂不离不弃。这独钟天地之灵秀的仙山俨然又成了爱情的寄寓,平添了一道红尘中的浪漫。却不解为何非得把彼此的爱锁在这悬崖绝壁之上?如此就保了险,从此不会爱断情伤?或是断了、伤了,便好跳崖吗?这倒有点赌咒发誓要死要活的意味了。就算是爱的表达吧,最好的表达不就在每一天的日子当中,何须攀爬到云崖天际来做标示?若有,彼此用心感受;若无,把“爱”字写到天上也没用。总觉不出什么浪漫了,倒心绪索然。高山仰止固然伟大壮观,情还是应该实实在在安放在自己的心上。 大观有大美,让人崇高、博大、宽厚,或藉以抒怀壮志。幽处自有幽美。幽美更让人静得下心,沉得住性,心性通透澄明。人若沉静了,就增了理智,多了承受,高了境界,爱则一心一意地爱,不爱则淡淡地走开,总不至寻死觅活。 这山脚之下,幽静的山村,幽深的山林,幽清的山溪。高速公路蜿蜒绕山,车行如矢,就如一叶小舟在幽幽的长河中静谧滑行。确是静心的去处。大学时代就听说黄山的山后藏着一条翡翠谷,自炼丹、始信、天女诸峰千回百转盘延而下数十里,山水一路跌落,凿出了大小石塘百余。塘水清澈见底如翡如翠,就仿佛哪位九天仙女的珠宝首饰,不经意地一连串撒落,乱纷纷嵌在这寂静的山涧。心向往之久已。 随着导航在汤口镇转省道,往太平湖方向又行数公里便到了张村,翡翠谷的谷口所在。正张望着在哪儿停车,村口店家女已笑脸上前招呼,“来玩情人谷的吧?”一听愣住,走错地方了?店家善观色,连声说“情人谷就是翡翠谷。车停我家吧。吃饭、喝茶便宜又干净。”夫人已隔着车窗四下打量了,说这小山村家家待客,随缘吧。跟着店家进屋坐下,便问为何“翡翠”变了“情人”。好好一个清幽所在,被叫得俗气。店家端茶倒水,随口说着大概,也不很当真的样。原来曾有一群素不相识的青年男女冒险进山,困在这山谷中,幸彼此相携相顾不弃不舍,最终走出绝境,不久一对对竟结成了夫妻,翡翠谷遂也算出了传奇,就叫成了情人谷。这“情人”自是有出处的了,而心下也不甚以为然,想这亘古洪荒的山谷,必是怀有丘比特之箭兼月老之红绳的神奇功力,要么就藏了什么爱的神启。山上那些忙着挂锁的情侣们真该到这山谷里来走一走。且拉着夫人去。 一进山,就走进了清凉,满目苍翠遮住了还有些灼人的太阳。经过一片丛林,转过一座山岩,就看见了传奇的山谷,逶迤、浩荡地自山峦中下来,带着大如巨室、小如弹丸的纷纷乱石,恍若历经了一场天崩地裂。清澈的涧水在乱石间跳荡回旋,轰轰地跌入大大小小的石塘,白花花地汹涌,涌过了落点就静下来,变成了翠绿色的细浪,潾潾地、泛着青亮亮的光,再从塘口溢出来,涓涓潺潺地汇成小溪,流进了碎石丛,潜入到巨岩下,又从另一端的石缝中涌出,却变成了棕色、棕黄色或淡淡的黄,浅浅的一泓又一泓,再溢出来,流出来,跌入到又一层岩凹里,又成淡淡的绿了,渐次地又变了碧绿、墨绿,同样潾潾地荡漾,映射在水底的岩面上、碎石上,便是条条道道闪烁不定的光澜与光斑。循着山谷边的石阶一级级向上,不时又拉着夫人下到谷中溯流而行,一路看不尽层层的“翡”、叠叠的“翠”、条条碧玉般的清溪石漟,间或一大段乱石阵,夹杂着股股泉瀑涌泻。转过一面山,往往又是一道两道断崖悬天而立,山水顺着陡直的崖壁披落,落在崖下幽幽的深塘中翻腾,又贴着下一层崖壁滑下,便抛撒了身后那星星点点的斑斓璀璨。而这山谷,依着山体七旋八转得正无穷尽,感觉要通到天庭上了。 又是一个崖口。夫人坐石上不肯再走了,面若桃花的红,一手抚着胸口喘气,却不忘恨恨地瞪我两眼,怪我带她到的什么地方。刚才的开心就像那溪水,不知潜到哪里去了。又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坐这儿等。”我抬头望崖,知那上面另有风景,心痒痒地想去。攀了几级石阶,又站住,回头下看夫人坐在石上的孤身侧影,就再抬不起脚。世上风光无限,哪里看得穷尽,独览就更无意趣了。遂转身,一级一级走下来,立在夫人身后。夫人望着山崖,望着崖上的落水,缓缓地将背靠向我,倚住我,好像知我在身后。我抬起手来捋捋她的长发,有些被风吹散了。 下山的路,就像“竹喧归浣女”,从满山的翠竹林穿过,又隐约听见路下方的“清泉石上流”。携着夫人的手缓步走在幽静中,拾得了悠闲,却不觉得清静,那清泉总是淙淙地流在心里。这山,天高地厚;这水,情深意长,千年万年相守。情为何物,何谓情人,更谁可堪,遂自言自语:“这条翡翡翠翠的山谷,叫情人谷也对。”夫人粲然说:“夫妻日常,不更像这山谷吗?山高水长,才叫爱情。”还回脸瞥我一眼,知那意思是“你总算明白”。 韩丹子 2017.10.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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