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扬剧 |
正文 | 搭戏台子,唱扬剧,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说不上喜欢扬剧,可是要有一出扬剧上演,自己是凑热闹,还是来了雅兴,便前去看看。照例戏子唱起来,我是全不听懂的,如果戏子对白,则能听懂,尽是一口地道的老扬州话。当初,剧风昌盛,除了偶来放电影的,其余便是看扬剧。搭戏台子,颇有讲究,或者干脆在剧院里,不过多数还是在场外,拣一块大的空地方,几个工作人员一个下午便能搭好,台子不大,半人高,上面辅了猩红毛毯子,或许久经踩踏,毯子略有些破旧,漏了几个烟头烫的小黑洞,边角折皱了,卷了起来,一些地方还粘着几棵稻草,覆了一些尘灰。台子两侧挂着黑幕布,开戏前要拉起来,这时是用一根细绳子半空吊着,在台子的左面摆了几张木椅,供拉二胡弹琴敲锣等人用。其实台子后面也留一道半片空间,这里供戏子化妆休息用。 我是很羡慕戏子的,也羡慕拉二胡弹琴的人,在开戏一个小时前,便早早赶来观看戏子的化妆,拉二胡等人正在调试乐器。戏子面前总有一套胭脂粉盒,圆镜子,大小梳子,金针银钗,彩绸花带,耳坠手镯,假胡子假长发,等等。大都戏子自己化妆,对着镜子,用彩笔描绘,用柔布搽抹,发梢吊成髻,拉直了,或蜷曲,或盘缠,脸上的妆化好后,便穿戴戏装,男戏子则要装假胡子假头发等,我看丑角的打扮最为轻松,而以青衣花脸最为隆重,颇费一番工夫,可能轻车熟路,一旦化妆起来,手脚倒委实麻利快速。我总是搞不清拉二胡等人,均是一班上了年纪的花甲老人,他们腿上总会摊一块旧布,二胡架在上面,然后一只手扶上端琴弦,一只手拉下端胡杆,调试之时,上手指头抖动,下手左右拉动,二手配合娴熟,老人双目微闭,胡琴咿咿呀呀,悠扬飘荡,清韵悦耳,——少年时常羡慕他们,也想自己将来学习乐器,在台上一展风骚,可惜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一般临开戏的十分钟前,戏台子两头便拉起黑幕布,把台子关在里面,只透着几片雪亮的光。大抵这时台下的观众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有些人家携凳子而来,依次错落分开,有些不怕脏的人家便席地而坐,坐在台子的最前头,有些顽皮的小子便爬到不远处的树上,他们就像猫头鹰站在枝桠上,对着戏台目不转睛。我是照例站着的,站在人群后面,喜欢双手抱怀,满心期待戏的开场。好了,忽然一阵急促的锣鼓的猛烈敲打,黑幕布缓缓展开,露出台上的一切,台上已经布置了一些道具,比如桌子,凳子,椅子,一幅老式的山水画高高吊着,似乎把场景引入古代时候。锣鼓敲打之后,紧接着三支二胡同时拉起,一阵紧一阵松,瑟瑟之音如侵耳际,让我有些熏醉的意味,随即一位青衣白袖的女戏子从后台踩着莲步款款走出,一边抖动水袖,一边哼哼呀呀唱将起来,女戏子的唱腔一般清脆细腻,或者尖细清亮,而男戏子的唱腔一般高亢圆润,或者浑厚粗犷,尽管如此,我是全然不懂唱得什么台词,只好假装深谙其中,或点头,或鼓掌,或欢笑,幸好有戏子表演,否则全然无味。好容易停下一段唱词,开始一段对白,这时我才真正领略故事的情节原来是这样的。 赏听久了,自然一些剧目记忆犹新,比如,《王樵楼磨豆腐》,〈小和尚下山〉,〈女附马〉,〈包公断案〉,等等。这些剧目当中,最欢喜〈王樵楼磨豆腐〉,剧情简单,二人搭配,故事说是王樵楼把家中磨豆腐的钱偷出来,常去赌馆赌钱,最后把买豆腐的钱也赌输了,他的妻子气的要自杀,结果王樵楼自知理亏,不让妻子自杀,自己抢着去上吊自杀,然而他也不会自杀,便问:“奶奶,上吊自杀,是吊膀子,还是吊嗓子。”他试了几番,没死掉,却弄出一串笑话来,最后妻子恨道:“吊下巴颌子。”王樵楼道:“奶奶,我真的死了。”妻子道:“你去死吧。”王樵楼便吊住了,其实是假死,他的妻子以为真死,慌忙推他道:“樵楼,樵楼啊。”见他不动,便是一阵尖细的长哭,甩着水袖,身体颤抖,连哭带唱:“我的樵楼啊……”唱完凄冽一段,妻子也去请死,王樵楼慌忙拦住他,刚才听了妻子的一段肺腑之言,悔过自新,从此一家又开开兴兴地磨豆腐,最后夫妻二人大联欢,唱起一段扬州大调,至今,我也记得清楚,先是王樵楼唱道:“一更天磨豆腐,什么东西来吵闹?”妻子唱道:“蚊子来吵闹。”王樵楼唱道:“蚊子怎么样的叫?”妻子唱道:“蚊子,嗡嗡嗡的叫。”王樵楼再唱:“二更天磨豆腐……”依次要唱到五更天,豆腐也便磨好,戏也唱完了。常常一出小戏喜怒哀乐,拿捏到位,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很少听到这出戏了,忆起来让人十分回味。 扬剧作为扬州的地方戏曲,源远流长,定然有它的独特之处,外地人很难听懂,当地的爱戏之人自然乐在其中,可是要说爱戏的,也大凡指老一辈子的人,他们懂戏,爱戏,也作为票友经常玩戏,自唱自乐。可惜到了今天,扬剧似乎有了颓败之势,年轻人宁愿去看音乐会,演唱会,看电影,泡酒吧,蹦迪厅,打游戏,等等。也极不愿意去听一出扬剧,我想现在也少有人去学扬剧吧,曾经风靡一时的李开敏等老一辈子的艺人,把扬剧发扬光大,推向高峰,如今后人难以企及此高度,更谈不上发扬了,这是扬剧的不幸,还是现代文明的进步,我搞不清,虽说我不是爱戏之人,但对保存扬州地方戏曲还是语重心长,不能让它流失,更不能让它枯萎在现代文明的角落中,好的文化遗产一定要继承下来。 前些年,在扬州古运河的东关古渡,有几处凉亭长廊,每至晚上,夜空悬着一丸新月,便有几位票友坐在那里吹拉弹唱。作为旁观者,我也去凑凑热闹,一面听着运河水轻轻流漾的声音,一面听着扬剧的悠扬唱腔,月光洒下来,让人无限眷恋了。 2011-1-2午后于扬州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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