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仇树 |
正文 | 五月江南的巷头弄尾,时有一朵朵火花燃烧在枝叶蓬松的翠叶间,一阵清风穿弄过,使得这种强烈的对比色愈加跃动起来,喧闹了整条巷子,连老太太的眼眸里都跳动起小火花,除却青春,谁的眼睛还时有跳动着的火花?按说人该与自然的繁花草树为亲,“因为在人的美感体验里,最初的赞叹与感动是自然教与的。”但还是有人会拿树木当仇敌的,恨一棵火花榴树,如恨一个横刀夺爱的人。 原本我家院子里长着一株十几岁光景的榴树,一到五月,如报喜鸟一般,火红火红的花朵张着一个个娇嫩的舌头在树上唱歌,这美妙的歌声唱给风儿听,风儿就会衣袂起舞,唱给阳光听,阳光就会放出如熟透葡萄般的光泽,使得院子里的生灵集体性乐癫乐癫的,尤其是我,赋闲就会两手打个蝴蝶结站在它面前细细欣赏,拍几张图觉得还是不能稀释一腔欢喜,非得凑几句不诗不文的风花雪月式的句子才甘罢休。 于树而言,花朵唱过的歌也好,我写过的诗文也罢,唯以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淡淡然游过它的眉梢,它依旧以自己的独特神采静看天光云影的际会,静听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天籁,在这种平和里抽新枝繁叶片,准备榴子榴孙代代传承下去,春天,鸟雀在它枝上或啁啾鸣啭,或踢红踏翠,它欢喜鸟雀们一天会玩上好几回的这种游戏;夏天,它既允许毛毛虫调皮捣蛋的捉弄人,也允许夜晚的萤火虫通宵达旦地谈情说爱;秋天,它会为秋蝉的凄切悱恻的离歌而簌簌落下一层黄叶泪,覆盖了庭院里的井台;冬天,一场素雪裹了树,告别昨日浮世红尘里的葱茏蓊倩,一身的淡远风骨凝在雪里融在脉络里。 于我而言,除了生发过我生命里的灵性,更庇荫了我生命中的孤独。从它刚冒出几瓣红红的嫩芽叶起,晴天,我就看长风的衣袖,阳光的游丝,拂过它的舞姿,我的灵魂也随它的摇曳轻舞生姿;雨天,我就隔着濛濛烟雨,看它映在灰砖黛瓦的老屋墙上而弥散开的几许婉约,然后,循环播放《庭院深深》的纯音乐,我用思绪为它填写词;一个夏夜,加班归来,我端坐在皎皎月色中的井台,清凉的石墩,清凉的夜风,一勺南瓜粥含在嘴里,看月亮映在水洼里,又映在木盆里,风吹皱盆里的水,月亮也跟着皱起来,看旧墙上的榴树影间或摇曳,听疏影里蛐蛐笙歌,榴树依托了那晚的梦;仲秋的榴树会挂满一个个呲牙咧嘴的榴果,摘一个剥开,扔几个籽儿嘴里,酸酸甜甜,心里乐得跟榴果一样开;有一个孤独无助的夜晚,我曾写下这样的句子:“一盏苍白的路灯,与巷子的夜色默对,鞋跟轻叩地面, 走在秋雨弹奏的低曲里,纺娘隐在花的背后,织她五彩的锦缎,假如某日锦缎被谁偷剪后,她是否有勇气继续?篱上的丝瓜藤等我,还是静听风语?榴树下的蝈蝈高歌着‘归来吧,归来哦!’”榴树支撑了那晚的无助。就这样季风卷不走的孤独,由着榴树庇荫。 也许,这棵榴树还是生错地方了,蓬勃的生命力,让它喷发出一种无以阻挡的霸气,本来植在我家的地界,茂盛却波及到隔壁邻居的老墙旧窗,我看着以为装饰了老屋的窗户,他却憎恨不已,说它遮了老屋的阳光,还说让他老屋天天过着穿雨衣的湿漉漉的日子,时常数落我家榴树的不是,巴不得我连夜挖掘掉,我呢,气急时才会反驳他几句,平常丢一只耳朵收容他阴阳怪气的垃圾包,以示息事宁人。 一个不爱树的人,不难找出一千个何以砍掉一棵石榴树的说辞,我不理他,他更仇恨起树了。终于在去年的此时,他跑到我家厅堂,和我辩论起来,要么让我立刻迁移它到树田,要么他自己动手锯掉它,我让他再等一年,第二年一开春就想办法移走,他态度冰凝到0摄氏度,一棵正当花朵累累的榴树,你让我一个女子怎样拿得起铁镐铁锹深深掘开它四面发达的根系?能移植得活吗?这种作孽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做吧。 那天下班到家,只见院外的空地上倒了一堆带着渐渐蔫瘪的花朵的榴树枝,有的开到恰好,有的刚刚破瓣,还有的才是涩涩的小蕾,我好像听见了那些花儿临别时的哭泣,被扭曲过的主杆光秃秃的横在地上,满目苍痍,我的眼泪瞬间涌出,雾住了双眸,无法用《三尺巷》里的诗句自欺欺人,从此,我不再敢直视任何一棵榴树的花朵,也不想跟任何一个人提起,直到前天读完简媜的一篇《仇树》,才让我心底的悒郁由此迸发而出。现在的邻居家一棵树都没有,却在院栏边放着一盆盆兰花,一个连树都不爱的人,还养什么兰花啊,那颗发霉的心不要烂了兰花的根系吧。 原创——闺中月 于2018年5月11日 晚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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