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50回望(1)我的故乡我的家 |
正文 | 我的故乡我的家 我出生在S县。S县位于渝东南,在古代,这里有九溪十八洞之称。S县境内大山纵横,而且属于喀斯特地貌。县境内最大的河流叫龙河,龙河从东边向县城流来,在城北掉头向南,形成了一个接近90度的大弯,然后蜿蜒向西南方向而去。老县城的格局基本上就是沿河而建,形成了一个大致扇形的布局。 老县城的面积大概只有一平方公里,龙河在城北形成的大弯处就是县城通往外埠的渡口。渡口附近就是县城的北大门。从北大门往南,是县城的正街。正街又分上街和下街。在上街二分之一的地方横接一条东西向的有100来米长的横街。在上街和下街“交接”处,又接一条东西向的约500来米长的街道,叫老街。几条大街就像一个人身上的动脉血管,然后在这些动脉血管上又分接各种弯道小巷,然后通往千家万户。 县城的画龙点睛之笔应该是穿城而过的人工河------玉带河。这是一条修建于清楚初年的人工河。玉带河从城东开凿,自东向西穿城而过,几乎将老县城劈为两半。县城的民居就沿着玉带河的两岸修建,很多民居后门外就直接河床,居民下几步台阶就可以下河取水,非常方便。 很久以前,对县城最大的威胁就是龙河,是常年不定期的汛期洪水。人们无法胜天,只能避让,所以,县城的民居都是远离龙河,老县城的聚居区主要在县城的东南。解放后,人民政府在北大门处修建了一座南北向的大桥,又沿着大桥南桥头向东开通了一条滨河公路,在公路的边上修筑了河堤。在河堤的保护下,临河的民居得到了可靠的保护。 大概是七十年代中期,政府把离龙河100米左右,几乎和滨河公路平行的一条街道扩宽。这里原来的道路只有三四米宽,地上的石板也有一块没一块,现在扩宽成了五六米,地面被铺上了水泥路,路边有很规整的边条石,新的街道被命名为------新开路。 为了方便,在县委大院的西北角,又新开了一个大门。大门是老式的木门,非常厚重,关门的时候还得用一个木棒来抵撑门板,一头抵住门板,一端是一个碗口粗细的凹凼。这条街道被命名为:新开路。 县城的党政机关就沿着新开路鳞次布局。有广播站、武装部、县人民政府。然后向纵深发展,还有公安局、法院、医院、粮站、人民大礼堂等等。 记得很小的时候,县城几条大街都是石板路,后来有条件了,石板路变成了水泥路。小时候县城的绿化非常好,古树不少。解放后,在政府的提倡和号召下,又栽下了不少新树。到我七八岁的时候,这些新树很多都超过20年的树龄了,已经长得非常粗壮茂盛。因为植树是历年都搞,所以,树种也非常丰富。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桉树。玉带河沿岸、滨河公路沿线、县委大院、各单位里的院坝,成片的桉树随处可见。那个年代植树造林就是一场政治运动,大家都非常认真谨慎,非常注意成活和养护,没有谁敢去搞破坏,那真的是栽一批活一批。到了七十年代,县城的绿化已经非常成功,随处都是绿树成荫、小桥流水,虽然有点老旧,但却显得宁静古朴,充满着一种勃勃的生机。 现在修了新道路,建了小区,然后去哪里弄来一些所谓的大树来移栽。把枝丫都修剪得差不多没有了,生机没有了,由时间和习惯而成的历史和认同感没有了,成片成带的规模没有了,关键是,你这里是有大树了,那被挖走的地方大树就没有了,于是,在千万场镇和乡村,那些因为挖树而出现的坑坑凼凼都变成了历史的缺失和疤痕,很长时间都在人们的心里隐隐作痛。 县委大院就坐落在县城的西北角,它是县城最大的单位。县委大院很大,面积恐怕有五六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大院用高高矮矮的围墙围住,有的是单独的围墙,有的就是建筑物的一面墙壁。县委大院最先只有一个南大门。所谓“历朝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不进来”。从南大门外出,是一坡十来级的台阶。下台阶过街,在街的边上,有一面长十一二米,厚一米的,高五六米的公示墙,这里主要是历朝政府张贴通知和告示的地方。在公示墙的边上就是玉带河,在玉带河的南面约五六十米的地方就是县人民法院。 自上世界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县城开始搞旧城改造。进入九十年代,改造规模逐步升级。一个时候,改造的一项工作就是玉带河沿线的清障,以便沿玉带河拉出一条滨河散步道。清障工作清到了县政府这里,突然在群众中就出现了一个说法,说这公示墙不能拆。原因是县人民法院在南边,县政府在北,这个布局有点像一个法庭。如果拆了,这里的布局就有点类似于县政府在接受法院的审判。如果不拆,这就是一面破解墙,那这个审判就不成立。那个时候改革开放正逐步深入,国家的经济飞速发展,政府官员的腐败问题也越来越严重。本来这只是一种流言蜚语,就是一些好事者人编出来的哄人、吓人的奇谈而已,再往高里说,最多也就是一种迷信。但也许是当官的做贼心虚吧,当届政府书记、县长最终还是没有抗住这种传说的严重影响,最终这必公示墙还是没敢拆。以后的几届党委政府也顺水推舟,你不敢拆,我来拆干什么呢;不怕一万,万一灵验了呢?就这样,公示墙就一直保留着,虽然人行道在这里有所阻断,但绕一绕还是能够走过去。 从建筑物的样式和老旧程度看,县委大院应该不是新中国成立后新修建的,清朝和民国的政府治所应该也在这里。县委大院里有不少房子,大都是土木结构。从样式上看,清朝的几乎没有了,老房子大都是民国时候的建筑。人民政府进驻后也新修了一些房子,和民国的样式也大致一样,以后时常有新建、改建和拆建,特别是在七十年代末期,那个时候经济有了明显发展,所修的房子也明显高大了许多,一般达到五六层,使用了更多的钢筋水泥。再后来就是旧城改造,县委大院的格局就被彻底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一幢非常气派的县政府四大家综合楼了。 为了进出方便,在新开路改造的同时,县委在北边又修建了一个北大门。 进入北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宽大的照壁。照壁上书写着宋体红字的毛主席语录: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在大门的西侧是车房,东边是门卫室。过照壁,道路合二为一,形成一条三米来宽的甬道。甬道两边是两排10多米高的水杉树。水杉树的大小几乎一样。水杉树的树径平均有七八寸,应该至少有20年以上的树龄。水杉树一共有三十四棵,排列非常整齐,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甬道的西边是围墙,围墙的另一边是人武部的干部宿舍区。甬道的东边主要也县委食堂和干部宿舍区。县委第一书记家和小车驾驶员的家庭就被安排在这里。不管是人武部和县委,开门都不朝甬道这边,所以,我们的进入都要绕道。水泥甬道有七八十米长,一直通向县委办公楼。 县委办公楼在县委大院比较中间的位置,是一幢长约三十米的两层楼房,小时候很少听到人民政府这个称谓,那个时候就叫县委或者县革委。大概在70年代初,围绕这幢楼房又修建了一些配套建筑,最著名的就是在北边约三四十米的地方修建的书记长屋。书记长屋是一幢长约七八十米的平房,是专为县委书记们建造的。按照大小书记排序,第一书记第一间,第二书记第二间,以此类推,每位书记都分一间。这个平房有较长的进深,从前面看是一间,其实,一间共有前后两间。前面一间是办公室,里面一间是休息室。在书记长屋的中间还设置有一个占位两间的县委常委会议室。 在大院里的东北边,有一幢干部宿舍楼。很多拖家带口的干部一家就被安置在这里。在东边一角,还有更大的一片干部集中住宿区。其实,在八十年代以前,办公楼和宿舍混用的情况很多,下面办公,上面住宿。 其实,那个年代特殊化还不是很严重,能不能在县委大院安排住房,主要不是看级别,而是看是否是双职工。如果是单身汉,一般就是一间单人宿舍,如果是双职工,就可能多分一间。但即使有两间,时间长了,子女多了,还是显得很拥挤。实在解决不了,一些干部只好到外面居民区租房。进入八十年代后,条件改善了,各单位都先后修建了职工宿舍楼,职工的住宿条件才得到了根本的改善,到这个时候,就进入了有餐厅和卫生间的套房时代了。 也许是县委司机很重要,单位也比较重视。在我的记忆力,从小我们都是住两三间房。以前住福音堂是两三间,以后搬到县委大院后住房条件也算不错。县委书记一家也不过四间,我们也安排了三间。 县委大院里有很多树,有不少都陈排成行,形成了一种规模的美感。进入南大门,有一条3米来宽的石板路甬道。在甬道的两旁,有四颗非常高大的黄桷树。这些数的树龄至少有百年以上,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够围下来。一到傍晚,这里就变得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鸟都从各地飞来黄桷树上栖息过夜,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每到清晨,一样是白鸟合唱。这四棵黄桷树形成了政府的第一道气象:高大威严。 在甬道的尽头,有一座长约三四十米的平房办公房横亘路中。平房的后面,是一块有三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坝。坝子的西边是厕所,东边是过道,北边有一幢两层楼的老式土木结构的房屋,这里就是民国政府的办公楼。后来在这幢楼房的北面三四十米的地方,又新修了一幢几乎和这幢楼一模一样的楼房,政府办公室就搬了过去。 这块坝子栽种着很多树木,主要是桉树和香樟树,桉树大都有三四十米高,香樟树也枝叶繁茂。桉树好像是解放后新栽的,但香樟树很可能是民国时的遗留。在这里形成了第二道政府气象:宽大的院坝和良好的绿化。 在县委大院的东北角,还有四五颗高大的榕树。那里是县委的养猪场。榕树拔地而起,比大院南门的那四颗黄桷树还要高大。只可惜它们生长在大院的角落,一般人很少光顾,但它们高大茂密的树枝很远就能够看见,一半的树荫落在了大院围墙之外,所以,它不光是县委大院的风景,也变成了县城的风景。 桉树是县委大院最多、最壮观的一种大树,整个大院随处可见,有的成排成行,有的零星生长。最多、最集中的桉树群在书记长屋的南边约三四十米的地方,那大概是新中国成立后某年植树造林运动中的产物。大部分的桉树都有二三十米高,一个成年人勉强能够围起来。 每当秋天到来,桉树便开始落叶。落叶非常多,一两天就可以把整个地面铺满。在那个年代,生活燃料是一大问题。那个时候居民主要还是烧柴火。于是经常可以看见县城的居民来捡拾这些掉落的树叶。他们背一个背篼,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铁丝,然后就在地上一张叶子一张叶子地戳,很快就撮成一大摞,然后捋下来放到背篼里。这些叶子主要是用于发火或者急用时快速加温。在那个困窘的年代,人们必须想方设法节约每一分钱,能够节约一点是一点。 非常遗憾的是,在我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这些桉树突然就被砍掉了。这个事情的原委我听父母说过。有一次,当时的县委孟书记到外面开了一个什么会,孟书记听到了一个说法,说是桉树散发出的气味有毒,容易引起癌症。开回回来后,孟书记把这个问题提到了常委会上,常委们大都生活和工作在这个环境中。为了自己和大家的健康,常委会一致同意把这些桉树砍掉。于是,几天之内,这些桉树就被放倒了。那印象我非常深刻。因为有这些高大的树木枝丫的遮挡,以前在县委大院里行走,看到的远山和蓝天都相生和谐,但当这些桉树被砍掉以后,突然天空就变得大了很多,那蓝色的天光甚至有点刺眼,远处的山岭也完全暴露了出来。可惜,那些山岭好像也并不是很美丽,很多都是黄色的泥土和岩石。 过了十多年,孟书记死了,死的时候还没有满70岁。他并不是死于肺癌,而是死于前列腺癌。 县委大院里还有几种大树,一种是苦楝树,一种是梧桐树,在某一个区域,他们都三五成群,形成了一种小气候、小风景。 记得有一年,好像是遭了干旱。县城的居民吃饭也成了问题。有的人便打起了这些梧桐树的主意。有那么几天,有一些县城居民就开始来县委剥梧桐树的皮,据说把这些皮晒干了磨成面可以吃。有好几颗梧桐树的皮都被剐掉了,露出了白泛泛的木心。其实,居民们那样做可能并不是真的到了饿死的程度,他们很可能是想给县委的书记们一点点提醒。最后,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出面劝走了剐树皮的居民,然后县委也采取了一定的救济措施,过后,也没有再见人来大院剐树皮了。只是已经被剐的那几棵树,因为没有了树皮对营养和水分地输送,过了两三年,它们就干枯死掉了。 县委大院除了大树,还有很多小树,最多的当然就是果树,有李树、梨树、苹果树、柚子树等,几乎每一种都有一个小区域,都成行成排。这些果树大概都受到了农科所或者林业局的技术人员的指导,树木长得非常健壮,果子也非常甜蜜。每到春天,各种果树竞相开放。最耀眼的应该是李树,随处可见一枝枝、一团团、一树树的繁盛的白花,它就开在办公室的和宿舍的窗外,推开窗户,迎面而来的是满眼的灿烂。 然后是春夏之交,柚子花又开了。那是一种持续地执着的香味,这种香味相当宁静和温暖,让人有浸入心脾的感觉。 然后来到秋季。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种香味又弥漫在空中。我们生活在这里,我们当然知道香味来那个角落的丹桂树。但如果你不是知情人,你大概无法知道它们从那里散发出来,但为什么要知道,好好感觉就行了,于是便感到一种快乐,一种浪漫,一种对时光和生命的珍惜之情。 虽然县委大院的树木很多,但依然还是保留了一些大的地块。在书记长屋的南边是一块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菜地。这些大地块主要是菜地,是干部们义务劳动的场所。根据时令,干部们在地里种上蔬菜。种和管理主要是干部们的工作,采摘一般是食堂炊事员负责,最后吃到大家的嘴里,还得拿钱去买。在我的印象中,有那么几年,县委还请附近生产队的社员来大地利帮助栽过红苕和玉米。 在菜地的边上是一条通往书记长屋常委办公室的甬道。甬道的两旁都栽种得有一米多高的万年青。万年青是一种 ,只有公家的院坝和道旁才有培植。这些万年青经过修剪,看着非常整齐规整,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在我的印象中,县委大院虽然有长长的围墙,但其中它是一个开放的大院。在那个年代,讲究干部不能脱离群众。自从县委开了北大门后,从新开路方向往老街方向去,就近的道路就是横穿县委大院。于是,从北大门到南大门之间,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就被走了出来,这条南北通道变成了不是街道的街道。以后县委办公楼前面新修了一个篮球场,社会上的青少年都来这里打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进出县委大院完全没有任何限制,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出,只有到了晚上,门卫才会把大门关上。 那个时候的干部也非常朴实,大家穿得都差不错。穿得讲究一点的干部,男的都穿中山装,一般都在左上兜别一支两支钢笔。有一种说法:小学学历别别一支钢笔,中学学历别两支钢笔,大学学历别三支钢笔。也许是大学生确实特备少,也许是大家谦虚,我很少看见有别三支钢笔的。其实,在我小时候,干部服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也许是受军装的影响,中山装的外露的兜不见了,变成了隐藏的兜,上面的两个兜也变成了一个兜。那个时候大家的工资就那么一点,没有灰色收入,很少贪污受贿,占小便宜也非常有限。在穿上花费多了,在其他方面就少了。所以,一般情况下,干部们在穿着上还是比较克制的,很多人只有两套衣服,一新一旧,领导干部也大都如此。如果不认识,你根本就不容易从穿着上区分谁是普通群众,谁是领导干部。其实,那个时候普通群众和领导干部的最大的相同点还是思想和精神,最直接的印象就是一个人的神情。经历过太多的政治运动,经历了谁也无法预测的起起落落,领导们都显得很乖,没有什么官架子,很少目中无人。 因为平等思想和为人民服务的深入人心,领导干部很少搞特殊化。最突出的是很多书记很长时间都是单身。原因是不少书记的家属是农村妇女,而农村妇女大都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如果让家属跟到城里来,没有工作,甚至不识字,只能做家庭妇女,这其实就是一种寄生虫,这会给人很不好的印象;而她们的本分是在家里从事农业劳动,而且这样还能挣工分养家。另外,书记们的子女长大了,他们需要受到更好的教育。但书记们对此也很克制。一家几个孩子,一般就只弄一个来跟着。那个时候大家都非常注意影响,如果什么事情没有讲得过去道理,一般是不会去做。至于说一般干部们,就更没有条件拖家带口了,他们在县城里工作,一直就住在单身宿舍里,一住就住很久很久,不少人从青年住到中年,再从中年住到退休。 书记们和其他单身汉一样,生活都是自理,都是吃食堂。到点了,都到食堂排队打饭,吃完饭了都是自己洗碗筷。那个时候休闲娱乐项目比较少,晚饭后打篮球是大家比较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打上一会儿,有时候还举行比赛。篮球运动参与性也比较强,一般干部上,书记也上,男的上,女的也上,打得来的上场拼搏,打不来的在旁观看,拍球声、加油声,喊叫声、嬉笑声不绝于耳,这融融的声响传得很远,连附近的居民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就是我出生的县城,这就是我生活成长的县委大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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