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老黑皮和他的老黑狗们 |
正文 | 老黑皮和他的老黑狗们 老黑皮与老伴,一人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搀扶着对方,五步一移三步一挪往河坝上走,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不明就里老态龙钟的老黑狗。 老伴说,咋还没到哩,还有多远。 老黑皮说,快了,快了,你以为还是当年呐,一抬腿就到了。 老伴不由想起当年,当年缺水,吃水都去河底撇,老黑皮挑着水桶出门,自己开始生火烧饭,一锅水还没有烧开,老黑皮已经从两里开外的河底把水挑回来了,那时她的黑皮哥挑着水桶也能健步如飞,哪像今天就像一把破旧的棉絮。 日头一竿子高,老黑皮就带着老伴出发,这都快正当午时,才来到河坝当年那个安置抽水机的地方。如今现代化的提灌站已经建设在别处,这地方只剩下一个土包包,徒然留下老一辈的回忆。 老黑皮一边扶着老伴上气不接下气的坐下来,一边叹息,是到该死的时候了,才屁大点儿路程,就走半天,累成这样。 老黑狗见老主人们落座,也乖巧的挨着老黑皮的裤腿子卧下。三双都昏花的老眼都茫然无神的望着模模糊糊的河面,老黑皮与老伴开始回忆当年,那也曾经美好过的年轻时光。 那一年,老黑皮十九,正风华绝代翩翩少年,老伴十八,正豆蔻年华一枝花,媒婆上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两家见了面,吃了饭,双方父母一拍即合为他们做主定了亲。来年二人就结婚。 年轻气盛,头几年小两口打打闹闹没闲着,老伴的两颗门牙就是当年老黑皮拿着小板凳一失手砸掉的。不过俗话说的好,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一点儿不假。 在那个种地靠牛,娱乐靠球的年代。小两口白天在地里折腾庄稼,晚上就在床上折腾彼此,越折腾感情越深。想到这里,两人脸上乏起难得一见的兴奋和红光。 地薄、人穷,可是生育能力却超级旺盛。从二十岁结婚到四十岁那年老黑皮结扎,二十年间,两口子足足生了二十个娃,平均一年一个。可惜,活下来只有七个。 想到这里,老黑皮叹息着告诉老伴,幸亏只成了七个,要是都成了,估摸早要了俺俩的老命了。这哪里是生了一窝儿娃儿,这是生了一窝儿白眼狼啊。 老伴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不肯出来,记得那一年抓计划生育抓的紧,自己刚好怀着老二十,也就是活下来的老七。 老黑皮不肯她引产,自告奋勇去结扎。那一年男人结扎只有老黑皮一个。尽管医生反复解释,男人结扎一样行,不影响那啥。但是村子里议论纷纷都说,男人一结扎,那啥就完啦。 老伴清楚记得结扎的前一夜,自己握着老黑皮的命根子哭了一夜。结扎后哪儿肿的像根透明的紫萝卜,老黑皮整整在家躺了一个月才能起身。想到这不由像小姑娘般害羞的笑了。 老黑皮问,你笑啥?老伴说,你猜猜。 老黑皮说,是你坐月子我偷吃我娘你给打的荷包蛋?老伴说,不是,还猜。 老黑皮说,是你怀老三想吃酸,我去林场偷杏没偷到跟秃子打架?老伴说,还不是,再猜。 老黑皮说,是那年大热天睡外面,我们半夜那啥把两根长板凳支的床弄翻了,让人们笑话了一辈子么?老伴用手捏捏老黑皮的腿说,我想到你要去结扎时候的事儿啦。 老黑皮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可那里早他娘滴不能动弹了。 哎,祸害呀!老黑皮摇摇头说,走吧,下去吧,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两个人颤颤巍巍挣扎着、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脚下的老黑狗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这个老黑狗,真黑,黑的没有一根杂毛。是老黑皮的大孙子三岁那年讨来的。为啥记得这么清,因为大孙子小时候体弱多病,有算命先生说老黑皮家住地煞气重,养个黑狗能避邪。 没想到,这养狗居然比养儿强多了。老黑狗一天到晚黏着老两口形影不离,比离他们远远喊都喊不到跟前的儿子强百倍。 这一养就养了二十多年,都说狗没有这么大寿限,可这狗居然不肯死在老黑皮前面。虽说当年为孙子养的狗,大儿子大儿媳照样不养老。 老大两口子不养老,说是当年分家没分好,东西钱财都留给下面几个了。 分家找的是村里有名的老包公,关键是分家前趁着大儿媳妇回娘家,老黑皮带着二儿子偷偷拉了两车粮食卖掉,分家时老黑皮只答应给老大一间屋,后面还有六个臭小子呢,不能不管不顾。 那时候农村孩子多的人家分家都这样,老大结婚了还有老二、老三呢,东西都给了老大,后面的咋办呢,所以前面的儿子媳妇分家基本上都是撵出去、打出去的。 就为这,老大两口子都有意见,一直不肯养老,村干部出面也不养,老黑皮叫嚣着要去镇法院告他也不养。 老黑皮带着老伴,真去法院三次,在法院门前那两个石狮子下哭了三次,一次也没有走进去。老黑皮狠不下这份心、抹不下这个脸。 老二到是有心养,却没有能力养。老二结婚后不几年就生大病了,媳妇憨憨不灵光,日子过的跟讨饭一样,想养,没能力养。 老三跟老大学,也不养老,且搬到媳妇娘家远远躲开,三儿子一家的理由是老黑皮心偏,心疼老二有病,把钱财偷偷给老二家了。 老四家一开始倒是挺好。老四结婚后两口子去内蒙打拼,也算小有成就就在内蒙安家落户。头几年年年寄钱寄物,可后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 老四闺女年纪轻轻得了糖尿病,大把的花钱治病,儿子整天不务正业也不结婚,弄的老四两口子分外心塞。 特别着四媳妇眼见家里成这样,就把钱看的重起来。老四媳妇就开始不乐意,数落老四爹妈也不是就生你一个,凭啥都不管就你一个人管? 老五、老六、老七不养老,理由只有一个,凭啥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不养老,要我们养老?起码爹妈还给哥哥们带过娃子,而自己的孩子他们一个也没有带过。 老黑皮和老伴近二十年来守着那间破瓦房,靠东墙边是锅台,靠西墙边是张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床。 这些年就在儿子们的厌恶里、不管不顾、不闻不问里,死乞白赖的活着,野狗一样的活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活着。 除了这条老黑狗、除了老伴,老黑皮生活里几乎接触不到活物。这一次,老黑皮准备带着老伴去跳河。预期窝窝囊囊难死不活憋屈的活着,不如一了百了来的干净痛快, 现在,河就在眼前,静静的等待着老黑皮和老伴的到来。这河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溺水的人了。 老黑皮与老伴摸索到河边,河风扑面而来,带着鱼腥味儿、泥腥味儿。 老黑皮摸了摸老黑狗,老黑狗揣摩不出老主人的心思,只是听话的在水边卧下来,迷茫的望着老黑皮。 老黑皮搀扶着老伴,慢慢挪下了河。老黑狗以为主人要夏河摸虾洗澡呢。 起风了,一个微浪打来,老两口顿时跌坐在离岸不远尚浅的河底上,不由自主发出呻吟。 老黑狗听闻,挣扎着站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艰难的向自己的老主人们游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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