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右派 |
正文 | 1957年,某市一个剧团的团长,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右派,下放到农村改造。 22年后,团长的右派帽子摘除了。找组织报到时,组织问他需要什么?他说想看看打成右派的文件。组织让他三天后来。三天后,他来了,组织又让他一周后再来。一周后,他见到了那个认定他为反动学术权威的文件。 文件上除了报请批准某某为反动学术权威几个字外,没有任何关于他是反动学术权威的事实陈述。而且,文件中也没有组织核心成员的意见和认定,没有上级有关部门的审批与核实,只是一纸十几个字的报请文件,就让他成为了22年的右派。 看完文件后,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他被打成右派后,工资待遇被取消,一家五口,仅靠妻子一个人的工资糊口。 几天后,有领导找在机关要害部门工作的妻子谈话,问她:“丈夫右派了,你怎么办?” 妻子选择留在丈夫和孩子们身边。于是,妻子被撤离要害部门,下放到了企业工作。 再后来,他们又一起被下放到农村。 在农村,他积郁成疾,干不了农活。孩子们小,也帮不上忙。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妻子一个人肩头。他记得她每月都要步行二十多公里,为一家人扛回当月的口粮;记得她挥汗如雨脱土坯,盘火炕;记得她赤脚挽袖下农田,种蔬菜……城里长大的妻子,成了道地的农妇,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也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初到农村时,内蒙一个剧团倾慕他的才华,盛邀他去导戏。为了减轻妻子的负担,挣点钱填补家用,他去了内蒙。演出空前成功,当地报纸对此进行了隆重报道。 他收拾行囊,满怀喜悦准备离开。没成想,一个拘捕小组却悄然而至。 他被蒙上了黑面罩,戴上了手铐,带离了内蒙。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哪里,面罩摘掉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几尺见方的狭小房间里。 审讯开始了,让他交待到内蒙的目的。他说导戏。对方摇头,让他老实交待。 “导戏怎么选择内蒙?” “是内蒙找的我。” “内蒙离苏俄很近。”对方提示。“你到了内蒙边境,企图叛逃,被军犬咬了一口,才折回来了,是不是?” 他明白了:他已经从反动学术权威,升级到了政治叛逃要犯。 审讯持续了38天。 38天里,他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房间的四壁是软的,他连自杀都不可能。 38天后,审讯最终终止,审讯结果是:抓错了。 摘除了黑面罩的他,活着回到了家。 有妻子在的家,陪伴他度过了与世隔绝不堪回首的38天。陪伴他度过了怀才不遇郁郁寡欢的22年。 他想起了他成为右派后,妻子带着几个孩子去妻妹家住了几天,临走时,妹夫跟妻子讨要这几天的口粮票。而他的一些亲人,也毅然决然地与他划清了界限,断绝了往来。 他想起了为了给孩子看病,他卖掉了心爱的木版《资治通鉴》、《史记》、《文心雕龙》,卖掉了抵御严寒的裘皮大衣,卖掉了所有值钱的家当,家徒四壁,举步维艰。 他想起了无数次的被游街、批斗,想起了反目的朋友,疯狂的人群,也想起了艰难岁月里弥足珍贵的友情……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一顶莫须有的右派帽子,让他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心中的悲愤无以言述。他问组织:“根据文件,他根本不是右派,又何须平反摘帽?” 组织回答他:“运动期间,有多少右派缺胳膊少腿,又有多少右派死于非命,咱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他默然不语。是啊,活着。活着——才是硬道理。 他活着,走过了那段蹉跎岁月,他也将活着,走过更为久长的人生。 团长今年八十有六,依然健康、硬朗地活着。和不离不弃陪伴着他的妻子一起,相濡以沫,其乐融融。 20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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