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长篇小说《臂掌婴》连载-14-别梦寒-湖北天门 |
正文 | 14: 一辆出租车停在天桥不远处,路枝从车里拱出,等车离开后,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待她将手机拿出来后,我关掉了,用亮着的机屏向她晃动。路枝上了天桥,她手里提着个塑料篮子,她喘息平静后,说,寒哥,你真的没回岳口?你在哪里吃的饭?她去武汉了,没回来。我在侄子小店吃的饭。我说。她笑笑,要晓得你真的不回去,不如我接你到外面吃个饭几好?我们都是沦落人。你女儿呢?我问她。到狗鸡巴日的那里去了。不过到你侄子那里吃团圆饭,也满好的。你大哥过来了吧?她问道。过来了。我说。哎,寒哥,这个是把递你的。我听说你不会烧火,天天只会下面条。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后放在面里。我做的,不晓得好不好,合不合你的胃口。路枝将提在手里的塑料篮子交给我说。难得有人可怜我,我就不推了。是在这里坐一坐,还是走一下?我看着她说。 随你便。路枝说。 我拿出两张报纸分别叠好,递给路枝一份。我们把伞放在自己的头上,把脚放在天桥的梯坎上。漫天的雪花被两把伞遮成了一个8字型的净地,伞边的飞雪在灯光下像多彩的流苏。 寒哥,你屋里的那个相,要是外头有了人,怕是拉不回来了。我听别人说,她长得好,又有本事,会赚钱,会搞关系。你一年只回来一回。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在外面时,她将将是这个年龄。我听你们岳口的人说你是2002年前后出去的。我们女人的事比你们男人清楚。现在这个事,你打算啷搞?路枝一口气说了这些。 路枝不晓得田丛的第一次离婚请求被法院驳回,也不晓得我与何莲的事田丛已经听说,她更不晓得我借钟珅的电瓶车已由侄媳林霞详细告诉了田丛。至于几个小时前出现在家里的事和我在十几分钟前接听的电话她更是想象不到。就是莫言莫泊桑怕也想象不出来。 顺其自然吧。我含糊的说。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去逑(结束)。她也不是金子做的,你也不是泥巴捏的。寒哥,我跟你说,只要你愿意,你早晨拿了离婚证,暗些就可以拿到结婚证。你信不信? 哪个愿意跟我呐。我手上没有半分钱,人又拿不出手。她把我看得像一堆牛粪。我说。 人人都是一堆牛粪,这要看在什位置。它们在路上是垃圾,在田里是宝贝。人人都有在路上,在田里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嗯。你说得有道理。可就是当你在田里时,别人硬要把你铲到路上,可当你在路上时,别人又不把你铲到田里去。你啷搞? 反正你要真离了,不愁没女人跟你,一天都不会让你空起。当然,要不离最好了。儿子都大了,都快结婚了,又有出息。能将就就将就。哎,寒哥。有人跟我和珅姐联系位置,要是能找到,你去不去? 有当然是好,要没有,我只有再去浙江。 哎,哎,寒哥,要是这里没位置,我跟你去浙江吧? 跟我去浙江?我去浙江就是漂泊,是流浪,是一片风中的树叶,一条海里的小船。我说。 雪花飞得稀薄,风更大了。天桥下偶有出租车在刺呐呐滑过。 路枝,不早了,再暗卡,怕连车也找不到了,是不是......。 寒哥,谢谢你能出来。我提前跟你拜个年,祝你新年快乐!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我提起她给我的一篮子食品向她晃晃说。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寒哥。 我懂。 路枝的篮子里除了用塑料袋放着的肉圆、豆腐圆,还有熟鸡蛋、鱼块。更令我难忘的是里面有一只用洗净拆下的棉衣片包裹着的保温饭桶。当我缓缓地褪下衣片,又是厚厚的一层塑料袋,我无言地坐着,注视着它,烟雾给它镀上了一层飘忽的浅灰色。良久,我才恋恋不舍地去解那些塑料袋,像一位北方的新郎在洞房解脱新娘层层叠叠的新装。一层黄的,一层绿的,一层灰的,一层白的,一层紫的,一层黑的,一层蓝的,最后是一层红的。共八只塑料袋。八只塑料袋像盛开的花瓣托着新娘一样的粉红色的保温桶。 正在这时路枝发来短信:“寒哥,用保温桶里的汤再喝杯酒吧。” 我刚好依照路枝的嘱咐倒了一杯酒,大哥抱着金金回到了宿舍。 哦,女人,男人们的女人们啊! 我的哥呀,你屋里的事还没了,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就是没做什拐事,要等别个看见了,传到她的耳桶(朵)里,那你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死)也是屎。我的大哥柏扬轮到要和别人说重要的事时,不论对方年龄,只要不乱辈分,他都会用“我的哥呀”开头。他一进宿舍,就对我说。你说的我懂,那次我喝多了,那个女人怕我出事,陪我回的厂,也不晓得是哪个传了回去,她说我还再乱来。别人怕带衅我辞了职。前些时候我找别人借电瓶车用林霞又告信了她。我想,那已经是一坨黄泥巴了。这回,你看到的,过年的时候,除夕呢,别人主动叫我,又不是去搞什拐事,我能不去?我说。 你那些鬼七鬼八的事我将才也听说了,这些女人为什呢都跟你这样近?我真搞不懂。 大哥说。这可能是一种同事缘,朋友缘,性别缘。我说。 “还跟你说个事,戴国的儿子结婚,你去喝酒,是不是没有送人情?”大哥问我。 “没有送人情?!”我又惊又惑。那段时间,正是田丛和我冷战的高峰期。 “是田丛告信我的。” “还有这种事吧?” “你自己做的事都不记得了?”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忘记是不是没有送?这样,你回去时帮我带一百块钱去把递他们。虽说是过年,可这种事应该是不要紧的。”我说。 没过多久,路枝钟珅分别给我电话,说联系了一家叫晴天的棉纺厂,她们实地去看了,比一诺小多了,他们女的住楼房,男的住瓦房,工资一千五,供一餐早饭。 晴天棉纺厂不到一万锭,股份制。老总陈起华,长厂是聘请的,其他股东都是经理。其中的耿经理是老总的堂兄,类似家长制。陈老总是一个很热情随和的人,凡有了师傅级的人进厂,陈总都会在大客厅兼会议室设宴一次,以示诚意。陈总兄弟五个,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发迹于当地,扎根于当地。陈总家家教有方,兄弟妯娌从不红脸。陈总是老大,由他提头,别的兄弟按六分之一出资在厂门前临公路边建了栋四层高,共十间的楼房。楼房的底层由妯娌们经营餐馆,另辟一些小间作办公室、娱乐室、卧室和就餐客人的包间。大客厅就设在底层东头,里面有一个可容二三十人的椭圆形圈桌,圈中空起的部分放有花木。但不管怎样打扮装饰,总是有些霸气和土气。第一次我就在那里献丑了。钟珅路枝和原天纺的同事万国华也一同参加了这次宴请。 国华在天纺是做筒摇的,以前没有现代化设备叫筒摇,现在叫自络。他和洪卫一样是个人精,只是嘴差一些,但人要实在一些。国华手艺不错,他和这家棉纺厂上自老总下到员工的关系都很铁。上班时,他可以随意出去买菜购物。我和他以前在天纺时车间只隔一匹墙。旧同事于外地,关系自然亲近不少。厂里后面盖有机瓦、石棉瓦的房子,我单独住着间房,厂里还配有电视。我的房前左侧一个垃圾堆紧靠着厕所的墙。这家棉纺厂的内囊不大架子大,圈起的一块地上零星的房子、树木青草水沟渠道遍布,间有弯弯曲曲的小路,很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与园林之味,只是过于脏乱,蚊子苍蝇老鼠家族兴旺。第一个月的工资发放后,我不晓得当地工行的地方,叫上了国华。十多分钟后,国华接到了耿经理的电话他嗯了几声后便交给了我。 “耿经理找你。” 耿经理在电话中用质问的语气对我说:“上班时间,跑出去搞什呢?暗些不能去?真是搞邪了!” “耿经理,你可以考核我,但不能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我说。 耿经理马上反驳:“不是搞邪了是什呢?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师傅们都像你这样,我们早就关门了。” 耿经理是个棋迷,没有人打麻将时,他就叫我和他下象棋。他的棋艺稍逊我一点,,我一马虎,他就哈哈大笑,我一认真,他就连悔三四步,并把我方的军队任意调换防区和驻地。有天晚上,我趁他赢了,轻言慢语对他说,耿经理,我有一卡事想问问。 “什事?” “这里没别人,我说得对不对,算是沟通。在这里,你是老板,我是员工。年龄上,你大我几岁,说兄弟应该不委屈你......”话没说完,他抢过话头说:“有事说事,不消哆哩马哩。我还要赢你三盘的。” “那天我和国华出去没跟你打招呼是不对的,可你不应该那样说话呀,是不是?” “啷,还要捡那过(错)吧?师傅们都像你那样,我们只有喝西北风,吃狗屎。”他默着脸说。 “你作为一个老板,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你说那种话肯定是不应该的。” “说了就说了。你做都做得,我就说不得?”他出了房门,大声咳嗽,自言自语:“一个什了不起的师傅,还一根毛都不能拈了?” “耿经理,那天的事,你按章考核我没意见,但你要向我道歉!” “道歉?”耿经理抬起头,望了望月亮说:“今天的太阳好亮哇!” 一天早上,我正在厕所卸载,耿经理也去方便,他看见我后说:“刘师傅,太好,我正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事?”我问。 “你从今天起,不要上班了,休息一个月。你可以在厂里歇,也可以回家去歇。”他说。 “一个月后呢?” “候通知。”他边拉拉链便说。 “别的师傅呢?”我问。 “正在研究。”耿经理人已出了厕所,声音才传进来。 我去找老总,他先给我一根烟后说:“刘师傅,是这样,我们想先要师傅们轮流休息几天,等生产正常后,我们再通知上班。这个事情有些突然,还请刘师傅理解支持一下。” “就是说,我可以回家了?”我问陈总。 “你可以在厂里休息,早饭还是像以前那样,也可以回家去休息。” 候口的一诺棉纺厂由浙江人收购了,易名为“天门市景天农工贸有限公司侨乡分厂”,简称“景天纺织”。景天除了法人和管理层变更外,生产线的还是原班人马。我打电话给洪卫,他说我可以到景天上班,得到这个消息后,我在耿经理那个厂里找到财务室说我老婆要审查我的工资,要他们给我开出了每月的工资明细,又加盖了印章。随后我用手机拍下他们的厂房、车间和有我姓名的考勤表,带上我的物品一车来到了景天。钟珅路枝随后也辞职到了景天。 钟珅内秀,路枝嘴岔,我把对耿经理和晴天棉纺厂侵权事宜提请仲裁的事告诉了钟珅,她又把电瓶车的钥匙给了我一把。 天门市劳动争议仲裁庭科长看到我后笑着问我说,你又来了,这回要告哪个厂?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天门搞事的?以前,我曾经经他的手仲裁了几家单位,仲裁结果都是单位侵权,都是当庭和解,都是用现金对我进行当庭补偿。 2010年7月15日,我收到天门市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的通知书,通知书告知我的“应到时间”是“2010年7月26日上午8时。”在“注意事项”第4条“其他”中手写为“请按时到庭。如未按时到庭,本委将作撤诉处理。” 小说作者一般是把真真假假的事情放在一起,相互映衬、激活以吸引读者,增加张力。事实上也有例外,比如2010年7月26日这一天。 在我收到仲裁委的通知书后不久,我又收到了岳口镇法庭的开庭通知。通知要求我于“2010年7月26日上午8时”到达岳口法庭,否则作缺席判决。 两处开庭,两地奔波,同一时间,同一个人,不同身份,不同心情。我在同一天内将面对被告或原告,也将在这一天中由原告再到被告地转变身份,坐不同的席位,到不同的法庭,见不同的庭审,再由陈述语变更为答辩式。 此前不久,我收到田丛来信,说要我把儿子十岁和上大学时的两盘录像碟交给她,怕时间长了坏,等她找人再做好后,将新的交给我一份。我回岳口将两只碟子交给她时对她说:“十岁的那个碟子,我没注意可能是在山东时滴上了一滴油,好多都放不出来,你看能不能要别个修复好。两个东西做好后告信我一声,我来拿。”她把那两个东西放在诊所的桌上,说:“不消你操心的。” 又过了几天,田丛要我将儿子和可可的所有照片也交给她,她说做碟时想一起做进去,那样碟子才有看头。她的这一想法很合我的胃口。我找出他们两个家伙的所有照片。又从枕边撤下用框子和玻璃贴着的儿子在新疆穿着枣红色衬衣的那张照片。再是姨侄可可穿着红上衣,手握斜在肩上的羽毛球拍,眉间点有一颗用筷头按上的红色圆点的相片。我把这两个相框先用拧干的湿毛巾揩了一遍,又用卫生纸再擦了一通,放在避光的地方,换了几种角度,用手机拍了几张后,连同他们全部的照片一起交给田丛了。我可以留下两只相框的,可我想,这两个小狗日的是我顶喜欢的,他们的这两张照片同儿子的那两盘碟一直由我带在身边,还有2003年非典时儿子用过后不再使用的那种特别加厚的口罩。我连相框带照片一起交给了田丛,是想跟她传递一个信息,他们是我的最爱,我不能没有他(它)们。我期待着田丛做好后交给我一份,让我随时可以看到他们两个惹人爱的东西。 我趁回岳口的空当,会了几个朋友,在镇造纸厂的政举和他老婆一起去了广东。叶舒碰不到,他带着孙子去了天津儿子那里。他的儿子琛琛小岚岚几个月,上高中时他就和家里商量说,读书为的是就业,就业为的是赚钱,我想不读书,现在去闯一下。叶舒的老婆在天津招呼儿媳的生活起居。方平去了甘肃酒泉,他亲家是酒泉,儿媳两个在那边开发屋。戴国在湖北沙市做餐饮兼旅社。只有盛军一个朋友在家,他的父亲病了,是帕金森综合症。盛军的老婆虽退休在家,但她的身体也很不好,又单薄。一个媳妇招呼公公想想都不方便,盛军就窝在屋里不敢出门。可他的父亲又不是要命的病。盛军有女儿没有出嫁,他想陪嫁一部车给女儿,也想狠下心来出门去干两年。我去他屋里时,他告诉我说,他在网上找到了家重庆的厂,月薪三千,管过早住宿。三千?我问,那不拐呀,你能不能去呢?盛军咳了声后说,重庆那边同意了,屋里的事只有交递白英。啷搞呢?冇办法。哪个像你找个会赚钱的老婆?哎,我听说你那个小狗日的三十夜里动了你的手,还把你赶走了,是不是?他问。你是从哪里晓得的?我问盛军。这事岳口镇的人哪个不晓得?不是我说,你那婆娘的嘴真是岔,这种家丑都往外岔。三十的夜里冇得急事,哪个到别个屋里去?这事小狗日的不会说,你更不会说。她不岔,鬼晓得? 我戚然无语。 儿子杀老子,下级杀上级,臣子杀君王,为弑。那不杀而伤身毁誉也应是弑的分支,是为父的耻辱。父有当杀之罪,旧有族规,新有法律,轮不到儿子动手。一个妻子将丈夫同儿子间的这种丑事四处宣扬,意欲何为? 大哥和远在宁波的姐姐,广东的政举,天津的叶舒,甘肃的方平,沙市的戴国也打电话向我求证此事的真伪虚实。一些邻居也问我这件事的成废。他们说,我们在看电视打牌,一卡动静都没听到,这个小狗日的! 盛军去重庆没几天,就来电话问我去不去,屋里的事了了没有?要没了就想好。两个她商量好,不要狗扯腿。要去就趁早。随后盛军用短信告诉我到重庆万州的沿途站点、地名。 2010年7月26日,这是一个让我纠结的日子。 我不可能在一天中的相同时刻出现在两个不同地方的庭审上。两个通知的签收时间不容许我寻找代理人。而且我明白,在这样简单的庭审上,我不会比专业律师差。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亲自去感知那种气氛、环境、心绪,给自己的记忆和经历储存一笔不可再生的储蓄以备急需。我将仲裁庭的通知书复印一份,再给岳口法庭写了一份延时开庭的请求报告,封进信封,托朋友汉国面呈岳口法庭。 我的内心是不愿去岳口法庭的,前面的一次天门市法院认为田丛提供的离婚证据不足,不予采信,驳回了她的请求。这一是因为田丛所请求的理由不能采信才给予驳回,二是我坚决不同意离婚,三是法院出于社会的稳定而作出的判决。我相信,在这次的庭审中,如果我继续发挥证据的作用和说理的优势,也是可以促使法院维持上次的判决的。虽然法院不是学院,但他们对字句的领悟力,从法律的角度而言,会更准确,更精到。他们可以根据对答辩的理解,准确判定案情的走向。再者,如果我的心胸稍微险恶、阴暗和采取你不仁我不义的持久战,其结果绝对不是外界欢欣鼓舞或摇头叹息的状况。 对婚姻的维持,有时像对恋人一样,你认为有必要去为对方去生去死,那么你就去捍卫它。如果你对其爱到极致,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除了生与死,除了与其缔结姻缘,也可以放开它,让其选择想要的生活。放手,也是一种爱。握着,也许是一种痛。放弃,除了怨和恨,也有爱和情。 不光是爱情与婚姻,人间的所有情感,都是离与合的循环往返。如果对方因为你的过错,或者出于自己的利益,要用离的方式去获得,那就离,或者卡着。离要离得铿锵,卡要卡准七寸。 我不想去法庭,主要是感念田丛很多出色的地方,也欣赏她又不平她所经受的磨难,更不舍我们这二十多年的相处。想想她的一些亲朋也许持有她的决定,或者对她的劝说力不从心。对她最有影响力的只有已经成年,已经二十六岁,已经是研究生或者正在读博的儿子了。这个儿子是我和她共同所有的。更主要的是,儿子已经过了春的呵护,夏的生长,很快就要面临秋的收获。没有一个父母甘愿放弃收获子女秋天的硕果。他们历经希望的春天,难熬的夏天,等待的就是子女秋天饱满果实与成熟的气息。如果田丛拒绝儿子善意的劝导,就会丧失部分或全部的收获权。儿子对于我们来说不仅是广袤的结满果实的树木,是颗粒饱满的小麦稻谷,是一条奔涌不息的河流。也是一片浓密的阴凉,是一座不倒的山。更是一座纯度极高的金矿,一块储量丰富的油田。 我记不清儿子有多久没有和我联系了,我只记得2010年的除夕夜,他用刀把我从屋里赶出来后,我在天门市区的天桥上,他用田丛的手机对我说:“我通你的姆妈,我以后碰到你一回就要揍你一回!”以这句话为起点,他有近四年没同我联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再过四年,他刚好到了而力之年。但他的号码我是一直保存着的,就是他更换了号码,没有告诉我,我也要保存下去。因为是这个号码让我和他有过对未来无措和温馨的对话与信息往 来,他让我的记忆有了一种不败的昂扬,不褪的馨香。这是一种独特的记忆与烙印。 儿子对我不管是大树,是稻草,是救生筏,还是高压线,我也要去抓一下。他长这样大,我除了求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注意身体,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外,我从没在精神上物质上有求于他。况且,在他可能中断大学学业,浪迹天涯,前途叵测时,我从内心鼓励过他,承诺过他。我是他的父亲,生身父亲。除了家辰将他推倒在地我没有及时保护与奋起反击外,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情。如果我确实有过别的女人,而田 丛不在社会扩散。如果我不醉酒,不由别的女人送我回厂。如果林霞不告诉田丛我向别人借车的事,我伤害了儿子什么? 何况儿子是在他母亲的腹腔、怀抱,是在我的臂掌、肩头成长起来的。 我用儿子四年前给我的号码试着给他发去一封请求信: “儿子:你好! “希望不会打搅和影响你的学业与心情。我是一个尽心但没有尽职的儿子、丈夫,特别是父亲。对此,我抱有深深的憾恨与歉意及回天乏术和无力的追悔。请理解一个远离又长久孤苦的男人的压抑。因为你的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液,我有错与失,罪与过,但血它没有,它是圣洁与神圣的,更是无辜的。 基于此,我把你首先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自然人,然后作为我曾经精心看护再殷殷期盼的儿子,向你通报,你妈已再次向法庭起诉与我离婚。不管我们曾经拥有的家分裂到哪种程度,你都不能改变你身上的血肉。所以请看在组成生命物质的份上,明确你的态度并转达给她。我是希望和解与她牵手此生并能共同分享你的成功、幸福与健康的! “谢谢你的回信或期待你晚上给我来电! “现在只有你能帮助爸爸迈过这道坎,躲开这场劫。 “我现在就像你所经历2003年的非典和你曾经可能没有学费而中断学业的心情! “帮帮爸爸,请伸出你的援手! “拜托了,拜托:我的儿子岚岚! “专候! “2010年7月18日 07:27;06 父 于上虞” “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一切与我无关。这伤害不到我。请以后不要再联系我,包括过年时。谢谢! “2010年7月18日 07:32:02” 往来信息所记录的时间,显示,儿子是在五分钟内回复我的请求的。 我无力给儿子香车别墅,送他去国外,我没有给他就业时的社会背景,我没有给他引以为豪的地位、身份与财富,我无力改变父母给我的血液、肤色与形象,我也无力背叛自己的性格和思想。我想,儿子在五分钟之内能给我回如此重大的信,表明他早已对此胸有成竹。 天门市劳动争议仲裁庭设在市区的文学泉路上,门面是古今的混合型。仲裁庭设在二楼,正中是两排桌椅,呈长方形。仲裁庭王科长和书记员小胡坐在西端的庭审席上,小胡是律师事务所的,仲裁庭这边有事时就要他过来帮帮忙。我坐在他们的左侧,晴天棉纺厂的人坐在他们的右边。晴天请的是和小胡同一事务所的律师,他的左右坐着晴天陈总的兄弟老四、亲戚,包括耿经理。共有八九个人。老总兄弟的面前放着被告标示牌。他们所请律师的面前放 有代理人的标志牌。我的面前不消说,是原告的身份牌。 仲裁庭王科长首先讲话: “今天是2010年7月26日,本庭受理原告刘梦寒对被告晴天棉纺厂侵权一案提起仲裁的请求。本庭现在宣布开庭。请原告和被告向本庭出示证据,陈述理由。原告,先从你开始。” 我从带来的塑料袋中取出晴天财务室开具的有关我的工资明细,带出的考勤表原件及手机拍摄的所有照片。晴天所请的代理人律师从一只庄重、气派的灰色的手提包中摆出两寸厚的材料,再慢慢戴上眼镜,并左右扫描庭场。随后他将一只笔放在打开的记事本的中间,两手相叠放在小腹处。我是一本《劳动法》和有关社会保险的手册,两张材料纸,一只圆珠笔。 我首先宣读我的《劳动仲裁申请书》 “......依法裁决被申请人履行如下义务: “一:向申请人支付经济补偿金750元。 “二:向申请人补发工资3000元,另支付因违法加倍发放的工资5500元。 “三:为申请人办理社会保险手续,并缴纳社会保险费。 “四:责成被申请人对申请人人格尊严所造成的伤害进行赔礼道歉。” 晴天的委托人辩解道: “尊敬的仲裁庭庭长,尊敬的书记员! “我的辩护理由如下: “我的委托人不存在上述义务,理由是:我的委托人没有与原告解除劳动关系,只是因为生产发生了人力不可控制的特殊情况,请原告先休息一个月,此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告在没有与我的委托人协商的情况下,擅自另行就业,到天门景天农工贸有限公司侨乡分厂,简称景天纺织上班。要说违约与侵权的,恰恰是原告在贼喊捉贼。至于所说的尊严的事,这纯属天门的口头禅,不存在赔礼道歉之说。加上当时原告是违法了厂纪厂规,作为一名经理,有权对其进行批评教育,至于用语只要没有恶意,没有造成负面影响,就不存在道歉。我认为,原告的请求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谢谢庭长,谢谢书记员。”律师很有风度地取下眼镜,态度傲慢地等候我的第二次发言。 “请原告继续发言。”王庭长说。 “我请被告代理人回答几个问题。 “一:厂方通知我休息一个月的工资如何发放?厂方有没有说明?一个月后是必须上班还是继续休息?请回答。” “休息一个月的工资按国家有关规定发放。休息一个月后,厂方会有安排。” “请问‘特殊情况’指的是什呢?‘候通知’指的又是什呢?代理人刚才的回答是厂方当时对我说的,还是代理人现在说的?” .............. “第二个问题:在厂方没有与我就工资说明的情况下,我去景天上班是临时性的,按天计酬。在一个月后,如果晴天通知我上班,我可以按时上班。这是和景天说明了的。在我休息期间去打零工,还需与晴天协商,那我的基本人权与生存权何在?请回答。” “在我的委托人没有与原告解除劳动关系期间,原告不管以何种形式就业,都是对我的委托人的不尊重。同时也是原告单方与我的委托人解除劳动关系。因此,我的委托人对原告所要求履行的那些义务,是不存在履行义务的。” “在我与一晴天的口头合同中,双方没有约定员工在休息期间不能另行工作的条款。如果按被告委托人的逻辑,那大学教授,医院医生去办讲座,编书报,去接手术,开处方,不就成了他们与学校和医院单方解除劳动关系的行为?但报刊电视上从没有过这样案例的报道。可见,被告代理人的逻辑是混乱无序的。” .............. “第三个问题:我相信代理人比我明白,人的人格权同人的其他精神范围内的所有权利一样是受法律保护的。天门民间的口头禅有它使用的对象、场合、范围。如果打破了它特定的使用界限,就对人的人格尊严造成了伤害。谓必人的人格尊严被伤害时因使用的是口头禅,或者不为社会所知,伤害就不成立?请回答。” “据我的委托人说,他当时使用‘搞邪了’时没有严厉的语气,相反是一种开玩笑的口气。我的委托人说,他平时同原告的关系没有任何异常,晚上还经常在一起打牌下象棋。这纯粹是原告的误解与个人理解差异的不同。所以不存在道歉之说。”代理人将头偏向左边的耿经理:“是这样吧?” “是这样的。”耿经理说。 “我相信书记员已经把代理人将才那段话记录在案。我提议仲裁庭,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通过司法部门出具证明,从移动公司服务器上调出当时的原始对话,以确认语气的成分。” ............ “我最后一个问题不涉及被告,但与本案有关。请问代理人,天门市劳动争议仲裁庭的庭长和书记员按国家劳动行业种类划分,他们属于哪一类?” “你在考我吗?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代理人面有怒色。 “请原告直接一些,如与本案无关,就进行下一个程序。”庭长说。 “庭长,绝对有关,而且必要。如果代理人不回答,我就视为被告没有和解的诚意。”我看着代理人的下巴。 “他们是法律工作者,也可以说是国家公务员。” “很好,我将接受仲裁庭的仲裁,被告呢?” “我们当然接受。”代理人说。 “那好,我想提请仲裁庭注意,被告代理人将才蔑视了仲裁庭和原告,请代理人向仲裁庭和原告道歉。”我的话让仲裁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代理人呼地站起:“你要哪个向你道歉?”坐在代理人左右的几个人面露讥色,冷笑不已。 “你!”我加重了语气。 “请原告说明理由。”庭长说。 “‘贼喊作贼’、‘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这三个词是被告代理人将才使用过的,我不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更不是执业律师。但我认为这三个词是对原告人格尊严的再一次伤害。而‘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是对仲裁庭的蔑视与伤害。我的理由是,仲裁庭庭长和书记员是经过相关组织与机关认证和指定的法律工作者,他们应该具有专业的相关知识与必备的人格修养。如果他们接受毫无受理价值与理由的案件,那说明他们不配坐在这里。同样,他们在如此庄重严肃的场合接受他人的‘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那就说明他们没有资格仲裁任何劳动争议。这是不是在蔑视仲裁庭?该不该道歉?请——你——回——答!”我用目光逼视着代理人。 代理人掏出手帕,擦着红润饱满无汗的脸,腿骨像弹簧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急速压缩下去,屁股咚的一声钝响落在椅子上。 仲裁庭寂静无声,稍后庭长发声道:“请被告代理人回答原告的问题。”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耿经理几个人同声圆场。 代理人的目光游移起来。 “原告对被告代理人使用词语所作的分析和推理还有定性是正确的,无误的,其要求也是正当合法的。但我认为道歉就不必了,只是请代理人以后多加注意。”庭长将目光转向我补充说“可以吧?” “语言文字的修养是律师的基本功,没有这种修养的人是不适合做这行的。而一个律师特别是优秀的律师还要有品德与心态的定力,两者缺一不可。我接受庭长的意见。” 我和王庭长与小胡是老熟人,但他们也许事先已和被告接触过,所以在庭长的建议下,他带着被告一班人,小胡和我分别交换意见。“老刘,按申请书上的数字补偿肯定是有难度的。你也不是头一回申请仲裁,结果和预期是有差距的,你跟我交个实底,他们给你好多补偿可以接受?” “总共近一万,二分之一,你看呢?”我想尽快了结,重庆那边已发来短信在催促,而且还有另一场开庭在等着我。 “这样,我建议,再来个二分之一。” 说实话,不是那个姓耿的那样狂妄无礼,我也不会申请这次仲裁。“但不能再少,他为一个字付八百,金口玉言呢。” “老刘,我服你,说话有理有据。将才你把我的那个同行搞得好狼狈。厉害。”小胡朝我伸出拇指。“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 耿经理他们没有这么多现金,他要其中一个人下楼去外面取。庭长说;“即是和解了,那就握个手吧。”耿经理是这帮人中年龄最大的,他心有块垒,推着老总的兄弟为代表。我们的手掌只是贴了贴就脱离了。好快。 二十三张2005年版的百元现钞,他们一张张数着,我不接,示意他们先交给庭长。我要写张收据,他们不要。“要不要是你们的事,但收据我是要写的。”庭长同意我的说法。 “收据 “现收到晴天棉纺厂因侵权经仲裁裁定给予原告刘梦寒经济补偿金两千叁佰元整。 “此据 2010年7月26日 收款人;刘梦寒” 这次仲裁的结果只是让我出了口恶气。一个人粗鄙恶毒贤淑尔雅无知杜撰的语言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一个被伤害的人也是要得到补偿的。因为对人心灵深处的伤害是难以风化的。只是这种补偿的方式与时间是不可预测的。我没有因为这又一次圆满结果自鸣得意,这只是小米加步枪的游击战。等待我的还有另一场飞机与大炮的阵地战 。 中午,我又想起了儿子给我的那则短信:“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一切与我无关,这伤害不到我。请以后不要再联系我,包括过年时。谢谢!” 昨天我跟钟珅说,我26号有两场庭审,一场在竟陵,一场在岳口。她说,没事,车你用,我跟屋里说一声不回去就可以了。 -未完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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