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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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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 心

老板削瘦的身子蜷缩着,听说医生五分钟前刚给注射过杜冷丁。

瞬间,一种莫名的沧桑袭上我的心头。老板儿子示意我动作轻微点。刚从外面进到屋内,汗一下倒了出来,我掏出纸巾不停地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平素老板很能喝,喝得还愣充斯文。想不到就要撒手人寰了。很快,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冲动让我震怒起来。

老板面色隔着严实的窗帘望上去有点瘆人,满面尘土烟火色,整个脸都扭曲了。阴暗的喉间部位发出令人发悚的气息。天色尚早,我竟在害怕的阴影下缩了缩脑袋,几欲退出。

爷爷说过,当人在生存无继的情况下,绝对是会把钱看得比命更重要。原本时过境迁的话题,我现在倒有点感同身受了。我明白今天自己此行的目地。

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看着老板墙壁上的匾额不由我觉得阵阵恶心。

我在竭力鼓动自己客气点,假装不明就里:“你看······你病成这样,咋也不告一声······”我词不达意,言不由衷。老板眼睑耸动了一下。听人说这种病临死也心里很明别。

“······咋说呢,我也是今年揽不下活儿,孩子上学正需要钱······”我感觉得出自己手心里汗出出的。老板借了我七万元已经快五年多了,至今分文未还。小道消息说,他患了绝症,三个月前已经查出来了。老板是放高利贷的,他能承认自己得了绝症吗。我能不急吗。现在是阎王爷攥着他的命,他又攥着我的命。他一旦撒手人寰,我问谁要去?我的职业就是被戏称为悬在高楼大厦玻璃幕墙上的蜘蛛侠。钱来的不容易,那是提着脑袋挣钱呀。有人提议我找律师起诉他,用他的财产抵顶。可我左右为难,谁不知老板的能耐,几年前,不也有人绝望时告过老板吗,顶事了吗?法院执行不了。老板财大气粗,牛气逼人,“实话告诉你们,谁使得银子硬,谁才能赢。”把众人唬得大气也不敢出。老板放出去的账,没有谁敢说再推几天还的。老板为此还断过一个人的胳膊。也没听谁说过有谁敢在微信圈里发布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背地里咨询了位律师,人倒爽快,浩然正气的那种,“这种人见的多了,故意耍赖,必须提前起诉,让法院扣押财产。”我关心的是究竟有几成胜算。律师说,我必须提供证据,如果老板的财产提前拍卖或转移到他人名下,这处理起来就费事,法院不管举证的。我一下心里凉了半截。我只知道老板过去跟我透露过海南、上海、威海、太原都有房产,我一个农民工如何获取人家的具体相关信息。律师事隔五天后再次催我立案,一位打过官司的知情人神秘地告我,律师写起诉状是挣钱的,法院当下就收费的。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人情似铁,官法如炉,老百姓千万别趟这趟洪水。法院吃了原告吃被告,两面三刀,暗里偷笑;律师得了好处还卖乖,虚张声势,道貌岸然。你赢了,名存实亡,孤独求败。你输了,寡廉鲜耻,暴跳如雷。实际双方打得两败俱伤。真正的赢家是官家吃公饭的。你说的这位老板,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老赖,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就跟你讲道理。法院能咋的?知情人的善意真的是让我没了主张。

我后悔的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老婆说你就这点出息,我闷在被窝里一夜没睡。说穷人志短,竟瞎胡说,谁没有梦想。我也是被当下的金融危机搞晕了。两血汗钱放哪儿保险呢?老板的诱惑和煽动让我财迷心窍,那天我郑重其事地取出七万元现金,当着老婆的面,交到老板手里。老板说,咱讲的是良心,我会给利息的。还给我打了借据。别人短不下老板的,老板自然就短不下咱的。侥幸心理在我体内肆意蔓延,这兴许就是我的命运转机,我开始自命得意。老婆笑得比结婚那天还开心。不过,老板那口极度夸张的大黄牙让老婆吃饭几天都换不过胃口来。

“嗯······我都这样了,有啥事跟俺儿说吧······我现在就想痛快点死。”老板了无气息的模样就连声音都那么的苍白。

我不禁黯然神伤,在死神面前,人竟是这么的渺小。昔日老板盛气凌人的姿态荡然无存。看着他痛楚的样子,我又委实觉得他很可怜。

“三个月前,俺爸就已经交代了,让我跟众人订正一下账目,谁欠的,欠谁的,都要求让我打电话见面通声气。”老板儿子俄罗斯留学回来,听人说在北京刚开了个健身会馆。回来时二百斤重的体格,现在跌成了一百五。这就是最鲜明的广告。“叔,别担心,我以后还要做人哩······”老板儿子接过我手中的借据,仔细端详着。跟账本核对了一番。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出去。我刚想说,最好现在就给我结了吧,老板儿子就将我拽了出来。老板连他儿子想多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老板就一个儿子,是第二个女人生的。老板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儿子,心里清楚他儿子吃不了他这碗饭。放账不是好人干的事。挣的好人的钱,受的赖人的气。老板曾说过,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也不想动不动就动家伙。

门碰上了。尽管声音细若游丝,但对我来说,依然十分响亮。一道门,仿佛将整个屋子分成了阴阳两个世界。我的内心空落落的,嘴已无法开口,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我怔怔地在客厅里站着,左右为难。时间好像冰冻了似的,好一阵过去,我才慢慢恢复知觉。

老婆陪着老板女人在为着各自的利益伤心地落泪。老板女人哭诉着说,没了老板她活着还有啥意思。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安慰谁。其实,我一心想的是钱的事。“正要说给你们打电话哩,知道你们钱紧······”老板女人这么一说,我一下来了精神。“我也是没办法······不瞒你们说,外边人欠我们三百万哩······”我一听下文,知道又没戏了。我见不得女人落泪。“这几天,上门指桑骂槐的、毫不客气的,说啥话的都有。咱拿的都是挨好的钱,我会和俺儿子还的。”当然,谁继承老板财产谁就得还账,现在法律就这么规定的。我一下又鼓足了勇气。但又一想,人家早已喂足了两院的人,咱拿上胜诉状拿不回钱,有啥用。最后还得妥协。这几天我反复给老婆解释。不到万不得已,哎······还是屡走屡看着办吧。“谁人人前不说人,谁人人后不说人。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我小心翼翼地替老板女人宽心。老板女人立地止了哭声,像捞着了救命稻草喜形于色。

我说,你手头能先给我拿几个不?我讨饶的口吻,像蒙受了极大的耻辱。老板女人说,手头有几个,我得先安顿后事,外债从收回的礼帐不愁清。老板女人一反常态的镇定。

哼,你以为你有多高地位,人在情在,人亡财失。鬼才相信这样的话,老板女人显然在搪塞。可我又不敢发作。老板女人打了个哈欠,说好几天没合眼了。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我和老婆对视一眼,识趣地站起身来。老板女人吩咐儿子送一下我们。我知道再拖下去也没用,只好安慰一番老板女人,悻悻而返。

坚硬的路面,经一整天的阳光曝晒,柏油路都快融化了。老婆一肚子的苦水全泼在我身上。我只能自认倒霉。一路上,那些平素熟悉的面孔,让我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三个月后,老板癌细胞扩散。突然,一天打进一个莫名电话但声音又有点耳熟:老原,做安利时我欠老板一万元产品钱,他又欠你七万,这一万老板让我直接兑给你。让我拿钱······电话里便传来隐隐啜泣。老板让她兑现,她敢说半个不?我猛然想起她就是那个被老板拖进直销泥潭的胡阿姨,如今被老公抛弃,租房拾荒为生,她哪有余钱啊。老板癌变转移,债务也转移,这明摆着是要刁人呀。老婆指着我劈头盖脸:你个冤大头!处处跟上你受气。

有这次经历,我算看清了。人这一辈子呀,不外乎做的三件事:自欺、欺人和被人欺。我就是肉的理想,白菜的命。还不敢跟老婆说。扯到这儿,猛然想起一句话奉劝诸位:良心是最大的骗子,别人能骗你一时,而它却会骗你一辈子。

究竟是谁说的呢?我忽然想起来了,就是老板说的。那次他确实喝高了。(原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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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5 14:3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