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朱门(第六十一、六十二章)蒋立周 |
正文 | 第六十一章 婚 姻 风 波 这天,罗玉兰见孙女正给梁公子写信,说:“孙女,给他们讲了吧,免得疑神疑鬼。” “由随你,婆婆。”立惠边写边答,“总而言之,我要作主,由不得他们。” “也该给他们说一声嘛,是你父母啊。我先给你爸爸讲。” 朱经理听完,没有反应,末了,说:“妈,现今时兴自由恋爱,只要你说对方要得,立惠满意,我没说的,那就定嘛。再不定下,城里麻烦更多。” 罗玉兰仍不放心:“修英由你去讲啦。” “不管她。”经理断然道。 “还是要给她讲,立惠是她女儿,” 这些年,本来脾气不好的修英,患上了更年期综合症:话多、猜疑、多病、喜怒无常、爱哭爱吵、疑心丈夫在外有染。以致家人尽量让她避她。仲信受不了,有时干脆夜宿在外。结果,疑心愈重。久之,猜疑成真,丈夫果然染上本城风月楼一位能歌善舞之绝色女子。艳事败露,修英又哭又闹又装病。丈夫不理她,任她吵闹。实在不可开交之时,仲信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吼道:“你再闹,我走了。”有时她怕丈夫再去风月楼,马上止住。有时,她不买帐,丈夫马上举起右手,吼道:“你再闹,耳巴子来了哇。”其实,那手也是做个样子,从没落下过,“杀手锏”常常失灵。她反倒威胁丈夫:“你敢打,老子跳河。”丈夫知她脾气,也不买帐:“你去跳啊,涪江没加盖。” 罗玉兰虽然不满修英,也没轻饶儿子,吵道:“你爸爸到死都信奉修身齐家,一言一行,不得逾矩。我们朱家从公公起五辈人,除了当兵的,哪有这种丑事?结发夫妻,白头到老,和和睦睦才是朱家门风。你都儿女成人了,当外公了,莫败坏了门风,顾点朱家面子。” “妈,你看她哪个怪脾气。要是早几年,一封书把她休了。” “你敢!女人老了有这个怪毛病,忍着点!” “她骂我气我,莫得啥子,你老人家七八十了,还是这样。我看得下去?” “算啦。不跟她一般见识。人老了,该遭人嫌了,我受得起。你外公不是说,‘让人不吃亏,吃亏不让人’吗?” 如此夫妻关系,还有什么乐趣?仲信全是奉守伦理道德维系家庭。 当晚,罗玉兰关上电灯,插死房门,棉被蒙头,尽量不听。然而,不出所料。不一会,南睡屋传来修英的吵闹哭声,一阵高一阵低,一声长一声短,半个钟头不息。后来,“乒”关门声,仲信气不过,一走了之。渐渐,修英声音放低。至于何时止息,罗玉兰已入梦乡,周游仙境去啦。 次日早饭后,罗玉兰坐于油店铺,抽着水烟和小黄伙计摆龙门阵。修英洗罢红脸肿眼,吃饱喝足,搬条方凳坐在门外街檐,骂大街一般,声音虽不很大,邻居和当妈的全能听见。她明白,街邻未必信她,可得让街邻知道,她不弱,她敢说,出了事她没责任。且听—— “都说人老癫恫,树老心空,我看就是,越老越糊涂,越老越疯癫,连个天日方向都不晓得。那么大个家,那么多事情,不管大小,她都当家,连我小女儿的婚姻大事也不放过,也要作主,跑到乡头选个啥子?农人娃子。不是老糊涂了么!不是疯癫了么!门当户对吗?城头男娃哪里没有?多得很,好的多得很,由我们挑。她偏要跑到老窝子去选,不是把女儿害了吗?哪像个作老人的!简直在后辈人头上屙屎屙尿了。” 她一停,看看反应。其实,罗玉兰早就去后院了,她不知道。 “别个都回城了,非要小女儿跟着她,赖在那个穷山旮旮里。没有电灯,油灯黑黢黢的,有啥子好耍?现刻,我才明白,她是想把小女儿嫁给她穷亲戚,她是想土匪抢我女儿,害我女儿,天啦,好歹毒呀。老实告诉你,我女儿要是出了点事,我要拉你下涪江喝水,和你拼命,你死了我也要追到阴曹地府。”说累了,歇口气,再曰,“更可恶的,嫁我女儿,我当妈的不晓得,背着我,她就把亲事定了,天下哪有这样?就是那家要得,你也该给我们父母商量下嘛,再定亲也不晚嘛。我们女儿是你生的?你那么胆大!我们出嫁哪个不是父母定亲?未必你还不晓得?你胆子就那么大!现今好了,生米煮成熟饭了,退也退不脱了,就是一泡屎,不想吃也得吃了。我的天老爷。呜——,” 说着,修英哭出声来,伤心至极。这时,立惠急匆匆走出巷道,拉起她:“妈,进去!” 修英挣脱女儿:“我不进去。我要找街坊邻居评评理。” “妈,你到处讲,不顾我们朱家的脸吗?” “她就不顾我们的脸嘛,她有脸把你这么好的妹娃嫁到乡头去嘛,我还顾那么多?” “妈,是我答应的,不怪婆婆。”立惠大声说,有意让街邻听。 “你,你有那么傻吗?乡坝头是人去的地方吗?我不信,是你帮她说话。” 立惠再拉:“信不信由你。你再不进去,等会儿爸爸回来了,挨了耳巴子我们不管啊。” “他敢打我。”她嘴还硬,心却虚了。再看看街西头,真担心朱经理立即出现,吃上一掌,当街丢丑,母女这才进了巷道。然而,并非停火,屋内才是老战场兼主战场。 不过,这回敌方非老太婆,而是身边心肝宝贝,语气自然温和多了。 “幺女,你都十七了。她老疯子发疯,你也跟着她发疯吗?” “你才疯!你不听下,左邻右舍有几个说你好?” “让那是烂牙腔乱说,老子不怕他们。” “你不怕,爸爸还怕,朱家还怕。我们朱家是名门,要顾点面子。” “要顾面子,你死东西哪么答应嫁到乡头去?我有面子吗?” “妈,人家在读重庆大学,才貌双全。” “咦!”当妈的嘴一瘪,鄙夷道,“你还晓得才貌双全么?城里头那么多男娃娃莫得财?有的是钱。莫得貌?英俊小生有的是。你为啥子要选乡坝头的?” “妈,爸爸祖辈都是乡坝头的,你还不是嫁给他了?” “我瞎眼了,本来就嫁错了,嫁个乡巴佬,”修英气得满口胡言,“读了大学又哪么?你大哥读了大学,川川也读了大学,还在上海读的,找到事做没有?有钱没有?那些国军军官读了啥子书,人家啥子莫得?婆娘几个,房子车子票子,哪样没得?别个都晓得嫁军官,你哪么不嫁个军官?你是个猪脑壳,跑到乡头选个穷学生。你脑壳长蛆了吗?” “你妹妹就是嫁的军官?如何?”立惠以修娟小姑为例。 “你个死女娃子,”被戳到痛处,当妈的脸又一吼,“哪个营长再坏,也给了我们李家好多钱,你穷学生拿得出来?” “妈,我不想跟你争。我跟他定了亲,就要跟着他。你再吵也莫得用。” “你个莫良心的死女娃子!你把我气死。” “妈,你是自找气怄。”立惠边说边笑。 “你还好意思笑,我是为了你啊!莫良心的死女子。” “妈,我当真死了,你要哭。” “死女娃子。”当妈的举手装打。 “你再打,我就飞了。”立惠跑开,伸开双手,做出飞的样子。 当妈的忍不住直笑。瞬间,她又哭了,边哭边追女儿,说:“妹崽,你不是喜欢电灯么?乡坝头莫得哟,油灯黑黢黢的,烟子就要把你白脸熏黑。” “我没说要嫁到乡坝头去呀。人家是大学生,在重庆。” “他找得到事做?”修英不等回答,又说,“你硬要跟他,也要等他找到事才成亲。” “别个读完大学,还要出国留学呢,哪里要找事做。” “他还要留学?”修英瞪大眼睛,盯住女儿,“他父亲有钱供他留学?是不是打我们朱家主意?你说。” “出国是要用钱,打点主意有啥子要不得!”立惠说得十分轻松。 “嘿嘿,”修英一声怪笑,“我晓得了,难怪梁家非要赓即定亲哟,你婆婆非要答应哟,他们是打伙整朱家嘛,她当内贼嘛,挖我们家嘛。” “妈,你莫乱怪婆婆,梁修齐留学,婆婆不晓得,只给我讲了。” “好哇,你现刻才给父母说。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要等他留学回来再成亲?” “那是当然。” “嘿嘿”修英又一声怪笑,“他怕是还没回来就搞上洋女人了,你还等他,当老姑娘吧。” “妈,你乱说些啥子?”立惠脸一板,吼道。 修英狠狠道:“退了退了,妈在城里给你好好选一个,包你满意。” “你那么会选,给二哥选一个嘛,你不是早就想抱孙子了。” “死女娃子,你怕我没给二哥选?嘿,我选了,他不要嘛,你爸爸你婆婆说要不得嘛。哼!”修英提高声音,“你到底退不退?” “不退!”女儿一语截铁。 “你不退,我去跳涪江。” “妈,你莫吓人了。”立惠反倒一笑,“你就是跳了,我跳下去拉你。” “死女娃子,你是铁砣落底。”修英转怒为笑。看来女儿真的死了心,一时莫了主意。 她突然想到胡大银。有时,胡大银为平息矛盾,缓和家庭气氛,让她有脸下台,不疼不痒帮她说两句话,并非因她正确,可她总以为胡大银站在自己一边,何不找下他? 修英弓着腰,捂着微微作痛的胸口,出后门向东十余丈,便踏上一条枯草覆盖的沙石路。左首一排厂房里,织布机“呱达、呱达”,震天动地。她赶紧捂住耳朵。为此,她很少驾临。 东头厂门口,胡大银正打扫门口地面,见她,不无诧异,问:“他二嫂,有事?” “过年你要回去吧?” “要哇。” “你给哪个小学梁校长带个信,把女儿亲事退了,喊他儿子找别个女娃子。” 胡大银知道此事,脸露难色:“这个事呀,不好退哟,他二嫂。” “为啥子?未必是阎王名册,一勾就活不成。” 胡大银笑了:“嘿嘿!他二嫂,没有哪个要他们死嘛,是成亲,喜事呀。” “朱家才不跟他乡巴佬成亲呢。除非眼睛瞎了。” “他二嫂,听说他是大学生,不是乡巴佬哩。” “他是乡坝头生乡坝头长,不是城头生的。”修英振振有词。 “他二嫂,你还是跟经理商量好,免得……,” “父母之命,媒婆之言,我还作不了主?” “不是不是,他二嫂,这是你们一家人的事,商量通了,我专门跑一趟龙兴场,都要得。” “胡表叔,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没把你当乡巴佬哟,对得起你哟。” “他二嫂,多谢你。我也是为你们好呀。” “这么说,你不答应带信了哟?” “他二嫂,我……,” “嗨,老子看错人了,”说罢,她愤然转身,“一个屁眼出气。” “他二嫂,梁家那娃儿有出息啊。”胡大银望着她背影,说。 “出息个俅!” 第六十二章 母 亲 阻 挠 春节过完,天气好转。阴霾一扫,春阳高悬,兰天如洗,春风拂面。 午后,河滩路上,雾岚散尽,天朗气清,宁静宜人,行者若续。 今天,梁修齐要来县城,天公作美啊。几天来,立惠总爱站在后院河滩上,眺望东边的南坝,抑制不住激动,也许眨眼之间,修齐出现南坝河滩上啦。吃罢午饭,精心梳洗的立惠顺油坊街东走,直到街口与河滩土路交接处,站定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河滩路上,心跳阵阵,擂击胸腔。是啊,马上就要和日思夜想的修齐手挽手走在油坊街上,让满街投来称赞和羡慕目光了。然而,立惠不无担心。至今,妈妈仍不答应,虽然不由她定,但修齐可能受到冷落或者欺侮。她立惠忍心?为此,昨天她向妈求情,请她留点面子,莫给修齐难堪。 哪知,修英反问:“你们成亲了么?他敢上门来。” “按风俗,定了亲可以上门。” “我没答应!” “妈,”立惠只好撒娇,“由我一次嘛,以后都听你的。” “三个字,不得行。” “那,”立惠突然脑壳一转,“那我就跟他私奔,一辈子不回来。” 修英懵了,看定女儿,对方一脸认真,不是威胁,她怕了,缓了口气,说:“他来了喊他去后院睡‘大窝’,跟胡大银一起吃一起睡,我们不管。” 气得立惠满脸通红:“妈,你欺负人,他成下人了。我去跟婆婆睡,他睡我的东屋。” “你还好意思说,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把我如何?”立惠顾不得语言了,“我还要跟他同床。” “你,你,……”修英气得说不出话,浑身打抖。 此刻立惠想,等阵见了修齐,要他有个精神准备,免得受不了气,一走了之。 牛皮菜地间的河滩路上,出现一个人影,接着,梁修齐隐隐出现,眼望酸腿发硬的立惠,心跳加快,撞击胸膛,忘情地跑上去。可她刚跑出一段,突然停住,转身蹲进路边牛皮菜行间,只露一个脑壳。虽难发现,却碰动牛皮菜叶上的尘灰,掉落在果绿色短袄上,她亦在所不惜,全然一个淘气的漂亮姑娘。 修齐戴眼镜穿长衫挂围巾提藤箱,一副公务人模样,目不旁顾走来。到得身旁,立惠一跃而起,大吼:“站着!”修齐果然一惊,脸色由红而白。立惠顿时心痛,猛然扑将上去,紧紧抱住修齐。待修齐定下神,见是立惠,脸色转红。立惠这才恍悟,赶忙松开双手,看着修齐,笑道:“穿这一身,我还以为哪个公事人来了。没走热么?” “那么,你是想抱公事人了?”修齐开个玩笑。 “乱说!”立惠捶他一拳,帮他取围巾,解释道,“我是说你像个公事人。把藤箱给我。” “你提不动。”修齐不让她提箱,“等久了吧?” “还用问么,吃了午饭就等起,望眼欲穿了。” 走在干燥的河沙路上,“沙沙”有声。立惠快人快语,告之她妈的态度,请他有所准备,看在她的面上,莫怄气莫多心。修齐一笑:“我不在乎。” 立惠本想立即亲他一口,可马上来个修正,再擂他一拳,以示感激,手也牵得更紧。上了街道,两人方才分手,并肩走着,微展笑意,不乏大方而幸福。 婆婆早已迎候朱门外,笑眯了眼。修齐喊道:“婆婆,老人家好,打扰你来了。” “莫那么说。你是贵客。这几天,燕子都飞来飞去,为你们欢喜得很哩。” 果然,几支燕子飞进飞出,轻盈矫健,雀鸣声声。走过后天井时,北睡屋门开了条缝,待立惠引修齐走过南屋门廊,进入东屋,那条门缝重又合上,无声无息。修英偷看啦。 直到晚饭前,外面赶回的朱经理和立治才见到修齐。修齐先喊声“朱伯伯”,经理应了声,也没细看对方,连声说“好好好,”领着修齐走进饭屋。修英却是姗姗迟来八仙桌,透过发红的电灯光,把未来女婿狠狠看个够,一眼不眨。修齐喊了声“朱伯母”,她似未听见,立治提醒,她才“哦”一声。朱经理狠狠盯了她一眼,她才收回目光。罗玉兰装做不见,不停往修齐碗里夹菜,修齐慌忙端开碗,立惠按住他的碗,说:“婆婆给挑的,吃了有福。” 朱经理这才稳下心来,问:“读大学几年了。” “三年半。” “家父尚好?” “谢谢伯父关心,老人尚好。只是校务繁多,老人很忙。” “上了年纪,身体为要啊。”朱经理慨然道,“听说你想出国留学?” “有此打算,想在理工方面有所深造,尔后回国报效。” “年轻时季,多学知识,理应如此,我是非常赞同工业救国的。何时成行?” “今秋,毕业就去。” 朱经理喝口酒,说:“其实,听说不毕业也可留学嘛,何必非等毕业呢,趁年轻早去早回,国事家事两全。”原来经理比女儿还急。 “没毕业是可留学,国外教育不同国内,爸爸意思是……,” “打算去哪国?美利坚还是欧罗巴?” “美国。” “美国发达强盛,两颗原子弹,打败了日本,功不可没,该去美国,该去美国。” “把日本打败了,我们的军布卖不脱了。”哪知修英如此讥道。 修齐和立惠相视一笑。罗玉兰却说:“美国人坏,欺负妇女,听说飞机场又来美国人了。” “到处都是美国洋布,要把我们挤垮。”修英再道,竟然和老太太站到一条战壕了。 朱经理一笑:“美国还是我们盟友,没有他们参战,日本不得投降。只是,现今又帮老蒋。哎,中国人的家事,他管啥子嘛!” “就是就是。”修齐点头。 立惠道:“妈,你就晓得军布,其他哪样都不管。” “没有军布卖,你要饿饭。”修英反驳女儿。 朱经理不管她们争论,问:“美国那么远,你家资助得起么?” 修齐略停一阵,答:“爸爸说卖田土。” 修英突然大声道:“看看,我说嘛,缺钱!想……,” “妈,你闭下嘴巴,要不要得?”立治帮妹妹道。 朱经理没理她,道:“不管你哪年出国,只要你给朱伯伯开声腔,朱伯伯帮你解围。你给家里讲,不要卖田土了,田土命根子呀。伯伯给你筹一些,读成回来,再喊我爸爸。” 立惠忘情道:“祝爸爸福如东海,祝婆婆寿比南山。” 罗玉兰直笑:“把我埋在南山就够了,也莫把你爸爸甩到东海。”除修英,皆笑。 “祝爸爸万寿无疆。”立惠再次忘情喊道。 罗玉兰笑道:“你爸爸又涨身价了。”满桌笑得更凶。 修英忿然,干脆端碗欲离饭桌,说:“只怕一出去,就不回来了。” 修齐红着脸,说:“谢谢朱伯伯,学成我一定回来。爸爸也是这么说的,绝不食言。” 当晚,修齐住立惠的东睡屋,饱闻满屋女儿香。立惠和婆婆于南睡屋同床。睡前,东睡屋门大开,立惠和修齐说情话传蜜意。西睡屋响起立治拉的二胡曲《良宵》,悠扬悦耳,传入天井,直升夜空。朱家沉沁在喜悦里。可是,北睡屋的修英郁郁不语,直到丈夫进屋,才懒懒说道:“你好大方哟,他出国,你出钱。” “到哪里去找这么如意的女婿啊!”经理说罢,和衣倒床。今晚他太高兴,喝醉了。 次日,修齐穿上全身青的学生装,戴上学生帽,十足的英气勃发大学生。立惠则穿紧身绿缎旗袍,双双从东到西,逛遍主要大街,引得街人注目赞许。 第三天下午,两人瞻仰毕公公雕像出得校门,刚到拐角,突然迎面冲来两人,猛地扭住修齐胳膊,一人用拳狠击修齐后背,另一人则踢修齐屁股,边踢边说:“打你龟儿乡巴佬,想吃天鹅肉。”那个则喊:“朱立惠是我们大哥的,你娃娃敢抢,老子打死你。” “你们做啥子!”立惠反应过来,原来是两个十六七岁小流氓,大吼,“你们是哪里的小流氓,光天化日打人!” “你莫管,我们打乡巴佬。”一个吼着。 “他是我男人,当然要管。”立惠奋不顾身,猛力推开一个,“小流氓,无法无天了。” 修齐的眼镜掉在地上,弯腰欲检,却被推得站立不定,东偏西倒。立惠顿时拳脚交加,雨点般落在流氓身上,喊:“修齐,你还手啊,打不赢咬他两口啊。打小流氓啊!打小流氓!” 路人早已围上,纷纷指责流氓,有人举起拳头,有人挡在修齐面前,有的帮捡眼镜。见势头不对,两流氓挤出人群跑了。气得发抖的立惠朝两流氓的背影望去,喘息瞬间,见左边街的檐柱后面,有一张熟悉的脸在笑,不是别人,正是妈妈的三哥她的三舅。原来如此! 谢过众人,立惠扶修齐往回走,刚才踢流氓那两脚,用力太猛,右脚疼痛起来。她想,不把妈是总后台的真相告诉修齐,若他知道后有想法,或者打退堂鼓,那就糟了。她打算只告诉爸爸,不让他人知道。可是到得家门,觉得给爸爸讲也无必要,如果爸爸追问,满城风雨了。直接去责问妈,既不扩大范围,引起家庭纠纷,又不让修齐晓得,还可教训妈妈,使她不再作难。无事一样回到家,送修齐回屋休息,立惠马上喊妈到后院饭屋内,关上门。 “妈,是不是你喊三舅打的?” “是我。你没看见他想掏我们家产啊,你也有一份嘛。” “妈,你太可恶了,我不认你了。”说完,立惠一抹泪,“乒”关上门。修英慌了,急忙追上去,拉住立惠:“女儿,妈是做错了,也是为了你呀。” 立惠甩开妈的手,说:“你是害我,不是为我。” “女儿,莫给你爸爸讲呀。”她直跺脚,生怕丈夫撵她回娘家,再来封休书。 “那你就给全家认错,给修齐道歉!” “女儿,我……,”修英向女儿求情,她哪会放下脸道歉呢。 “你就答应我们婚事,莫再作难。” 然而,朱门大户在城内发生如此大事,岂能包住?马上,有朋友告之朱经理。晚上回到家,经理先到东睡屋看了修齐,问:“哪个打的你?晓不晓得为啥子?” 修齐正看书,笑道:“伯伯,莫得啥子?两个小流氓,不晓得哪里来的?” “弄清楚,不能饶了小流氓。” “伯伯,算了。”修齐反倒安慰伯父,“这类事,重庆更多。算了,伯伯。” 此时,立惠正进屋,经理问:“你看清没有?是哪个打的?” 立惠忍住,没有说出真相,只道:“我也没认出,怕是同学指使人打的。” “无法无天,我去找人查,非要找出凶手和后台。” “伯伯,算了,没受一点伤,算我白挨了。”修齐道, “不,要查!小小县城,容易查到。” 立惠道:“爸爸,我看算了,事情闹大了,反而坏了我们体面,败了我们名声。” 经理想了想,说:“岂有此理。” “你们不要再出去了。”原来婆婆站在门外,说。 “婆婆,我们偏偏还要出去,看我们怕没怕?”立惠说。 “就是,我们是打不散的。”修齐说。 经理笑了:“倒也是。现今婚姻自由,哪有这么荒唐的。” 吃晚饭时,婆婆随便说:“那个砍脑壳的这么缺德,要挨枪子。” 立惠下意识看了妈一眼,只见妈低头吃饭,不敢抬头,全没往常脸色。 立惠说:“明天我们还要上街,妈妈陪下我们吧。” “不了不了,你们去嘛。”修英低头忙道。次日,立惠修齐依然上街,反而昂头挺胸。 两天后,南门车站。送修齐上汽车,立惠含情脉脉,说:“修齐,我想了好久,爸爸的建议你可考虑,何必非要读到毕业才出国呢。你不是说美国可以续读么?你就早去早回嘛,我等着你。” 修齐看着她,眼睛红润,说:“我写信给爸爸,由他定夺。你要是想见我,就下重庆来。” 立惠眼含热泪,直点头。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