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让我抱抱你 |
正文 | 让我抱抱你 白兰华 (一) 张阿姨打电话来,说想去新民福利院去。这是她萌生已久的心愿。 自从那次见面,说起我帮助弥陀寺的义工筹集衣物,送给凉山困难儿童。她很感兴趣。 曾经供养敬老院老人们的衣食。自己生意都亏本了,年关难过,她还是买了300斤白糖送给老人们,甘甜老人的心窝。 曾经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去看望困难人家。那时人民币的购买能力还很高,她二话没说,送了8000元。并答应帮她抚养小女儿。 小女孩,是她妈妈跑到外省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在家里不待见。 张阿姨把孩子带回新都,一直读到小学三年级,写得一手好字。 并且,还想方设法把孩子户口上在了一个乡镇上。 她介绍孩子的父母到台湾老板办的企业里工作,并一再叮嘱老板给予其关照。可是懒散惯了的父母无法适应厂规,不愿受“约束”,宁愿回家打一角钱的麻将。 小孩领养回来已经7岁了。小偷小摸的习惯一直无法根除。 她们帮助小孩子改正,但未成功。连小女孩自己都说,她管不住自己的手。 如果放在今天,她可以找心理咨询师帮忙,找专业机构强制改正,她可以和小女孩一起创造一个看得见的美好的未来。 可她心力交瘁,只好将小女孩送回甘愿贫穷、不思求变的她的父母家。 张阿姨至今仍对此事耿耿于怀,她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再坚持一会儿,再努力一段时间,也许结局就会转变。 可她无缘等到这一天。 这是张阿姨和那小女孩的缘分,只有那么深。 我很好奇,那个小女孩的结局。 张阿姨说,亲戚距离小女孩家不远。她能断断续续获知女孩的踪迹。 15岁,就被母亲带出去闯荡世界。后来,草草嫁人,娃娃都好大了。一样和贫穷如影相随。 坎坷曲折的身世,令人唏嘘感叹。 不管后来张阿姨事业如何成功,子女如何有出息,家庭如何幸福,她都无法忘记那个曾经收养了3年的女孩。一想起,心就疼,一阵阵地,像刀割。 她把她的歉疚弥补在平常日子的善心善行上。 (二) 下午阳光炽烈,都四点过了,还明晃晃的,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张阿姨去年冬天才动过手术,还处在康复期。我很想打电话给她说改天,天气凉快点再去吧。想不到,她打电话过来说,东西买好了,现在就出发。 张阿姨,张阿姨的妹妹,我,三人驱车前往新民。 新民,是我此生经历过的地方,在人生的章节中,是重要的一段篇章。 中师毕业,我被分配到新民的一个村小任教。破败的教室房舍,简陋的办公条件,人生地不熟的我,有万般的无奈和无助。 我只有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我上三四年级数学课,还有一些常识科目,当四年级班主任。教学任务很重,除了上课改作业,处理班务,没啥空闲时间。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学校没有三年级数学教参,也没有备课教案,在互联网还没盛行的年代,我只有请教,只有死磕课本,一学期下来,学生考试成绩仍名列年级组前列。 中心校的行政来听我的课,讲四年级数学相遇应用题。这是一次机会,我想,我必须全力以赴,让课堂出彩,让我的精彩留在领导的心中。 我从图画书中剪下两个可爱的卡通人物作教具,在课堂中模拟演示什么叫“相遇”,让孩子们体验“相遇”是生活当中经常会发生的事情。我现场请两个孩子在一条直线上行走,身临其境体会“相遇”,只有机缘巧合、条件充分的前提下,我们才会“相遇”,“相遇”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接下来,再慢慢体悟相遇应用题中的逻辑关系和数理等式。 那堂课,很成功。 就因了这堂课,我被选派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参加科学骨干班培训,次年,到了新民镇上的中心校,任自然专职教师。 村小1年,我收获很多。 那是在最卑微的起点上,我像蜗牛爬行,一步步走向开阔,走向光明。 原来,那所有的委屈都是在考验我,让我跨过障碍慢慢长大。 原来,那所有的困难都是在历练我,让我努力克服渐渐成熟。 还记得在校居住的黄老师,常常在她家蹭饭,聆听她的鼓励和期许。 还记得伙食团的李师傅,中午在学校吃饭的经常只有我和另外一位年轻老师,他还是蒸饭炒菜忙得一丝不苟。 还记得那时快要退休的罗老师,满头白发了,还坚持在一线,和学生“打”成一片。 村小1年,我收获了人世间最最真诚的友谊和同事间心心相见的坦荡与质朴。 在新民,整整工作5年,18岁到23岁。那是人生中最可贵的青春年华。 所以,我对新民充满感情,就像儿时的玩伴,像记忆中的故乡。 (三) 到达新民,夕阳正一点点收起它亮丽的光线,有些柔和,有些温情。 福利院,在新民镇场口。 如今,场口变化很大。有现代气息浓郁的商厦,还有名字取得新颖时尚的楼盘。宽敞的街面上,车辆如流,人群如梭。场口,是商贸往来的集散地,是人流来回的必经地。 那时,我们几个单身汉儿经常到场口上玩儿。 场口,是新民的一个码头。还因为,场口住着L老师和Y老师。下班吃了晚饭,围着小镇走一圈儿,路过场口,就在他们家喝茶聊天。夜晚,能听见小桥流水声,青蛙鼓噪声,能看见满天星斗,能感受到夜风微微的清凉。 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尽管物非人非,但仍觉熟悉和亲切。 来到福利院,孩子们正在进晚餐。 餐厅宽敞,窗明几净。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户,红晕环绕。 阿姨们为孩子舀饭添菜,安排孩子入座就餐。个子小的就把饭碗放在凳子上,坐在更矮一些的小凳上吃得津津有味。还有的自主进餐困难,阿姨一勺一勺地喂。喂一勺,等孩子吞下肚了,又接着喂。怕饭菜烫,阿姨先把勺子里的饭菜放在嘴唇边吹气,吹冷了,再喂进孩子嘴里。孩子不哭闹,静静地、眼巴巴地望着阿姨,眼神里,有太多内容。 我们的到来,会不会惊扰和影响孩子?张阿姨一直担心。 孩子们的笑脸,问候,消除了我们的一切顾虑。 “叔叔好”,“阿姨好”,稚嫩的童音像一颗颗滚烫的子弹,击中了我们的心灵。 想不到,阿姨们把这些孤残儿童教化得如此有礼貌,穿着整洁干净,打扮端庄得体。 来之前,张阿姨就无数次地在脑海里设想在福利院看到孩子们的情景。有些脏,有些调皮,有些吵闹,有些放任,像草场的羊群,自由散漫随心所欲地啃着草皮。 谁知,这些孩子就像有爹妈管教的一样,懂事,明礼,可爱。 福利院,绿树成荫,鲜花盛开。设施设备齐全,老人小孩的住宿更像是酒店式公寓。孩子活动区域的墙壁上,是爱心人士带领他们的小孩子画的图画,大都以动植物为主角,构思大胆,寓意丰富,色彩明艳,富有童趣,很有视觉冲击效果。 自从我们走进福利院的大门,来到餐厅,继而来到孩子们的休息室,一边参观一边听工作人员的介绍,心里的情愫在增加在陡涨。 感动,弥漫在夏天的傍晚。 (四) 去年春节前夕,我、妻子、表弟和两个侄儿到过新民福利院,为孤寡老人、孤残儿童包饺子,一起过春节。 那次活动是小草公益服务组织牵头、安和物业公司提供赞助,有众多社工和志愿者参加。 事前,我们就在家里准备好了红包,到水果批发市场买了水果。8岁的侄儿苦练二胡,要给那些同龄朋友演奏《小苹果》。 包饺子的人很多,分成若干组,秀出各自的好手艺。妻子说,有些人包的饺子真好看,似元宝,似花朵,似弯月亮,似柳叶眉。而我想说,社工和志愿者的心才最好最美。 厨房里的腾腾热气,犹如大家火热的爱心与激情。冬天不再寒冷,冬天一样春暖花开。 活动现场,妻子遇见堂弟的女朋友黄丹,正在一门心思地包饺子。一双小手上下翻飞,不肯停歇。本来人就很美,此时的她,更美。堂弟能找到如此有爱心和善心的她,是福分。 联欢活动开始了,老人和孩子们在餐厅的桌凳前团团围坐,志愿者们在中间的空地上表演节目,并现场为他们派发喜庆红包。 侄儿演奏了他的拿手曲目《小苹果》。这首红遍大江南北,走进大街小巷的歌曲,欢快,激越,有节奏感,有韵律性,朗朗上口,过目不忘。就像小时候念过的古诗,《锄禾》,谁能忘记呢?它有那么牛,那么经典。 大家跟着侄儿的节怕,一起拍手,一起和唱,气氛推向高潮。一曲罢了,他还不想退场,缠着美女主持人要再来一曲,他挠了挠后脑勺,选了一曲儿歌《两只老虎》。 福利院的孩子们笑了,张张笑脸像新开的花朵。他们,要么是孤儿,要么是弃儿,他们大都有轻重不一的残疾。如果是聪明健康的孩子,早就有人家抱养了,剩下的几乎百分之百的残障。 他们是边缘人群,他们是弱势群体,他们是人的良知触摸得到的疼痛。 曾在影视剧里,在现实生活中,目睹流浪儿、残障儿在天桥底下、在闹市旁边、在人流之中乞讨,他们褴褛的衣衫忧伤的眼神让我的心情沉重,我除了给点零钞给点食物我别无它法爱莫能助。特别是那些奇形怪状的爬行、匍匐在地上的残疾儿,我的心会疼,会痛,连呼吸都痛。 也接触过很多救助性质的公益组织,他们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地尽其所能施以援助。关键还是政府要作为。 幸运的是,新都区在新民镇建起救助站,为孤残流浪儿童撑起晴空,为他们营造温馨家园。在这里,他们不再孤单。在这里,他们不再流浪。曾经居无定所、忍饥挨饿、四处流浪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五) 在休息室,阿姨们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和我们聊天。 福利院还有3个婴幼儿。阿姨把其中2个放在竹椅里坐着,把另外1个抱在怀里。3个孩子都患脑瘫,按照时间推算,可能都超过1岁了,可他们还无法行走,看起来像只有四五个月的样子。其中2个一直在哭闹,阿姨一直在呵护。没哭闹的那个小男孩长得白胖胖的,很安静,坐在竹椅里,小手摸这摸那,招人喜欢。“那么乖的孩子,怎么没人家来领养呢?”“收养人养了他7个月,发现他是睁眼瞎,在医院治疗了很长时间,用了3万元,无望了,就被送回来了。哎。”一声叹息,犹如石子落在宁静的心湖。我抚摸孩子的脸蛋,小孩抓住我的手,嘴角一咧,绽开笑容。那笑容,无声,却动人,犹如蓄势已久的花蕾,终于等来了开放。 一群孩子围着我们。那个瘦弱的患自闭症的小女孩,拉着我的手,来到堆放玩具的角落。我拿皮球,她摇头。我拿“火车”,她摇头。我拿玩具枪,她仍然摇头。我从她的面孔她的眼神看不出任何的需求。我只有张开双臂,抱抱她。其他的小孩也跑过来,要我抱抱。我满含热泪,一一抱起小孩,并旋转几圈儿,我终于听见笑声,像银铃呼啦啦散开。 屋子半空中,还悬挂着彩丝带,银白色、玫瑰红、金黄色、粉红色的丝线在头顶纵横交织,织成一个硕大的花篮。我抱起自闭症女孩,她指向丝带,我把她抱高,她的手够着了丝带,她扯下几丝,在手心里慢慢抚摸。 张阿姨正在统计孩子的姓名、性别、年龄、身高。她一个个地询问,一个个测量,深怕漏掉什么。他和妹妹要给每位孩子做套夏衣。 工作人员一个劲地感谢。其实,应该感谢的是福利院的这些阿姨们,她们不嫌弃,不抛弃,用颗颗无私的爱心去温暖孩子幼小的心灵。爱,一直都在。 我见到了那个17岁的女孩,张蓉。在阿姨的介绍中,我记忆的经线终于接通。 一个异常悲惨的故事,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案。张蓉还在襁褓中时,家人中毒死了4人。因她吃了母亲的奶,大脑受损,患了智障。我在竹友小学教书时,她在那儿上一年级,由唯一的爷爷抚养。如今,爷爷离世,她孤苦一人,被政府安排到了福利院。阿姨说,她来了不到3个月。 她一直坐在窗户边的塑料凳上,表情木然,沉默无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17年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欢乐,有没有笑声,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梦想? 她真的无辜。是谁毁了她的一生?来到这个世界,就背负着沉沉的壳。 看着她在发呆,我真的不忍惊扰她。 (六) 打道回府的路上,我们都没咋说话,心里堵。 太阳红彤彤地悬在地平线上,天光渐渐暗了下来。田野里的秧苗滴着青翠,吐着水气,凉意一点点冒上来。 村庄,院落点缀其间。依稀可见袅袅升起的炊烟,荷锄归来的农人。乡村,开始幽静,甜蜜。 约好下次再去,带上新衣,带去我们微不足道的帮助。张阿姨说,一定要记得,再抱抱那个自闭症女孩! 我在心里祈祷,孩子们,平安! 2015.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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