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长篇)双城孤影·第四章:混战 |
正文 | ![]() 杨大侠 作品 第四章:混战 正午刚过,天上的太阳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狂号的北风与豆大的冰雨。一粒冰雨砸在刘起皮开肉绽的脸颊上,刘起顿觉铆钉锥肉般的疼痛。他想伸出左手去揉一揉脸部,才发现一切都是徒然——他的双手反剪在后背,中间用手铐牢牢绑缚。 他已感觉不到右脚扭伤失血的疼痛,他浑身上下全然挂彩,如血人般蜷缩站立在派出所门口。不到一小时之前,他被警卫带到审讯室,两名劲装警务看守手持警棍一拥而上,狂风骤雨般的朝刘起一顿毒打。刘起晕过去之前的最后记忆,是一名警卫握着他抗拒的手,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 这是一起明显的陷害。胖民警低三下四的电话对答,对待刘起的判决的态度转变,将包子铺伙计、菜贩、家禽贩轰出所,以及“你杀人了”,这些碎片表明有个位居高官要职的人被害了,派出所无法找到逍遥法外的凶手,刘起成了背黑锅的牺牲品。但他已辨别不出这是好是坏:他若不是还有背黑锅的价值,早被那群凶神恶煞的闹事者卸去四肢,而不是一阵毒打了事。 一辆拉达2101停在门口。警卫把车门打开,一把将刘起塞进后座。刘起的头“咚”地一声撞在车顶边缘,顿时伤口炸裂,鲜血直流,司机和警卫大笑不止。 汽车启动,司机狂按喇叭,拥挤的集市闪出一条路来。他们要去河溯市监狱,柳杨县城没有坚牢。连接派出所的窄道,通向集市出口,路经柳杨古镇石板街。街道两旁,木匠、铁匠、棉花匠的手艺人正在各自店铺里忙得不亦乐乎,一群小孩围着制作糙米糖的小贩直流口水。 眼前昨是今非的画面,让刘起思绪万千。北方鲜有做糙米糖的,这个小贩姓宋,是南方人,早年给当地国民党军阀做甜点,在文革时期遭受迫害。他一路流落到北方,到柳杨定了居。他卖糙米糖卖了一辈子,也孤单了一辈子,生活中的唯一热闹,就是赶集天孩子们的笑脸。他很珍惜这份热闹,因此对孩子们十分热情,糙米糖的分量也给得很足。 刘起小时候也是他的主顾。四、七、十的赶集天如同刘起的大赦日。每到这几天,他拉着谭晓茜、聂海峰,从古街那头一路跑,跑到糙米糖门口,一呆就是半天,非得把身上仅有的几毛零花钱用完才肯罢休。长大后,聂海峰去了南方经商;谭晓茜物理很好,进入了上留市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一别十余年,他们三人再没到糙米糖店重逢聚首。 刘起看着老宋,出神之际,突然眉头皱了一下。记忆中,老宋的左脸上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奸”字。母亲跟他讲过,老宋被批斗的时候,有个心狠的红卫兵当着大庭广众,用尖刀在他脸上刻了这个字,边刻边说:“同志们,不忘受苦受难的过去,记住这些宰割我们的奸商!”这成了老宋一辈子讨不到媳妇的主要原因。但眼前的老宋,脸上非但没有“奸”字,看孩子的目光也是一脸嫌恶,深怕谁偷走了他的糙米糖。 刘起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刘起眼帘。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提着塑料桶,迈出灶房,疾步像偏房走去。刘起知道,偏房里面是改造成的猪圈,塑料桶里是猪食。桶那么大、那么重,而女人是那么瘦小,她甚至需要弓腰前行。刘起不禁鼻子一酸。就是这个女人,她用瘦弱的身躯支撑起了一个家,养活了一个孩子,并将他送出故乡、送进大学,让他拥有了另一个家。 刘起真想跳下去接过塑料桶,大叫一声“妈”,然而怎么叫?他铁铐加身,难道让母亲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窝囊相?况且,这时的“刘起”还没出生,还只是张玉芬腹间隆起的部分,难道要在她面前上演一出戏谑的蒙太奇,跟她说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未来的自己? 刘起深深吸了口气,阻绝了将要泛出的泪潮。旁边的警卫看看张玉芬,又看看刘起,猛吸一口555,冷笑道:“那是你弟媳还是兄嫂?嘿嘿,辛辛苦苦穿越时空过来,死之前不能见上一面,这种感觉不怎么好受吧,未来人?”另外一名警卫和司机哈哈大笑。刘起眉头紧皱,没有作声。如果老子双手没被剪缚,我要你把点燃的香烟一口一口吞下去,他想。 冰雨如石头一般“啪啪”砸在车体上,透过雨刷,刘起看见轿车下了古街坡道,进入了县城主道。城口的“姚氏包子铺”前,两名伙计正在收拾支起的篷布、摆放的桌椅,准备关门;姚老板坐在铺前数钱。她慢慢抬起头,与刘起四目相对,嘴角泛起得意而嘲讽的冷笑。 刘起把目光转向另一侧。出城后的道路两沿,千里荒芜,晦暗的天色罩在起伏不定的平原上,白净的雪也染上一层灰。滴滴冰雨击入雪里,雪“哧哧”作响,如有山贼匪患潜藏在雪地下面,蠢蠢欲动。 刘起正看得出神,突然睁大眼睛。雪地真的动了,而且在慢慢上涌,直到从中裂出一道缝隙,露出一双双发亮的眼睛。 有埋伏!刘起正想喊,但争斗的思绪让他止住了。今天遭遇的一切让他明白,如今身处的柳杨,如果没有派出所的存在,就是个无政府的世界。在城外设伏,说明这群人要干掉当地司法组织。自己遭受无妄之灾,弄清真相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能便宜了车里这几个陷害自己的帮凶,特别是旁边这个满嘴风凉话的烟鬼,更不能便宜他。如果上天眷顾,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对自己,也不是没有侥幸存活的可能。 刘起思绪未止,突然“轰——”地一声巨响,一种熟悉的恐惧感袭来——路设的雷管炸了,轿车正在空中翻转。刘起记得小时候,父辈一代去开山修路,用的就是这种烈性火药。它足以削掉一片孤仞上的山尖,将埃及式的金字塔山峰变成阿兹特克式的“秃顶”。 不过刘起很快就松了口气。这次汽车翻转并不如昨天那样一泻千里似的连绵不绝,而是翻了两转就稳稳栽进路旁雪地。司机和两名警卫也挂了彩。警卫哆嗦着掏出手枪,司机没资格配枪,抱着方向盘不停发抖。刘起心头如同复仇似的畅快,“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他想。 紧接着,一阵混乱的嚎叫声如同四面楚歌涌了过来。只见雪地翻了个儿,“簌簌”的雪片中冲出十来名手执猎枪、砍刀、长棍的乱民手舞足蹈地冲向炸废的拉达的车屁股。最前面的男人一脸红光,雪花粘在头发、眉毛、络腮胡上,如同圣诞老人。他“哈哈”大笑不止,举起手中猎枪对轿车一阵乱射,后窗顿时碎成齑粉,玻璃渣如同弹片一样,击在车里的四名落魄者头上、身上。 两名警卫颤巍巍地冒出头,对着乱民“砰砰”反击。只听哀嚎不断,四五个乱民倒了下去,染红了雪地。 红脸男人趴下来回头看了看牺牲的同盟,红脸变成猪血,瞳仁爆裂如同要掉出来。猎枪每放一枪需要拉栓,中间要停顿片刻,他朝另外两个拿猎枪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他又放了一枪,另外两个人依次接着放,从而消除了中间的停顿时间,这样一来,他们能无所顾忌地站立行走,靠近车体。 轿车内部成了筛子,作为掩体的后座被击成粉碎。一左一右的两名警卫踢开两侧车门,以车门为掩体,透过玻璃碎落的车窗又反击了几枪,三四个乱民又被打死。他们换弹夹之余,撇了一眼刘起,他已横卧在后座前的脚道上,成为最安全的困兽。 左侧警卫不禁火往上撞,举枪想要射死这个他们自认为为之拼命的人。就在他要扣动扳机之时,一枚子弹击穿了他的头颅——他的愤怒战胜了险象环生的危机感,头盖骨已经超过车门能遮掩的范围,暴露成猎枪的猎物。 另一名警卫看到同伴倒下,不由乱了阵脚。他如同殉道者一般惨叫一声,向左侧冲去,边冲边射击。他射倒了一个乱民,而红脸男人的猎枪也击碎了他的膝盖骨,另一个乱民则击落了他的手枪。 警卫跌坐倒地。他痛苦呻吟着,用另一只脚摩擦着雪地,推着身子艰难地倒退。幸免于难的三个乱民,其中一个白脸端着枪围着车逡巡,另外两个缓缓走到警卫身前。持刀的矮个子双手反握刀柄,猛然扎进警卫健全的右腿。警卫顿时如杀猪般地哀嚎,矮个子却哈哈大笑。他把刀抽出来,提起警卫下颚,半米长的刀锋缓缓擦过警卫的脖子,哀嚎声变成了死一样的阒然。 “还有两个活的,都没有手枪”,白脸回过头做“结案报告”。红脸点点头,“拖出来带走。”白脸扛了司机,司机不住哀求“饶命”,失禁的尿液打湿了白脸的肩膀。白脸大骂一声,手掌使劲,扎进了司机腰间,顿时出现五点血印,司机叫唤更凶了;刘起在矮个子肩上,反扣的双手朝天,疼得他几乎晕了过去。他看见死去的两名警卫,却硬是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的笑。他知道,他变了,他再也做不回那个正直善良的刘起。在一个暴乱的国度里,仁慈只会成为生存的绊脚石。 见同伴走远,红脸男人朝着拉达的油箱射了两枪,拉达“轰”地一声燃烧起来,点燃了车门旁的警卫尸体,也将车里的认罪书焚为灰烬。那真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啊,刘起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玩雪赏梅,每次跌倒后,都等着母亲来扶他。“每朵红梅都是一个人,无论面对多艰难的环境,他们都热情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母亲总是不冷不热地看着刘起,等他自己起来。 刘起再也耐不住手臂的酸痛,缓缓闭上眼:这车燃不了多久吧,我的生命应该也要燃到尽头了。 “谁也别指望走出这个县,没有人”,走在后面的红脸男人自言自语道。 这是刘起最后的意识。 ? 冰雪千里,狂风不止。遮天蔽日的一片白色中,突然出现一个红点。那红点逐渐变大,向自己靠近。 刘起揉了揉眼睛:那不是秦雪吗?秦雪身穿一条无袖红裙,正笑着朝自己走来。她不冷吗?为什么她也到了这个世界? 秦雪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脸娇憨地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刘起。刘起眼眶微润,也伸开了双手。就在他们要拥在一起的时刻,一声枪响击破了秦雪的脑袋。顿时,秦雪头上、手臂上也染成红色。 刘起一阵恐慌,想要冲上去搂住秦雪,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秦雪一脸可怖地倒向刘起,用滴血的嘴唇微微说道:“救命!” 刘起大叫一声“不要”,惊醒过来;手臂的疼痛让他起到一半的身子又躺了下去,也让他松了口气:幸好是做梦。 突然,一声“救命”传来,刘起心头一个“咯噔”:难道这不是在做梦?他用力眨了下眼,原来是派出所的司机跪在地上,正捣蒜似的朝前方磕头,嘴里不断喊着“饶命”。 刘起反应过来,是腹中的饥饿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从昨晚到现在,他就吃了老李的那个馍,馍的热量,早在惊吓与逃亡中分解。 他强撑起精神打量了所在地。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四壁坑坑洼洼,如同雷管炸出来的一样。每一面墙壁上,点着六七只蓝焰火把,石室中央烧着一围篝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正煮着什么东西。石室上空,挂着电灯,但只剩灯罩。石室门口在南边;在西南角,凸起的一块黑色大石头,十分显眼。石室最深处,坐着一排人。中间一名已经上了年纪,满是皱纹的脸上,笼罩着一片慈眉善目的祥和。两旁分坐的人里,赫然有红脸、白脸和矮个子,还有一个微微蹙眉的年轻女子,她穿一件贴身小红袄,五官与老头有几成相似,应是老头的女儿。 司机还在瑟瑟发抖地磕头。老头站起身,走到司机面前蹲下,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人最有原则,不像你们县里人那样野蛮。你说‘饶命’,我就给你个机会。”说着,他掏出一把左轮,往弹巢里嵌了一颗子弹,“虽然你们打死我那么多兄弟,但我不怪你,这都是命。接着,是生是死,看你运气吧。” 司机看着老头递过来的手枪,迟迟不敢伸手去接,因为刚才谁都看得清楚,老头打开左轮弹巢的时候,里面赫然已经装上五颗子弹,加上这一颗,司机必死无疑。 刘起突然对司机有些怜悯。心狠手辣的人固然可恶,但口蜜腹剑者更为可恨。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虚伪、狡诈,冷酷无情,连太阳也只是一块发光的寒冰。 老头突然看向刘起,笑着说:“小兄弟,不如你帮他一把?”说完回过头,对一名穿黑色夹袄的中年人示意。中年人走到刘起身旁,摸出一个小铁片,对着手铐一阵鼓弄,“咔嚓”一声,手铐解开。 刘起看着垂下的双手,感觉它们已不属于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双手终于恢复知觉。他支撑着站起来,努力掩饰心脏狂跳的紧张,接过老头的手枪。 刘起将枪口指向司机脑门的时候,他的镇定,最终无法欲盖弥彰。司机绝望而愤怒的双眼,让他明白自己所种的恶果,已足够让他下阿鼻地狱。但有的事,非做不可,身不由己的时候,人根本没得选择。 但刘起还是做了选择。 他猛然转过身,将枪口指向老头,他知道打死司机,自己就是下一个。他的另一只手把老夹在胸前:“给我站起来!”他又把枪指向满脸惊愕的众人:“你们上前一步,这老头必死无疑!”接着对司机点一下头:“到我身后来!” 刘起很快知道他的选择还是错了。以红脸为首的乱民,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狂笑着掏出猎枪和刀枪棍棒。那名女子飞扑过去,大叫一声:“不要!”但还是太迟了,女子话声未落,作为掩体的老头已被两把猎枪打出两个血窟窿。女子猛地打了红脸一耳光,哭骂一声,向死去的老头扑过来。 红脸回过神来,大骂一声“贱人”,举枪瞄准女子后背。刘起暗叫不好,指着红脸,扣动扳机。这是他第一次用枪,没有打中红脸要害,但也够了:子弹打在了红脸手上。红脸大叫一声,猎枪应声而落。 女子跑到老头面前,抱住老头大哭。刘起一边让司机把女子拉到后面,一边且战且退。三人退到那口煮沸的锅前,几个不怕死的乱民已快冲到身前。刘起毫不犹豫端起大锅。锅是冷的,因为锅下面的火是冷的,但这个温度,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只听“哗啦”一声,锅里的“沸水”和“食物”尽数泼到乱民身上,乱民一阵撕心裂肺地倒地惨叫。刘起撇了一眼锅里的“食物”,有两只手和一条大腿。 刘起只觉一阵反胃,没来得及呕吐,他突然感觉裤兜里一阵发烫。他一把摸进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一片雪花,如同受到极其强烈的电磁干扰;手机温度也越来越高,如同烫手山芋。他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抬头瞥见白脸正瞄准自己。“砰”地一声枪响,刘起腿一软,跌到西南角的大石头旁,堪堪躲过这一枪。 而此时,手机越来越烫了,而且离石头越近,手机升温越快。终于,刘起的手心再也承受不住手机的高温,他将手机猛然朝乱民扔去。只听“轰”的一声,手机在乱民们头顶炸裂。 手机毕竟不是炸弹,没有炸伤炸死乱民,但它带来的惊吓并不亚于炸弹。趁着乱民们捂着头趴在地上的间隙,刘起收起左轮,拖着司机和女子,冲出石室。 石室外面,是一道斜向上的土坡,跑出一百多米,摆在面前的有三条分叉口,交汇处有一只皮鞋——一只跟刘起脚上款式一样的皮鞋,鞋面与鞋底的缝合处已经开裂。刘起心头骇然:难道穿越过来的不止我一人? 顿时,关于昨天和今天的种种谜团涌上大脑,脑子要炸裂的疼痛感再度袭来。“走哪条?”刘起决定转移话题,把这些想不透的问题暂且抛开。他看着女子,女子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对视刘起的双眼溢满恨意的泪水。“我知道,走左侧这条”,司机指着左边的路:“他们带我们回来就是走的这条路。” 刘起点点头,跟着司机跑上去。跑了几步回过头,看见女子站在原地不动。“快走,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刘起催道。 “我爸都死了,我走哪儿去?你这个杀人恶魔,愿你不得好死!” 刘起愣了一下。他很愧疚,但也不想死。他明白一个人眼见亲人被害是什么感受,无论这个人多么穷凶极恶;他也知道一个人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的意义,尽管这个意义可能代表无家可归。他很同情这个女人,但他也不想就此死去,这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私基因,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份自私救活的不只是自己。他折回来,一巴掌打在女子脸上:“他妈的!你也看见了,这群人才是恶魔,是他们杀了你爸,他们也可以不眨眼地杀了你!你这样死有什么价值?如果你心里还有你爸,就他妈跟我走,留着这条命以后回来报仇!”他深吸一口气,罪恶感遍布浑身上下:“或者,逃出去以后,找我这个杀人恶魔报仇。” 女子盯着刘起,泪水又留了下来。她把双眼一擦:“走右边,左边那条路只能回来,不能出去。” ? 山路的出口,是一个离道路不远的两米高的小山丘,山丘开出的洞用几捆麦秸覆盖。这是一个绝好的隐藏。80年代区县乡镇的麦秸,如同现代的餐饮店一样常见,谁也不会怀疑这里暗藏乾坤。 女子走向旁边另一个小山丘,扒开上面的麦秸,里面停放着几辆侧三轮摩托车。司机大叫起来,这是虎口脱险后的喜不自胜,尽管这种高兴的声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女子解开小袄,从里面摸出一把匕首,对着摩托车车轮一阵猛扎,只留一台供他们正常驶用。 北风不止,冰雨渐停,取而代之的,是轻柔坠下的细雪。侧三轮在轰鸣声中排出的滚滚浓烟,如同北海扬尘。 坐在侧三轮的后座,刘起感觉自己浑身瘫软犹如一只待宰羔羊。身体成了饥饿的负累,双手使不出一点力量;神经在高顿紧张后,也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如果此时有人找他寻仇,就算对手是一个三岁孩童,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引颈就戮。他费劲地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女人。女人眼睛斜睨了一下刘起,又直直看着前方:“我不会趁人之危,我也不是我爸那种人。在他杀那么多人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杀。”她的脸在干冷的北风呼号中变得蜡黄,扑面的雪花,则将这张脸点缀成一块雪饼;那未被吹干的泪痕,则成了雪饼上提色的香油。 刘起眨了两下眼,摆脱掉这个龌龊的想法。“县里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的言谈举止不带任何感情,处事的方式更是毫无原则、不问缘由”,在刘起的调查经验里,一个人在遭受大悲大痛后的平静间隙,是最容易表现信赖的时候,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这里没有信任、怜悯、公义,甚至,你们敢袭击警车,公然与法治为敌?” 没等女子说话,前面的司机抢过话头,冰冷的言语中充满诧异:“同志你开玩笑吧?我们一抵以来都是这样啊,大家耕作、上工、从商、秉政,跟其它县城并无二致。我们不做亏心事,因此不用信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相信自己;我们服从所里的管理条例,受到惩处的人是违法的人,有什么值得怜悯?而这,难道不是公义?当然”,司机回过头,望了望女子,“我们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之前县里失踪的民众、警察,以及河溯市委书记的儿子陈梓韬,都是你们杀的吧?” 女子冷笑一声:“做了就不怕认,但也别指望把屎扣在我们头上。我爸他们是劫持了失踪的民众、警察,但陈梓韬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既然我爸死了,我也成了他手下人的猎物,关于这个组织,我也不怕告诉你。”女子润了润嘴唇,直直盯着司机背影:“还记得三年前的那起杀人案和游街吗?”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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