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雪人私语 |
| 正文 | 雪人私语 朱丽冰 天气预报本周有雪，很期待。 没有雪的冬天是缺失灵韵甚至没有标符印迹的，日后回忆起来就虚无乏物，好像生命里根本没有那个冬天。 雪是冬的专属记忆，凝聚了冬的内核故事。 今年刚入冬，就迎来一场大雪。这样直奔主题的冬天一下子就撞开了人们的激情大坝，那银装素裹的豪迈热烈更是直逼胸肺，使人久久不能平静。之后，却只有雾霾和寒冷亦步亦趋地陪伴着我们度日，除了偶然某一天觅得灰蓝的天和天空中红红的太阳带来一阵的感动，余下的只有乏味、无聊、黯淡的心情和坚挺的意念。 北方人尤其喜欢雪。雪承载着北方人对家和儿时的温馨记忆。沿雪路追溯，我们就知道自己来的方向。北方的冬本是没有颜色的，除了披着厚厚灰尘的行道树还略显一些从别的地方迁徙过来时持守的绿，就是枯燥，就是单调，就是寂寥。冬天的日子好长好长，长到你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它才枯瘦着脸悻悻离去。 对于我来说，漫长的冬天，除了窝在房间里看书、看电视、浏览网页资讯，就是做家务和绣十字绣了。而现在只有前者还属于我。因为家里没有什么活儿可做，墙壁上的十字绣作品也已经饱和，没有再绣下去的余地。 冬天是催生寂寞的季节。隔三差五心情糟糕地胡思乱想一通，这好像是中年女人的专利特长。当杂乱无章的事物在神经衰弱的脑海里翻涌涨落起伏跌宕的时候，“雪”这个鬼精灵就会不失时机地从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窜跃出来，将一根柔韧的思绪拉得长过所有的旅程。 其实也不是想念雪，是想念有雪的日子。人到中年，所有的日子都变成机械地重复，就像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布娃娃，毫无差别，了无生趣。突然某一天收到了上天的指令似的，雪来了！它的款款深情带给人们“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异常明晰清醒的感觉，使麻木呆滞的眼睛为之一亮。 早晨刚推开门，就有一种久违的清新扑面而来，心情瞬间就像中了彩票一般惊喜。看吧，满眼都是白皑皑亮晶晶的，唯美梦幻不容置疑地取代了平日里纠缠不休的死气沉沉。冬天一下子睡醒了！改头换面欲登台演出呢。 想知道雪下得有多投入多尽兴吗？看墙头——那上面的雪铺得最匀称，就像被最认真细致的双手精心抚平了。接着你不由自主地就会把目光投射到树上。裹敷着毛茸茸的雪粉的树枝高低错落、长短混搭，在澄亮的阳光下窈窕妩媚地舒展着腰肢，好似饮了一夜美酒的众花仙子皆着一袭白衣微醺着眸子聘婷凝望着。每棵树都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如果眼前正好有几棵以上的树，那么你就拥有了整个童话世界，美到灵魂颤栗。 惊喜过后，就是全家齐动员扫雪了。早已有扫雪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进耳膜。就这么点雪，若不早点下手，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扫雪，是和雪最亲密深挚的交流；不扫，你就和雪错过了所有的情缘。在这样的一个冬天，扫雪带给人们的是意想不到的热情和欢娱，真的，每一次挥动扫帚都会产生大量的多巴胺，快乐因子很快就覆盖了整个世界。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总是把院子里的雪全都推到树根处，垒得高高的，很像威武的大将军。妈妈拿铁锹把雪堆拍打得更瓷实一些，意味深长地说：“雪化了可以滋养大树。等着瞧吧，明年，树肯定长得特别快。”接着，妈妈开始扫大街上的雪。每家都扫一段公共路面（这是农村约定俗成的规矩），很快路面就好走了。孩子们呢？就在家里利用堆好的雪练习塑雪人。都没有很好的经验，忙活了大半天，雪人还是塑得不成样子。最后都累了，索性在上小下大的一堆雪上面放一个尽量大的雪球做头部。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两颗红枣做眼睛，挑个最俊的胡萝卜插上去做鼻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小缀饰，看起来就像个小精怪了。大家围着雪人唱歌，排着手地跳着，还向雪人敬礼。所有能想到的节目表演完毕后，欢迎仪式即告一段落，雪人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了。 第二天第三天，大家还会在闲暇时间围拢来看他，看他的变化，哪些地方融化塌瘪了，就动手修整填补。再接下来，雪人颜值越来越低，大家就失去了为他整容的兴致而终于任他毁塌、无人问津了。在无人关注的寂寞中，雪人白天融化一部分，晚上再冻上；冻上之后再消融，消融之后再冻上；最后，面目全非，变成矮矮的一坨，连充当眼睛的两颗枣也被谁狠心抠去吃了，胡萝卜也不见了踪影。 不记得是到了第几天，突然，谁大喊一声：“雪人化没了。”大家都齐齐地看过去，呵！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有人指着那堆过雪人的地面，说：“看，他原先在这里。”地上确实有湿湿的一片，和其他地面明显不同。大家叹息的叹息，摇头的摇头，之后就散开去了。结末，雪人就好像根本没有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生活又回归到原来的样子，无聊乏味。大家很快就忘了：那个可怜的雪人曾经带给我们开心和快乐。 有时候想：我们和雪人的命运是一样一样的。在某某人孤独寂寞的时候，你不知道怎地就闯入了他的世界。乍相识，他惊喜不已，宠爱你，呵护你，宝贝来宝贝去的。之后，他会发现你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优秀可爱，根本没资格享用这怜爱疼惜。情崩意散，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突然发现，分道扬镳的两个人已经彼此遗忘了，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那段相识相知相离别的日子只化作一抹淡痕留在彼此记忆的碎片里。再过一段日子，连这淡痕都被时光分解净尽，无迹可寻了。 万化如一，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一个雪人呢？我们曾经在某个偶然的日子茫然降临，带着好奇和热忱与这个世界相处相依。时光如梭，我们在无数个爱恨交织中开心激动或者伤心绝望，从最初的既纯情又乖巧到后来的既顽劣又麻木。我们被时光之刀雕凿刻画，很快就变得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甚至于我们自己都无法将自己识别。不过只要一息尚存，坚守职责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蹲踞一角过着属于自己的清寂日子，直到某一天完全逝去。刚开始还会有一些余音回响，总有一些熟知我们的人在某个时刻提及我们，好的或者坏的。随着时光之书的翻阅，再没有人能够想起我们。生命的归宿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没有人知道我们曾来过，连时间都忘了我们曾缀点过它的单调。 毫无疑问，生命就是悲剧的重复上演。只是，我们融化之后，能不能滋养一棵树呢？那诞生的惊喜，那融化的苦痛，那逐渐地消融褪变，必须一一经历，然后才能完全消失。那么，我们该不该祭奠自己一次呢？ 一个雪人消失了。又一个雪人消失了。所有的雪人都是一样的淡定勇敢吗？ 若是不下雪，就不会有雪人。没有雪和雪人的冬天，世界也会无聊和疼痛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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