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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活着,未必是生命的唯一要求
正文

——悼念著名作家史铁生先生

七点四十分,我跑步回来。打开网络,看见一条不祥的信息:《著名作家史铁生今晨逝世,部分遗体将捐献患者》,满身蒸腾的汗气似乎刹那间冷却了,脑子里立刻就想起数年之前读《病隙碎笔》时无意间记住的史铁生的几句话:“有时候我设想我的墓志铭,我看好《再别康桥》中的一句: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在徐志摩先生,那未必指生死,但在我看来,那是最好的对生死的态度,最恰当不过,用作墓志铭再好也没有。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扫尽尘嚣。”当年读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很震撼。《再别康桥》每个人都很熟悉,但从没有人想过用其中的两句做自己的墓志铭,史铁生是例外。也许由于这个例外,让我深深地记住了他。

于我而言,史铁生的影响首先是他的人生态度,然后才是文学。这个秩序是后来才形成的,我最先接触的还是他的文学,然后才了解他的生活态度。我的家乡隔黄河与晋南山地相望,越函关与关中平原相连。住窑洞,吃馍馍,听秦腔蒲剧,无论从生活习惯还是方言和文化习俗,都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小学高年级时,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本文艺读物,上面有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那熟悉的生活一下子就紧紧抓住了我。我必须承认,我对文学的早期兴趣是路遥、史铁生、王安忆、迟子建、铁凝、刘索拉、李存葆等人的作品培养起来的。尔后,才在大学老师的辅导下逐步开阔了阅读视野,及于欧洲、主要是法国与俄罗斯(苏联)的文学。我至今还记得清平湾里拦牛的“破老汉”,记得小说里描写的他的模样,跟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孤老汗一样,包括“破老汉”哼唱的那些村野小调也跟我隔壁老汉哼唱的差不多。“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过的好光景”“一更里呀,叮当响,小哥哥进了我绣房,娘问女子什么响,西北风刮得门栓响嘛,哎咳哟……”。我知道,旷朗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这样的老汉到处都有。他们都一样的清贫,一样的善良、淳朴,一样地对生活充满了热辣辣的憧憬和信心。在我懵懂的少年时代,由于有了他们,贫瘠的生活不再是褴褛和哭泣,充满了温暖的光明和开心的笑声。

《清平湾》之后,关于史铁生的作品和他的状况,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视野的开阔,我知道得越来越多。大学时代读他的《我与地坛》,常常有读不下去的感觉,心里面揪结得疼。后来我参加“永恒的母爱”征文,在获奖的那篇《秋天的思念》里,特意写出了《我与地坛》给我的感受,那种让人痛不欲生又悔恨纠结的母爱带给我的感受。而他的《病隙碎笔》更是我爱不释手的枕边读物,不知翻阅过多少遍。那充满禅意的文字和短小精干的篇幅,如高僧偈语,常常让人读一段就浮想开去……

在《病隙碎笔》里,他说:“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麽清爽。咳嗽了,才体会到不咳嗽的嗓子多麽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麽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以再加一个‘更’字。”这春雨润物一样的文字,无声无息,却洒在人们干涸的心田,从“根”上给人以浇灌和营养。

或许是多病的躯体和多舛的命运,让史铁生对生命的思考显得更加严肃而深沉。他曾无限感慨地写道:“小时候看三国,见赵子龙在长坂坡前威风八面,于重重围困中杀进杀出,斩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不禁为之喝彩。现在却常想,那些被取了首级的人是谁?多数连姓名也没有,有姓名的也不过是赵子龙枪下的一个活靶。战争当然就是这麽残酷,但小说里也不曾对此多有思索,便看出文学传统中的问题。”他以这种独特的、接近于生命本真的状态去思考生命,看待文学,比之那些高喊着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却熙熙于权贵之会馆,攘攘于名利场上,对小人物的生死漠然视之的伪善的什麽家们,更给人深远的教益,更让人肃然起敬。

后来,我在北京一家文化机关做“北漂”,每天上下班路过地坛公园,脑子里总会想到《我与地坛》。有一次参加一个与文学有关的活动,很意外地看见史铁生坐着轮椅,满脸沧桑,比起照片上更显苍老。然而却很坚毅,很达观,很宁静。很多人拥挤过去跟他合影,我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合影的人一波一波,他都耐心地坐着,脸上没有丝毫厌烦,更没有名人的傲慢与轻蔑。我想只有参透生死的人,才能有这样宁静而旷达的胸怀。这时我就想起他关于命运的那段精彩的话:“我曾经这样祈求过神明,在地坛的老墙下,双手合十,满心敬畏。但神明不为所动。是啊,凯撒尚且哀告无功,我是谁?古园寂静,你甚至能感到神明在傲慢地看着你,以风的穿流,以云的变幻,以野草和老树的轻响,以天高地远和时间的均匀漫长……你只有接受这傲慢的逼迫,曾经和现在都在接受,从那悠久的空寂中听出回答。”

……

心情沉重地读完新闻,我知道他是在2010年的最后一天,凌晨三点,彻底脱离了躯体上长期的痛苦折磨,跨进空灵幽冥的世界。这对文学以及热爱他的读者而言,铁定是一个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可是,于他自己,于长期遭受病痛折磨,尤其是1998年以后又增加了尿毒症折磨的他而言,却未必是一个多麽不能接受的命运的安排。毕竟人生都有这样一个结局,谁也没有例外。西哲不是说过,“死亡是真正的个共产主义,只有在他面前,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吗?

2002年的时候,他曾说过他看到一篇文章,标题是《生命的唯一要求是活着》,这话让他想了很久,怎麽也不能同意。是的,草木有情,燕哺有爱,然而这样的生命断乎没有思想,更没有理想。作为人,没有思想的生命即使活着,也只是活着,而真正的人是活在世间的深度里的。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诗人的这句经典的话,包含了一切语言,一切意义,就借来为他送行吧。

史铁生先生,走好!

2010年12月31日17时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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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2 18:2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