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香坛、忏悔室及白求恩 |
| 正文 | 香坛、忏悔室及白求恩 陈忠毅 一 岳母以前的家在汉阳归元寺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常常到寺内“遛弯”，寻找一片安静，岳母搬家后，再没去过。今年大年初五，俗称“破五”，听说武汉人在归元寺又要“接财神”，场面很火爆，遂动了去凑热闹的心。 还没看见归元寺，我就被彻底hold住了。进入归元寺的七个街口，树立着巨大的警示牌：大型活动，交通管制。很多交警、协警、保安正在街口执勤。警示牌旁边有大的街区地图，指示车流、人流出入去向。街口之外，利用拆迁空地，设置了十几个临时停车场，供这几年飙升的自驾车停放。在街口及周边的道路上，卖香烛、纸钱、火柴、冥币、彩弔，卖小吃、水果、点心、糖果，还有倒卖入场券的，在人群中穿梭，更有扮作卡通形象的，或孙悟空、猪八戒，或葫芦娃、哪吒，或关公、玉皇大帝……上蹿下跳，向香客们讨要五元、十元不等的“彩头”。通往归元寺的翠微路上，两旁高楼夹峙下，黑压压一股汹涌的人流直扑归元寺山门。站在山门前一望，山门前的归元寺路，两边的房屋几乎全部拆除，规划把二车道路扩宽为四车道路。岳母以前的住房那一片小区和一所中学，早已拆除，现在做了临时停车场。翠微路两旁，有四个街区，均用围墙围住，已经开始拆除两边的高楼大厦，要将现在的四车道改为六车道路。不算寺内扩建，仅在归元寺左侧，这几年已建成“归元大觉宾舍”高档宾馆，供居士游客下榻；已建“大觉宾舍大酒店”、“归元宝莲素食养生馆”，招徕居士和八方吃客；还建有十多层高楼的“归元正藏图书馆”，收藏海量佛经典籍；建有归元福慧文化产业园，以商业模式弘扬佛法……所有这一切，让人强烈地感到，归元寺已成为、或将成为一个庞大的产业集群。今天，唯有图书馆前人影稀少，门前挂着的“中国社会科学院佛教研究中心归元禅寺国情调研基地”的醒目招牌，好似用冷静的眼光看着香客们纷至沓来。 由于今天的香客太多，入寺的山门被封闭，改在左侧专设的大型活动启用的入口。山门左对面已拆除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正好作了临时停车场。紧挨停车场，几百个蓝色的塑料“拒马”围成迷宫式的通道，让汹涌而来的人流弯弯绕绕地行走，放慢速度，避免拥挤踩踏事故。今天最苦的要数那些断胳膊、少腿、眼瞎、坐在冰冷地上的乞讨“专业户”，因为香客被人流裹挟，不能停步，不能弯腰，想施舍点钱也做不到，香客们只好带着无奈的苦笑，从他们身边走过，一直走向那个敬香、礼佛、接财神的归元寺。 经过安检，好不容易挤进寺内，想去看看罗汉堂，那里存放的五百罗汉，在全国寺庙中也算小有名气。我被保安拦住了，他向我解释：只能按一个固定的线路游览。我这时才明白，我们所有进得寺来的人，都已被所谓的狗日的游览程序“绑架”了，既不能随意行走，也不能选择向后退出，理由是：一个方向走可避免冲撞踩踏，菩萨保佑，平安无事。 终于看到了那尊高高在上的双面观音铜像，像高18?8米，立于3米高莲台之上，重达20吨。观音面部庄严慈祥，眼神饱含对众生之怜悯，头顶一轮火焰，象佛光普照，一手拈成结手印上翘，寓意佛法无边，一手持净瓶微垂，寓意降甘霖于人间。观音像周围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广场上整齐地摆放着无数水泥浇注的预制件块，每块大约一尺多见方，每块上面呈上宽下窄的梯形斜面，再用它们围成几十个细长细长的矩形烧香坛。大致数了数，这样的小预制件“香坛”有1500多个，每个人占用一个，一次可供1500人烧香。香客们，或一人，或二人、三人一小家，或五人、七人一大家，点燃香烛、纸钱，奉上水果糖点，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子多福……高中榜首……娶得娇妻……出行平安……健康高寿……在矩形大香坛两端，各立着一个大大的空汽油桶，桶内盛满水，既用于防火又装垃圾，那肮脏的汽油桶，象丑陋的兵勇立在那里，怎么看也与佛事庄重气氛不大着调，又象一个奶油小生穿着一件补丁衣裳，好不滑稽。在香坛外，三个方向有三台消防车正严阵以待，随时处置意外火情。另一个方向则停放着一台电视直播车，对“归元寺大年初五接财神”进行现场直播，镜头将扫向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进寺烧香的几万、几十万香客虔诚的面容。前几年，归元寺晚上也是开放的，烧香烟火几乎酿成火灾，除夕夜进寺为“已亡人”敬“心香”，几乎酿成踩踏事故，这才断然停止了夜间烧香活动。 我也去过不少古刹名寺，见识过杭州灵隐寺摩肩接踵的人满为患，池州九华山的冲天香阵，南京栖霞寺的滚滚烟火，宁波天童寺的焚香纸烟，晋江南海观音像前的人山人海……但从未见过归元寺如此壮观宏阔的烧香场景。我走到广场边缘，寻一个高处拍照，就是找不到照片的“主角”观音菩萨，她 高处入云端，俯瞰人间，悲悯众生，云遮雾绕，“云深不知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这场面，我不敢用“乌烟瘴气”四个字亵渎香客，顺便“捡”了一个2016年流行语：雾霾。据旅游部门大数据分析，今年春节期间，大约有九千多万人是在寺庙中过的年，真可谓佛教徒多可敌国！我不敢对那些念叨升官发财、娶妻中榜、多子高寿、鸿运齐天的 香客说疯狂，只好改称：痴迷。 按照固定线路进了罗汉堂，见很多人选定一个罗汉站定，屏声静气，口中默念许愿，然后按自己的岁数一个一个罗汉数下去，数完岁数，得到五百罗汉中的一个编号，在“领号处”报上这个编号，就领到一个纸片，这纸片就叫“罗汉片”，用这“罗汉片”可到“解片室”寻“解片人”为你解释你新的一年的“运象”。不论你满意不满意、高兴不高兴“解片人”的“解说”，你都要交钱，十元、二十元，慷慨的也有百元、几百元的，随意随缘。还有撞钟的，撞三下五元，六下十元，九下十五元……还有”法物流通馆“，琳琅满目，你既信了佛，再贵也要买点以示心诚。寺内素菜馆武汉有名，吃客满座，吃了还捎带回家，只为了佛味均沾…… 二 我逃跑似的出了归元寺新修的侧门，吸一口寺外凛冽的北风，竟也有香火的浓味。走过两个街口，猛然见到显正街的天主堂，这是汉阳区仅存的一座、也可能是武汉市少有的五、六个教堂，以前曾从门前经过，但从未进过。我不由自主走近教堂，一个教堂执事一看我就认出是一个新人，礼貌地双手合十给我打招呼，顺手拿起桌上的三份宣传资料送给我。我慢步向教堂圣坛走去，两边整齐的木长条椅，庄严坐立，头上高高的穹顶渺远而幽静，几十个教友正在做祷告，一片细细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站在圣坛前，瞻仰十字架上的耶稣，我低下了头，双手合十，表达心中的敬意。执事上前和我轻声交谈，知道我不信教，也没宣传教义，只是讲耶稣受苦受难、救人救世的伟大。我指着教堂墙边的一排小木屋问：这是什么？他答：忏悔室，也叫告解室。我眼中立刻浮现出小说《牛虻》中，牛虻向神父忏悔的一幕。这排小木屋共三间，每间只容得一个人坐下或跪着。中间一间是神父坐的，两边是教徒忏悔时坐的。三间小木屋的隔板上开有一个小孔，再用深色的布遮上小孔，“不见其人可闻其声“。西方天主教认为人生而有罪（与中国人的”人性善“恰恰相反），必须随时在上帝面前忏悔，并要求每个教徒一年至少一次在忏悔室通过与神父交谈，把自己的罪与恶告诉上帝。正在这时，神父进了中间的小木屋，关上了门，接着一个中年妇女进了边上的一间，也关上了门。妇女向神父“告”了什么，神父向妇女“解”了什么，这“告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圣坛下有一台钢琴，我有点吃惊，执事忙说：我们也有唱诗班，做弥撒时，唱诗诵经贯穿其中，一个多小时，大半时间是唱。有时也用钢琴伴奏。他把钢琴上一本比砖头还厚的教堂歌曲本递给我，我翻看目录，这些做弥撒用的、其它教堂活动用的歌竟有四、五百首之多。他问：你会弹吗？会点。他一听，高兴地邀请我弹琴，他说：上帝喜欢热爱音乐的人！弹一曲吧。犹豫再三，我伸出了冰冷僵硬的十指，《平安夜》的旋律平静地从黑白键上漫过，拘谨地在教堂里散漫开来。仰望十字架上的耶稣，我感到有一股暖流在手臂、在十指上流过，琴音也变得暖和温馨了。 三 出天主堂，不宽的小路对面就是武汉市第五医院，只见大门口立着一尊塑像，走近一看，原来是白求恩大夫，他穿着一件白色长风衣，两眼炯炯有神，意气风发向我走来。他的身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全文镌刻着毛泽东的《纪念白求恩》一文。就近还有一个指示牌：白求恩纪念室由此进。医院在一楼专门建有白求恩纪念室，展出他的生平事迹，常年对外开放。白求恩大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第一个工作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以后去了太行山八路军前方医院，用他的牺牲精神和精湛的医术，挽救了大量抗日战士的生命。白求恩不是神，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在山区里，物资匮乏，生活艰辛，偶然给他送点酒、罐头，他也会一醉方休，快意一时。有次他喝高了，莽莽撞撞地去敲寡妇的门，醉梦中也不觉尴尬。他喜欢裸泳，每次都脱个精光，引来山村孩子们的嬉闹欢声……但白求恩毕竟是一个战士、一个共产党员，毕竟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重读《纪念白求恩》，白求恩大夫和《为人民服务》的张思德、《愚公移山》的愚公一起，在我心中高大起来。 四 “破五“这一天有点意思，从归元寺烧香拜佛接财神，到天主堂瞻仰耶稣，再到诵读《纪念白求恩》……释迦牟尼、穆罕默德、耶稣也许会问，你是在走一条灵魂之旅的线路吗？低头问地，仰头问天，我唯有作答：阿弥陀佛！真主保佑！上帝永在！ |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