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五婶 |
正文 | 早晨,天刚麻亮,三叔赶着青骡和黑草驴和麻杆花叫驴往孙家湾驮第三趟粪回来,碰见五叔夹着毛鞭,一手揉着眼窝,磨蹭着从门里走出来,一头正好揰在三叔躲着的膀肩上。三叔压重嗓子“啃”一声;五叔有点受惊;但马上露出极不情愿的样子,将嘴一嘟,恨怨的看三叔一眼,放快脚步,猛地往羊圈走去。三叔权当莫看见,跨过映壁,向厨房走;眼里一个人影,只一闪不见了。三叔心里明白,心咯噔一下,嘴底下骂道,这五婆子!怎么等得男人出去。 三叔装好了粪,记起鞭子忘在厨房里了,又进门来,走到映壁,看见五婶双手背在身后,岔着蒜骨朵似的两只半大高隆的小脚,脸色郁沉,目光游离,总不看奶奶一眼,胸弈衷肯,谋筹老道,象军事家在主帅面前,析幕战策,筹商用虑,象豆子从袋子倒出一般,声音不大,却淋漓如流。奶奶只是眉轮颜变:一会儿咬唇嚼齿,一会儿攥拳捶腿,大有一下将天掀下来得势子;一场是非眼看一触即发。 三叔性情温柔,万般不平的事情,他都绕得过去;今天这事,使他怒火如油浇在心上,实在按压不下。但他迫于奶奶之焰势,迫于大清晨天,怒焰在心里翻腾了一通,几次欲发又止;最后将一腔火发在厨门上:门扇发疯似地来回炸炸地响,一片门板射在院子的卵石路上,冲起可怕的碎裂声。三叔朝堂屋吐出重重一口痰,连咳嗽几声,随即摔门打窗地走出大门。 母亲被我发高烧折腾了一夜,刚迷糊的爬在我的小枕边睡着了,门况的一声巨响。母亲在梦里,梦见雷声大作。母亲困倦的声唤了一声,沉沉的又睡去了。这是,象房椽断了似的纷乱的木茬一下扎在母亲的头上,母亲以为炸雷劈断了房椽,从梦里一骨碌翻起,却没有翻起,只觉得所有的房椽,滚石似得向她砸来。母亲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立刻缩紧身子,双手抱住头,半个身子挡住我,半个身子抵住奶奶抽来的皮打子。只听奶奶歇斯底里的吼:你以为你识了两个臭字就可以上天了!你是我买来的孙家的养儿玩媳,是我手里的一只虫子;掐死你就象掐死一只蚂蚁!我不要你这狂样子。那是能养下你的公公!没廉耻的东西!今天给你点淡味儿尝尝;再让我看见,我让你平着在这门里出去!奶奶抽一皮打子,骂一句,最后手举不起来了,骂骂不出来了,坍坐在地上,哭天嗥地,欲死觅活!妈妈吓坏了;裸身披发,抱住奶奶,哀哀哭求,只怕奶奶有点不测。 妈妈被奶奶闹得天地不应,一家大小三十余口人,谁也不见一个。正在这弓折箭断的时刻,忽然看见窗翅上五婶的脸,忙哭喊五婶,五婶诡异羞辱的轮了妈妈一眼,便幽灵一样的消失了。妈妈痴愚的还想喊,却嗓子哑的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我疯了,火烫的身子,紧紧地撕抱妈妈;妈妈一手拦着我,一手拦着奶奶;一老一少,妈妈病弱的身子,柔弱一书女,怎禁的这阵势,心一痛,便晕死了过去。 第三天,妈妈醒了过来;妈妈睁开眼睛,看见姥姥抹着两股眼泪,窝着枯陷的大嘴,一抽一抽,看见妈妈睁开眼睛,咽着哽喑的泪音,象笑又哭;我扑在老姥姥怀里,姥姥哭出声了;我在姥姥怀里喘不过气,我越挣,姥姥越使劲把我搂的死死地。 姥姥走了。几天了,还听见三叔出进在院子啃啃的长一声短一声出哑气。五婶蒙着个大包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半个脸肿的跟鼻子一样高。可除非你打死她!只要有口气,那张嘴,天生就是一张是非嘴。 因为这会差点闹下人命,同是是非嘴的五叔,算真的教训了一次五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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