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崔琪烈士轶事 |
正文 | 崔琪烈士轶事 官网上有崔琪烈士的介绍,粗具梗概,是冰冷的历史。族祖已就义八十余年,但他的形象一直屹立在村子里,真实的故事一直在流传,并没有随着岁月的轻烟消失在时光深处。 崔琪派名品炎,乳名和尚,兄弟俩人,居长。其父曰明庆,兄弟六人,树大未分枝,由老大带领耕作南亩,家道殷实。这种家族运营模式,当时在监利湖区是常见现象。但合久必分,兄弟六人终因各种原因而分爨。明庆爷于我是曾祖辈,与我的曾祖是堂叔伯兄弟。他力能扛鼎,挑重物桑木扁担不堪重负,索性削了桑木来挑。家中下洪湖打一船丝草,他几担就挑到了田中。终因行蛮力,劳累过度,三十岁时病逝于除夕。时崔琪尚幼,与弟弟、母亲相依为命,跟随叔父们学干农活,锻炼生存的本领。父亲去世前,读过三个冬学,之后只能路过村中私塾门前,听听先生的之乎者也了。据我的祖父讲,崔琪读书时,先生下了课,同伴们玩得不亦乐乎,他却背着双手屋前屋后的踱步,若有所思。乡邻说,这个孩子与众不同。村后大堤,旧时为一方要道,经常有人指点村子说,这里必出人物云。 一九二五年春, 崔琪想起来放鸭子。要得发,放毛鸭。室如悬磬,哪来银元?也简单,拿高利贷;也不简单,高利贷压死人,况且养鸭的风险大。想那么多事情就办不成了,天总无绝人之路,草鞋无样,边打边看,剀切点,找四里之外的汴河镇上的财主杨大顺拿吧。杨大顺上下瞅了瞅崔琪,其实他也熟悉,都是老熟人,于是立下字据,约定秋收后还清。俩人笑着道了客气,点头作别。俩人谁也没想到,洪湖革命史上一段风云际会,因这个细节而拉开了序幕。 崔琪在村后上十八垸河 边搭了鸭棚,买了几百鸭娃,精心地饲养。穷人子发狠,老天不顺,四月里鸭子发麻时,突发瘟疫,一篓子一篓子地捡了挑出去埋,几天时间就把一圈鸭子埋光了。走投无路,就带着老婆孩子北向逃荒,临走前托人把自家两三亩地租给杨大顺抵利息,可托人不良,未告知杨大顺而自家居中牟利。二七年崔琪一家人从百里外的新沟回家。秋后算账,杨大顺抖着字据来催账,崔琪愁着脸求情,请求延期。杨大顺跑了几次,无果,一怒之下,把他告到了上车乡公所。第二天,来了几个差狗子,凶之威之,将崔琪五花大绑,押往长江边的上车湾乡公所的二层木楼上关押。上路时,差狗子居然索要草鞋钱。崔琪哼了一声,真是笑话,饭都没得吃的,哪里出得起这种钱? 十月上旬的天气,夜半降下寒气,腹中饥饿,想到前途未卜,平日本分农民逆来顺受的脾性忽然被身上紧勒的绳索捆得粉碎。附近长江的滚滚涛声诉说着心中的怒火,诉说着家乡的水患频仍,多如牛毛的土匪,官府的黑暗,军阀的拉夫抽壮丁,朝不保夕的生命和猪狗不如的生活,你教我还怎么活?人的求生的本能可以捅破苍天,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他的耳边响起了堂兄品昌(我的堂伯祖父)前两个月从洪湖的柳蚌湖来找他,说,兄弟,你的利钱打了水漂,姓杨的不会饶过你,赶紧走吧,同我当红军去!不然会被人阴害。大丈夫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他越想越激动,几下弄开了绳索,栓在窗户上往下溜,咔嚓一声,绳索断了,摔在地上晕死过去,幸好看守已睡去,崔琪苏醒后,摸着月色行了七十余里,拂晓时来到了品昌所在的第五军。兄弟相见,眼泪汪汪。我说叫你来你偏不来,非要官府赶你来。你来了正好,我跟肖军长说,我的游击队长给你当,组织上要派我到监利县警察局做地下工作。当时红五军百多号人,军长肖仁鹄,黄冈人,后牺牲。军队由鄂中特委领导。不久,崔琪接任特务队长,其才智和谋略脱颖而出,名声迅速在洪湖地区家喻户晓,深得肖仁鹄的器重和县委书记熊传藻的欣赏。年底,崔琪潜回家乡奉命扩红,带走了品敦、品福、明训、千发、十党、品题、忠诚等十多位青年。其中,品敦、品题、忠诚在洪湖革命失败后找不到贺龙的部队而回家。忠诚是崔琪的贴身警卫,六十年代末含恨离开人世,崔琪的传奇经历永远被尘封了,惜乎我那时尚幼,还不知红军这名。到我八岁时,第一次听到大孩子讲崔琪,说到中国工农红军,我热血沸腾,这种感觉一直保存到今天。 一九二八年初,贺龙来到监利,红五军与贺锦斋的部队在下车湾会师,成立红四十九军,向西攻打朱河镇,部队在附近的仓市集合开动员会,贺龙、周逸群作了讲话。讲完之后,崔琪激动地大喊,不怕砍老壳的就跟着贺军长干革命! 贺胡子一看,这位战士一米七六左右的个头,身材壮实,眉清目秀,散发着一种刚毅之气,暗暗称奇,遂纠正道,这位同志,不是跟着我,是跟着共产党老革命!这一仗,顺利打下朱河。在后来的一系列的年关暴动中,贺龙和崔琪的关系日益密切,并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贺龙说,你这品炎绕口,改个名,叫崔琪,我们好喊你,怎么样?崔琪说,军长赐名,定当不辜负美意。 红军军火奇缺,崔品昌自告奋勇去岳州买军火。他到岳阳后,居然和警备司令攀上了亲戚,很弄到了几支枪,按照约定的时间,崔琪带人去运枪。一行人从湖边上岸,品昌说,品炎,我刚才见湖边有人打了一条百来斤的大黄鱼,我两抱着他去见警备司令。崔琪之气力也不减乃父,兄弟俩抱着这条大鱼专门朝着有岗哨的地方走,边走边扬言大鱼是献给某某某。故买到的军火多次能顺利出岳州。有一次崔琪和崔忠诚走华容回监利,在一小山边有乡丁盘查。忠诚说,叔,怎么办?望了望自己和他身上藏着的短枪和子弹。崔琪耳语了几句。到了岗哨,哨兵见俩人笑嘻嘻的,劲儿松弛了下来,叔侄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几个哨兵立即拼命飞奔,一溜烟已变成了几个黑点。洪湖西岸的刘桥村建有敌人的一座大型碉堡,一个漆黑的夜晚,这叔侄俩摸上了碉堡,被敌人发现,俩人就飞身往下跳,摔在湖边的芦苇丛中,敌人怕中埋伏,居然不敢下碉楼来抓已晕死在地的两个勇敢者。 一九二九年,因工作需要,崔琪离开贺龙调任监利县委书记,三一年,任湘鄂西联合政府主席,红色首府是监利县周老嘴。这段时期,两人经常在一起商谈工作。崔品敦保管湘鄂西政府的大印,一日,贺龙亲自向他要公章。品敦说,品炎哥说了,没有他的字,谁也不给。贺龙一笑,就去找崔琪,进门便说,崔琪,你们崔家的祖坟葬到好位置了。崔琪说,老总怎么说笑话了?贺老总遂道了原委,说,你看,品昌、品敦、忠诚等铁心跟着你干。崔琪深情地说,我照样铁心跟着你干。俩人哈哈大笑。不久,崔忠诚回崔家长岭把崔琪的儿子十三岁的崔忠堂接到了周老嘴,贺龙一见,说,崔琪,你好福气,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监利人兴为儿子认该牙(干爹),我沾你崔家的光,让忠堂做我的该儿子吧!从此,崔忠堂叫该牙,一直叫到了中南海。一天,小忠堂跑到该牙那儿玩,警卫员把一把驳壳枪挂在中柱上,忘了卸弹,小忠堂拨弄着枪好玩,无意中扣动了扳机,子弹从他的后脑勺边梭过去,万幸只是伤了点皮。一九五一年九月,崔忠堂作为党中央指定的二十一个全国著名烈士的后代进京参加国庆观礼,见贺老总时,贺龙元帅首先摸的就是他的后脑勺,这是后话。 这期间,崔琪还曾大义灭亲一次。堂弟崔品武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套红军军服,专门在有红军活动的地方穿上假军服,招摇撞骗,在酒馆里吃喝不给钱,逼急了就冒充是崔琪,影响极坏。崔琪知道了,找来品昌,说,别人都知道品武是我们的弟兄,下不了手,那只有我们两人动手了。事先摸准他回家的消息后,崔琪和品昌连忙动身,半夜时来到他家里,从床上拖着崔品武到村后垸堤上,由品昌一枪结果了他。 是年初秋的一天,崔琪的亲叔伯弟弟品端带着九岁的儿子文华,也带着家乡人民对参加红军子弟的牵挂,风尘仆仆来到瞿家湾湘鄂西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向崔琪通报。他正在忙于公务,说,让他们在客厅里坐。大约一个时辰后,崔琪忙完了公事,急忙走出来,大喊,品端,品端! 拉着侄子的手,说,一转眼这么大了。走,到我的房间去。崔琪当时兼任湘鄂西政府银行行长,卧室床边桌上整齐地码着一摞摞银元。侄子说,伯伯,你这么多钱?崔琪半笑半严肃的说,这是红军的钱,伯伯在保管。这个细节是一九八零年的秋天,文华老人在我家闲坐时,我出于好奇请他说说崔琪的事时他讲的。这个细节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令我久久沉思。老人说,他们在这里玩了几天,没有拿过公家的一块银元给他买水果吃,你说他忠不忠。老人还讲了夏曦杀改组派,在柳关杀了几千人。当时少年的我听了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夏曦。 夏曦是留苏的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之一,就是他杀垮了湘鄂西。这是我家乡流传的说法。在我曾祖家住过一夜的帅才段德昌将军,也是被他丧心病狂杀死的。其时在潜江县红军医院当院长的崔品敦,见形势严峻,出于一点私心,到周老嘴找到崔琪,说,品炎哥,肃反已乱了套,自家弟兄你要当心点,不要革命革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崔琪这时已心事重重,预感到山雨欲来,有点不耐烦地说,这我还不晓得?话音未落,门前急促脚步声响进来,是夏曦派人送来的肃反处决名单,让崔琪签字。崔琪一看,傻了眼,崔品陶、崔明训赫然在列,但革命者的党性克制了自己的私情,他慢慢地看清了上百个名字,签了字。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签字,我把他们从崔家长岭带出来,又亲手杀死了他们。来人走后,崔琪瘫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未几,曾到过崔家长岭的湘鄂西保密局局长彭国材在棋盘刘桥湖边被夏曦冤杀。夏曦处决的红军将士遗体全扔进了刘桥湖边,导致湖水变黑。紧邻刘桥的南湾村,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十多名红军被砍杀,埋在一个大坑里。一九八六年,尸骨无意中被刨出,红军的标志尚可辨认。惜乎无人上报,尸骨草草处理了。当时监利根据地的老百姓愤愤地说,这是真改组派杀假改组派。 一九三二年七八月间,湘鄂西根据地的形势已十分危急,崔琪向贺老总说,我想回你的部队,协助你工作。贺老总神色凝重地说,根据地少不了你,你留下来吧。这俩位生死与共的老战友含泪道别。不久,贺老总率部历经千难万险跳出国民党重兵的包围圈,九月十日,崔琪率领湘鄂西省政府机关近两千人转移,且战且退,损失惨重,连中央五老之一谢觉哉也被俘。崔琪率部出瞿家湾,经剅口红色腹地,就是毛泽东肯定的河湖港汊,红军梁山泊的地方,一路血战到汴河镇附近,离家乡崔家长岭只有三四里了,他事先派人到家中,请妻子万继英到村后东北角的一个叫剅井上的小墩台中一汤姓亲戚家来,妻子因不理解丈夫,没有来。一会儿,崔琪匆匆来了,等了几分钟,不见人来,便对汤家小孩厚德说,小兄弟 ,长大后努力读书。零八年时,厚德老人在我三叔的医务室看病时,讲起了这段往事,声犹哽咽。他说,崔琪一说完就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朱河镇上的白狗子就敲门了,问崔琪往哪儿逃了。你说奇不奇怪,我家独处一边,又是夜里来的,不知他们怎么晓得的。还有一件趣事,崔琪出名了,有一次路过汴河剅,杨大顺请你们崔家人出面,在汴河街上摆酒席给崔琪赔礼道歉,崔琪一笑,说,不必,只要他厚道点就行了。 崔琪率几百人冲到长江边,在老百姓的帮助下,渡过天险,到了洞庭湖湖区,作了在这儿打游击的准备。九月十日,部队在湖中的磨盘洲被数倍于我的强敌包围。狡猾的敌人,首先开着数艘装满士兵的铁驳船上行,崔琪一看,敌人准备采用两面夹击术,立即命令部队向南撤退。这时,下游又开来若干敌人的铁驳船,上游的铁驳船也掉过头来,湖岸上也出现了敌人,四面枪声大作。红军乘坐的小木船越慌越划不动,崔琪指挥大家弃船下水向岸边芦苇中突围。崔琪和崔忠诚、柳扬焕及一位北方 战士同乘一条船,四人遂下水突围。湖中淤泥很深,红军战士边打边爬行,没有谁发怨言,没有谁举手投降,有的是同仇敌忾,有的是视死如归。那位北方战士中弹倒下了,仍举着枪瞄准凶恶的敌人。三人爬上了岸,快钻进芦苇时,黑压压的敌人围过来了,把所有的红军战士围在了湖边滩坡上。 冲上岸的战士们已弹尽粮绝。战士们铮铮铁骨,怒目圆睁。敌人说,你们只要交出崔琪,就可以回乡。有人说, 崔主席被你们打死了。敌人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你们都得死!敌人架起了机枪。崔琪从容地走到叫嚣的军官面前,平静地说,我就是崔琪,你们放了他们吧。敌人押着崔琪到了华容县城,投进了牢房。敌人劝其投降,崔琪轻蔑地说,笑话,老子革命还怕死!残暴的敌人惨无人道地割下了他的人头,悬挂城门三日。一九五一年国庆期间,崔忠堂在贺龙元帅的家里,讲述了父亲遇难的经过,贺老总潸然泪下,安慰他说,你的父亲为革命牺牲了,不要伤心,还有我在呢。 崔忠诚回到了家乡,崔琪牺牲前交给他的怀表、指南针等,他一直珍藏着。文革时,洪湖县政府来人,说希望得到崔琪烈士的遗物放到瞿家湾纪念馆作纪念。崔忠诚哭泣着双手捧着递给了他们。几年后,老人郁郁而逝。我想,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物,没有陈列到监利县博物馆,真是可惜。 戊 戌年正月初十写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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