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故乡情深 |
正文 | 光阴荏苒,物转星移。我的故乡情却象一壶陈年老酒,越来越醇厚绵长。 黄河滔滔,不舍昼夜,百折不回,九曲十八弯从发源地青海省的巴彦克拉山脉,经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进入山东再迤逦东去,注入渤海前,把古老的梁山深情地揽入怀中,呵护哺育着这里的人民,滋润着这方土地。使这片沃土农桑代茂,万亩平畴,一望无垠,一片锦绣,这就是我的故乡。 做为“两栖”人的我,六十年代却出生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仑贝尔盟大草原的海拉尔市。在我蹒跚学步的时候,吃的是大草原独特的土豆加牛羊肉,喝的是尹敏河的天然矿泉水,初识家畜最多的不是鸡、猪、狗,而是成群的牛、马、羊。广袤的大草原,给我这个山东男儿注入了几分豁达不羁的性格,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将来我也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牧马人。 这样美好的生活过了没几年,不知是何原因,我幼时即随父母回到祖籍——山东省梁山县徐集人民公社蔡林大队,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说起梁山,据说本名“良山”,属西汉时期梁国境域,为皇家猎场。汉文帝之子刘武来此游猎时不幸去世葬于此地,其兄汉景帝登基后,追封为梁孝王,为之树碑,并将“良山”易名为“梁山”。古典名著?水浒传?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这里也是中国武术四大发源地之一。现在,梁山以其独有的文化景观和纳天下的豪情,恭迎四海宾朋上梁山做好汉。 在这块黄淮流域鲁西南平原的土地上,有祖先们耕种的土地,有祖父留给我们的两间土屋,有培养我的学校和老师,有我儿时的伙伴和天真,也有我童年时代的欢乐和梦想。这块被当地人称为金线岭的黄壤广袤的沃野,成了我孩提时代玩耍、学习和成长的乐园,也成了我成家立业的根基,更成了我创业发展和实现梦想的地方。 要说我家的小土屋,真是太土不过了。土屋坐西朝东,只有矮矮的两小间,墙全是用土坯垒成的,为了防漏,屋顶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土,每年雨季前还要用泥草在屋顶上抹一层,屋子的后墙是没有窗子的。木头做的门因年深月久,已变形裂缝,不能很好地用来防风御雨。窗子的窗棂也是用木头做成,没有玻璃,到冬天为了防风御寒,就用一张旧报纸糊上。土屋里面的夹墙是用秫秸箔隔成,中间的门帘是母亲亲手织的四匹缯提花粗布做的,上面绣着飞鸟和丛林。父亲、母亲和三弟住在里间,我和二弟住在外间。土屋的东边有一颗枣树,每年都能结出不少又大又脆的红枣,父母总是小心地采摘下来,捡大个的分给左邻右舍的孩子们。 小土屋虽然窄狭,母亲总是把它拾掇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有限的几件简陋的旧家具,母亲却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父亲为我们亲手制做的风车、小鸡叨米等玩具点缀其中,墙壁上贴着“红灯记”、“沙家浜”等样板戏剧照,也给家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在这温馨的小土屋里,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拌野菜,我们全家人却也感到津津有味。 记不清有多少酷热难耐或寒冷刺骨的夜晚,父亲和母亲在院中或屋内为我们讲凿壁偷光、孟母断机等成才报国的故事,说一说婶子大娘和睦相处的事情,使全家人陶醉在温馨的气氛里;有多少个夜晚,父亲不在家时,母子四人共用一盏小煤油灯,母亲做针线活或手摇纺车,陪伴着我们看书学习。起初时对纺车的噪音还有些不习惯,嗡嗡嘤嘤的声音使我们难以沉下心来,后来听惯了,也就习以为常。母亲纺纱很有耐心,总是一抽一抽地循环往复,眼看线穗子一层一层增大,直到沉甸甸的象个成熟了的地瓜,母亲才带着收获的喜悦,专注地从锭子上取下来捧在手里,仔细地掂量,同时深情地凝视着我们学习的背影,那眼神分明在说:学习知识也要像纺纱一样,要一点一点地积累,积少成多,最后才能有丰硕成果。有很多时候我们都已经熟睡了,母亲的纺车却还在不停地转动,低沉忧郁的嗡嗡声常常唤来阵阵鸡鸣。 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因生活所迫,独自一人又去了内蒙古的海拉尔市。他每年临近春节回家一次,还会带来一些东北特产如蘑菇、木耳、松子等,给我们讲述外面的所见所闻,说一些舅父家中的情况和在海拉尔干活的事情,我们感觉这是全家人最幸福的时刻。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五、六年。父亲不在家时,家中就剩下了母亲、我和俩个弟弟,在那样的年代,母亲的艰辛和生活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世俗的偏见、势力的歧视、衣食的艰窘,都会给我们这个家庭造成意想不到的困难。在坎坷的生涯中,母亲其间不知遇到了多少常人难以理喻的艰难困苦,可母亲总是忍辱负重、心平气和地处理好各种关系,通情达理地应对礼仪人情,而把困苦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多次半夜醒来,我发现母亲拥被独坐或一个人站在寂静的院子里,望着满天的星斗默祷。我当然知道母亲心中的压力和困扰,父亲又不在家,满腹的委屈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更不想让三个不懂事的孩子知道,苦涩的泪水只有在静静的夜晚,遥想离家远去的亲人,眼望繁星点点,咽到自己的心里。每当此时,我总是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地走向母亲,默默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双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用幼稚的语气劝慰几句,对母亲说些宽心的话。也有些时候陪伴性格倔强的母亲无奈地坐到天亮。在父亲外出的日子里,母亲不管怎样身居逆境,但都能坚韧地默默承担,带领着我们兄弟三人,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善良仁慈的母亲没有上过学,但她有自己的信仰。在母亲的心中,好象永远有一尊南海慈航观世音菩萨牵引着她。 在古老的农村,几乎每个家庭妇女,她们心中都有一尊慈祥的观世音菩萨。我的家中就敬奉着观音菩萨和财神爷画像,观音菩萨驾着祥云,披着飘飘然的白披风,左手持净水宝瓶,右手拈着柔柔的柳枝,将甘露洒向大地,把祝福献给人间。她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女神,就像天主教里的圣母,怀抱着对全人类的爱。母亲只要一遇到困难的事情或心中的烦忧难以排遣,就会轻声念起:“南无南海慈航观世音,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观音佛母来牵引,人离难来难离身……”。 每逢农历的初一、十五,母亲必定会净手后虔诚地在神像前燃香长跪,两眼微闭、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祈求神灵为我们赐福,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这时我和两个弟弟总会站在一旁,仰望着琉璃盏中荧荧摇曳的灯花,香炉中袅袅的香烟,心头油然浮起一阵凄凄凉凉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上就剩下我们母子四人。亲爱的父亲远去他乡,离我们千重山万重水,喊他没有回音,想他却在信里说不明白,天一黑或阴天下雨,我们兄弟三人紧紧地偎依着勤劳慈善的母亲,感觉只有这样才是对母亲最好的安慰。现在回想起这一幕母子相依的情景,我的眼睛还是要忍不住一次次地流下泪来…… 我的学业就是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在我们村里的小学开始的。虽然没有读到“人之初,性本善”的文章,但我的学习生活却是胡闹中夹杂着“丰富”。我的老师在“文化大革命”那个年代是“臭老九”,整天是挨批斗的对象。我在学校上课时虽说是“文革”后期,但学校管理散乱是出了名的。课堂上学生可以把老师赶走,教室里可以喂养鸽子,鸽子可以在教室里到处乱飞。学校的篮球成了我们班的专用品,别班的同学休想使用,因我们班的拳头在全校是首屈一指的。课间时也有的同学悄悄去集市上偷瓜,回来后同学们在教室里分着吃,没有几个同学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一次我的化学考试成绩48分,竟然还是全班第一名。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和学习环境中,我初中毕业了,而且还考入了梁山县第十七中学。因家境所迫,没能去我梦寐以求的高中继续读书,从此我步入了社会,过早地替父亲、母亲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 在黄河孕育的梁山这块褐黄色的土地上,在生产队里,在叔叔大爷们的帮助下,我学会了耕地、整畦、播种,学会了收割、打轧、扬场……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修理地球”的工作。虽然生产队每天给记八分工,但我却感到自己已是“大劳力”了。 而我的母亲每天劳作的工具则是纺车和织布机。在那台木制的织布机上,母亲每天脚蹬踏板,手拉杼框,来回传梭,从早忙到晚,织机则发出“嘣咔、嘣咔”的声音,虽说是木制的土织布机,但心灵手巧的母亲却能用它编织出各种花纹的土布。一坐到织布机上,母亲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到织布中去,做得是那么专注,那么忘情,仿佛在她的手中织出的是中国古老的文明,织出的是勤劳和汗水的结晶,织出的是我们全家人美好的希望。我最爱看的就是母亲织布的神态,那么自然、那么安详、那么一丝不苟,常常看着看着就走了神。这时母亲总会要说我怎么又呆了。我知道,在母亲的手中除能够织出我们全家人所穿用的衣料,使全家人夏有单衣冬有棉,还能织出多余的布,再去集市上变卖成钱款,然后买油、买盐、买粮,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在那个年代,靠母亲织布,也是我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有许许多多个夜晚,我和两个弟弟就是在母亲的纺车和机杼声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那是一个春季的上午,因为下雨我没能到生产队去干活,就躺在床上看起了小说《林海雪原》,两个弟弟去上学了。母亲拾掇完家务,照例坐在织机上。父亲则坐在母亲的织机旁边,手拿“长穗棒”,飞快地做“长穗”来补母亲织布用的纬纱。就听父亲对母亲啦家常中说道:“今年咱村有不少人去东北干活,后天又有几个人一块去,在那里只要能吃苦,一个月可挣到几十块钱。”要知道那个年代,一个“劳力”在生产队干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十元钱。当时我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说:“我也要去!”父母亲听到我要去东北都惊呆了,父亲的手不再做线穗,母亲的织机嘎吱停了,二老看了我半天,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话:“孩子,你还小啊。”我几乎半吼着又嚷道:“我一定要去!”并梗着脖子红着脸把理由讲了一遍。父母见我态度坚定,只好同意了。就这样,父亲东挪西借给我凑集了四十元钱的盘川,母亲连夜给我准备好了衣物,带着对父母和兄弟的留恋,带着乡村的气息,带着去东北挣钱的满腔希望,我离开了当年一支好汉歌惊起寥儿洼阵阵涟漪的梁山大地,又去了我的出生地——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海拉尔市。 我走的那天早晨,天还没有亮,母亲已早早地起来为我收拾好包裹,做好早饭,再把我从睡梦中轻轻叫醒。我吃饭时,又对我一遍一遍地嘱托,一遍一遍地叮咛。当我背起行装离开家门走出不远,母亲又颤颤急跑几步,来到我的身旁,又一次把我紧紧的揽在怀里。好久好久没有说话,任凭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滴在我的脸上,滴在我的身上,滴在我的心里....... 再看父亲,站在大门外边,手扶土墙,看着我弱小的身材,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看到我扭过头来时,父亲赶忙转过身去,蹲在了地上。 我的二弟和三弟,不知道怎么听到了动静,竟穿着裤头,光着脚丫,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他们看到父母站在门外时,也怯生生地停了下来。望着马上要远去的哥哥,什么话也说不出,双手不时地在弱小干瘦的脸上抹来抹去,没有声音,没有语言,有的只是泪水。 这时候我早已两眼含泪,双手乖顺地依偎在母亲胸前,又一次近距离感受着母亲的慈爱与温暖,心房不由自主地一阵阵颤动,眼窝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酸,哽咽地说出一句话“爹、娘,我一定会长志气挣大钱,让咱们家不再没钱花,让弟弟们都能上起学。” 我转过身大步地离开了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离开了两个可爱的弟弟,坐上了我们大队的拖拉机....... 别了,那汤汤流淌的黄河!别了,那片洒下了我劳作汗水的梁山黄土地!别了,我的故乡! 那年,我还不满十六岁。 坐上北去的列车,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闯荡。在列车上,我面对着陌生的面孔、拥挤的人群,身穿母亲为我亲手赶做的粗布新衣服,蜷缩在列车的厕所门旁,眼前浮现出母亲那饱经沧桑的脸庞和早生的白发,浮现出父亲黑瘦的身影和那满是老茧的双手,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弟弟,浮现出那座温馨的小屋...... 心中不免感到一阵阵地孤独和怅惘,我的人之生路啊——究竟在何方? 在海拉尔,当我还没在缠绵忧重的思乡情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善良又有人缘的舅父、舅母很快帮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呼仑贝尔盟水利局干临时工。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下决心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在那里我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在那里我学到了很多新的东西。尤其是我的舅父、舅母对我亲切的关怀,更使我有着无比的舒心和温暖,使我又有了到家的感觉。表兄、表姐和单位的领导、同事对我的帮助、鼓励,使我得以奋进,增添了知识,增长了才干,更加了解人生。 在海拉尔市,舅父、舅母以及领导、同事的言传身教和谆谆诲勉,启迪了我温厚而敏锐的心灵,培养了我随时随地敞开胸怀,与山川万物融为一体的天性,更教会了我与人们和谐相处的宽广胸怀,蓬勃辽阔的大草原,激励了我坦诚做人、踏实做事,奋勉自立、刻苦自强的禀性。 从孩提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无论走到哪里,我对故乡的情却痴心未改。正如诗人艾青的诗一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啊!爹娘兄弟、舅父舅母,是你们给了我人生不尽的养料! 啊!黄河、梁山,我永远忘不了的故乡! 2014年5月16日 于水泊梁山脚下三利书屋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