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对“诗言志、诗言情”的独特见解 |
| 正文 | 对“诗言志、诗言情”的独特见解 陈宣章 “诗言志”、“诗言情”争论几千年。其实，因“志”本身内容丰富和各人理解、取舍侧重点不一，导致后代诗论中“言志”与“言情”的对立。也有人把“诗言志”理论衍化出重理和重情两派。重理派强调诗词的政治教化作用，忽略其文学艺术特点；重情派则强调诗词的抒情特点，注重其艺术规律探讨。也有人说：纵观文学史，对“诗言志”中“志”的内涵理解的主流却是情志并重。从《毛诗序》到刘勰、孔颖达、白居易，直至清代叶燮、王夫之，都是如此。他们强调诗词既为教化服务，又感物抒情，功利性与艺术性两不偏废。 驳“中国缺少情诗” 朱自清说：“中国缺少情诗。”“朱粉”孙琴安说：“此话不无道理。我们从但丁、彼特拉克、歌德、海涅、雪莱、拜伦、普希金等人的诗中，可以清晰地找到其爱情经历，发现其爱情生活的痕迹，但从屈原、陶渊明、王维、李白、杜甫等人的诗中却难以找到，即使从当代诗人艾青、臧克家、贺敬之、郭小川等人的诗中也难以发现。”（2018.4.16.《文汇报》第8版《中国情诗的高峰》） 首先，对“情诗”概念有不同的定义。《搜狗百科》：“情诗，抒发男女间爱情的诗，尤指男人对女人的诗，是诗的一种，是爱情表达的一种形式。简单说来就是情人之间传达爱意的诗。”这是狭义的“情诗”概念。现今出现的“中国当代政治抒情诗高峰论坛”姑且不论，就说狭义的“情诗”，孙琴安的观点也不对。 孙琴安不得不承认：“虽然《诗经》和南朝乐府诗中有不少情诗，却都是民歌。西晋张华写过《情诗》五首，那几乎都是闺情，与男女之间自由本真的热恋追慕、离别相思之情很不相同。从《古诗十九首》到《玉台新咏》，乃至《春江花月夜》，其中所谓的艳诗，几乎也都是以游子、思妇为主题的，与今人概念中的情诗仍有区别。直到崔护《题都城南庄》等个别诗篇的出现，才有了今人所认为的情诗。”（《中国情诗的高峰》） 《诗经》中有不少情诗，被用“民歌”抹杀了。《诗经》开篇《关雎》是千古传颂的名篇，表现的是男女情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郑风?女曰鸡鸣》：“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描绘夫妻生活和美。《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表达白头谐老意愿。《王风?大车》：“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抒发生死不渝誓言。《王风?采葛》描写男子对女子思念的急切之情：“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张华《情诗》五首，被用“闺情”抹杀了。这里选其第三首赏析：“清风动帷帘，晨月照幽房。佳人处遐远，兰室无容光。襟怀拥虚景，轻衾覆空床。居欢惜夜促，在戚怨宵长。拊枕独啸叹，感慨心内伤。”此诗情景交融，抒发闺中思妇的情感，深情绵邈，哀艳动人。 孙琴安认为，只有歌颂“男女之间自由本真的热恋追慕、离别相思之情”才是真正的情诗，而且承认：“在我数十年的古诗徜徉中，却发现了中国情诗的一个高峰，这就是从中晚唐到南宋的宋宁宗时代，相当于公元九世纪到十二世纪。若以诗人为标志，就是从元稹到陆游，历时约三百多年。”（《中国情诗的高峰》）也就是说，中国并不是“缺少情诗”，而是被过度狭义“情诗”概念圈出来的“情诗”比例不高而已。 再说“诗”的定义，有广义、狭义之分。把诗的广义与狭义搅在一起时，“什么是诗”就显得更为纷纭复杂。狭义诗的定义，古今中外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杨鸿烈《中国诗学大纲》列举中国古今关于诗的定义达四十种之多（《商务印书馆》1928年版）。实际上，古往今来的诗人学者关于诗的定义肯定还不止这些。 诗歌之别：不合乐的称诗，合乐的称歌。孙琴安把《诗经》中的情诗称为“民歌”，而历代把《诗经》称为四言诗。《搜狗百科》诗歌分类：一.古代诗。1.古体诗：包括古诗（唐以前的诗歌）、楚辞、乐府诗。歌、歌行、引、曲、呤等古诗体裁的诗歌也属古体诗。古体诗发展轨迹：《诗经》→楚辞→汉赋→汉乐府→魏晋南北朝民歌→建安诗歌→陶诗等文人五言诗→唐代古风、新乐府。2.近体诗：又称今体诗，分为绝句、律诗、排律（或长律）。3.词：诗余、长短句、曲子、曲子词、乐府等。4.曲：又称词余、乐府。元曲包括散曲（包括小令、套数）和杂剧。二.现代诗。1.叙事诗和抒情诗。2.格律诗：律诗、绝句、词、曲、十四行诗。3.自由诗。4.散文诗。 可见，词也归入诗，那么如此多的“艳词”，为什么孙琴安视而不见？ 驳“诗言志、词言情” 词是突破传统诗言志、文以载道原则，在歌筵酒席间伴随乐曲而成熟起来的一种相对于古体诗的新体诗歌之一。词始于梁代，形成于唐代而极盛于宋代。它最初兴起时，有“诗客曲子词”之称，只是“绮筵公子”在“叶叶花笺”上写下来，交给“绣幌佳人”们“举纤纤之玉手拍按香檀”演唱的歌辞而已。词与女性有天然关联：1.内容题材多集中表现女性生活情感及与女性相关的男欢女爱。2.刻画女性的方法包括女性形象直接刻画，即外貌、情态、心理描写，着眼于女性五官、神态、心理等，具有女性特色。于是产生“词为艳科”、“诗言志，词言情”等耳熟能详的定义。 我认为：笼统以诗、词来划分言志、言情，非常不妥。原因：1.言情之诗不少，并不局限于“从元稹到陆游”。2.言志之词不少，并不局限于苏轼、辛弃疾等。3.借景抒情和托物言志是诗词的表现手法，而诗或词只是抒情或言志的载体。诗可言志也可言情、词可言情也可言志，甚至同一首诗或词，既言情又言志。 唐?元稹写了许多艳情诗，如：《莺莺诗》《压墙花》《古艳诗》等。刘禹锡、白居易等也写了许多艳情诗，如刘禹锡《竹枝词》、白居易《长恨歌》等。陈寅恪曾感慨：“微之（元稹）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情感，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诗中不可多见，而影响及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后来又有李商隐无题诗、杜牧冶游诗、韩偓香奁诗等，为后来唐彦谦、赵嘏、吴融、张泌等抒写情诗开了先河，又为词的发展铺垫了道路；及至“花间派”，男女艳情几乎成为唯一的话题。 之所以有“诗言志，词言情”的提法，是因为五代、北宋词的题材较集中于伤春悲秋、离愁别恨、风花雪月、男欢女爱等，与“艳情”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甚至在豪放词干将苏轼的词集里，与艳情相关的词竟多达310首，占他总词数的绝大部分。以致南宋最后一位著名词人张炎说：“簸弄风月，陶写性情，词婉于诗。盖声出于莺吭燕舌间，稍近乎情可也。” 还有一个原因，北宋出了婉约派代表人物、著名词人柳永。他四次落第，愤而离京师，由水路南下填词为生，词名日隆。他是第一位对宋词全面革新的词人，也是两宋词坛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柳永大力创作慢词，将敷陈其事的赋法移植于词，充分运用俚词俗语，以适俗的意象、淋漓尽致的铺叙、平淡无华的白描等艺术个性，对宋词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宋?王灼说“今少年”“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又说沈唐、李甲、孔夷、孔榘、晁端礼、万俟咏等六人“皆在佳句”，“源流从柳氏来”。即使是苏轼、黄庭坚、秦观、周邦彦等著名词人，也无不受惠于柳永。柳词词调创用、章法铺叙、景物描写、意象组合和题材开拓上，都给苏轼以启示，故苏轼一方面力求在“柳七郎风味”之外自成一家；另一方面又充分吸取柳词的表现方法和革新精神，开创词的一代新风。黄庭坚、秦观的俗词与柳词更是一脉相承。秦观的雅词长调，其铺叙点染之法是从柳词变化而出；周邦彦的慢词章法结构，同样是从柳词脱胎。 在词史上，柳永第一次笔端伸向平民妇女的内心世界，为她们诉说心中苦闷忧怨。所以，柳永的词平民化、大众化，使词获得新的发展趋势。中国文学史上首屈一指的风流才子，不是“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也不是“把酒问青天”的苏轼，而是“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的柳永。只有柳永才能把才华与风流玩得出神入化，游刃有余。 宋代词出现百花争妍、千峰竞秀的盛况，从皇帝士人到平民百姓均能写词，而宋代女性更因为词体抒情深细的特点而酷爱写词。《岁时广记》卷十载，上元节皇帝赐酒市民，一女子窃所饮金杯被发现，作《鹧鸪天》词自辩：“归来恐被儿夫怪，愿赐金杯作证明。”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妇女都能即兴作词，可见当时妇女作词的普遍性。宋代青楼妓女，更将词作为求生的手段与士人交际的特殊语言，妓女词作更是蔚为大观。 史载，柳永出殡那天，开封全城妓女集体罢工一天，全部都来出席葬礼，这便是“群妓合金葬柳七”的佳话。据传，柳永晚年穷愁潦倒，死时一贫如洗，无亲人祭奠。歌伎念他的才学和痴情，凑钱替其安葬。每年清明节，又相约赴其坟地祭扫，并相沿成习，称之“吊柳七”或“吊柳会”。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 驳“诗言志”是儒家诗教观念 孙琴安认为：诗言志“造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儒家的诗教观念也是其中之一。在‘诗言志’的支配下，古代不少诗人都反对以诗言情，如清代诗坛盟主沈德潜便是其中之一，认为诗‘非为艳情发也’，所以他评选《古诗源》《唐诗别裁集》《明诗别裁集》等，对于南朝《子夜歌》、李商隐《无题》、王次回《艳情诗》等一概排斥，以为‘君子弗尚’，正可以看到这种偏见。”（ 《中国情诗的高峰》） 诗教指关于诗经的理论和思想。儒家非常重视诗教，六经中诗居第一。儒家尊崇《诗经》是为了克己复礼。《诗经》里的人伦、社会情感、和对先王功勋、礼仪的记忆和颂美，理所当然被儒家认同。《论语》：“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诗言志”强调诗词的政治教化作用。对于封建统治阶级，就是要诗词为其统治服务。但“政治教化作用”对于任何阶级都是有用的。毛泽东诗词就是为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服务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毛泽东诗词也言情，“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这种言情与言志相辅相成。“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志本义为志向，心之所向。《说文解字》：“志，意也。从心。之声，职吏切。”如：立志、意志、志气、志趣、志士、志愿等。“诗言志”是诗人通过描写的物表明心迹、人生态度和对人生的感悟。“志”也指心情、志情。《礼记?曲礼上》：“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情本义：1.因外界事物引起喜、怒、爱、憎、哀、惧等心理状态：感情，情绪，情怀，情操，情谊，情义，情致，情趣，情韵，情性，性情，情愫，真情实意，情投意合，情景交融。2.专指男女相爱的心理状态及有关事物：爱情，情人，情书，情侣，情诗，殉情，情窦初开。3.对异性的欲望，性欲：情欲，发情期。4.私意：情面，说情。5.状况：实情，事情，国情，情形，情势，情节，情况。 另一方面，情有亲情、性爱、友情、乡情、民族情、爱国情、阶级情、主义情等。唐诗中，送别诗是歌颂友情；艳情诗是歌颂性爱；歌颂乡情、民族情、爱国情、阶级情、主义情等诗词其实就是“诗言志”。例如：屈原《离骚》是一首政治抒情诗，倾诉了对楚国命运和人民生活的关心，“哀民生之多艰”，叹奸佞之当道，主张“举贤而授能”，“循绳墨而不颇”，提出“皇天无私阿”，对天命论进行批判。屈原历来被称颂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爱国诗人。可见，言志与言情，不能绝然分开。“诗言志”更不能归入儒家诗教观念。 诗言志第一，诗言情第二 诗不是少数文人墨客的专利。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每个人都可以写，只是愿意与否、兴趣与否而已。情有多样，志有大小。最小的志大概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最大的志是“天下为公”，“实现共产主义”。 志也不是名人的专利，每个人都有志。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因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 《诗经》反映周王朝由盛而衰五百年间的中国社会生活面貌，其中有先祖创业的颂歌、祭祀神鬼的乐章、贵族宴饮的交往、劳逸不均的怨愤，有怀故土、思征人及反压迫、反欺凌的怨叹与愤怒，更有反映劳动、打猎、恋爱、婚姻、社会习俗的动人篇章。 春秋时期，引用《诗经》均“断章取义”——取其一二而不顾及全篇之义。这在春秋时期 “蔚成风气”：《诗经》功用不在其本身，而在“赋诗言志”。想言什么志，则引什么诗；诗为志服务；不在乎诗本意，而在乎称引内容说明所言之志。这是《诗经》在春秋时代一个实在的，却是被曲解了其文学功能的应用。这也是“诗言志”的根源。 类人猿进化成人类，首先要求个体生存，其次需要种族繁衍。如果说“情”，有两个层次：性欲和爱情。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性欲属于第一层次：生理上的需要；而爱情属于第三层次：情感和归属的需要。历来说：“爱情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其实，人们的吃、喝、住、穿，才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 诗言情派一直说：从《诗经》起，诗歌史上有关情、色、性的描写贯穿始终，绵延不绝。《毛诗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西晋?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文心雕龙?物色第四十六》：“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清?袁枚是乾、嘉时期主要诗论家之一。《随园诗话》：“性情以外本无诗。”意思是：诗歌由情感而发，绮丽华美，即“诗缘情”。 但是，诗言志派则始终反驳。由于人们的社会地位不同，所以人们在诗中所反映的志愿也不一样。人类的基本愿望就是生存，人们都希望改善自己的生存状态。这种希望表现在诗中，就是诗言志。就这一点可知：诗言志第一，诗言情第二。2018.4.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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