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不了炒面情 |
正文 | 王振武 在母亲的木板箱里,珍藏着一方手掌大的已经发黄的白布口袋。女儿好奇地问:“奶奶,这么小小的口袋是干啥用的?”奶奶咧着没牙的嘴微笑着说:“这是你爸爸上学时装炒面用的”。天真的女儿有些纳罕,感到不可思议。 屈指算起来,这个手掌大的白布口袋在母亲的板箱里已经躺了整整二十多个年头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家乡的上柴小学读书,从家里到学校足有两公里之遥。每到冬春季节,中午休息时间短,来不及到家里吃午饭,只好自带干粮在教室里干嚼着凑合一顿。遇到农忙时,母亲没有闲时间烙黑面干粮,只好在深夜忙忙碌碌地架上铁锅,拉着风箱,炒一二斗青稞和豌豆,趁天下雪不出工时,在四户人家共用的石磨上吆喝着毛驴三番五次地细磨 精罗,便有了食用方便的炒面。就在早晨临上学时, 父亲或母亲匆匆忙忙地盛上一碗干炒面,倒入盐开水,用筷子搅拌着把炒面拌成大小不等的颗粒,装入母亲一针一线为我缝制好的小白布口袋中,然后系好口子,塞入我的书包,就打发我上学去。一小口袋炒面,便是我简简单单的午饭,中午吃时就用手揉捏成糌粑送入口中,吃起来倒也满口喷香,有滋有味。至于用白糖和香油拌炒面,在那时简直是不敢奢望和难以实现的。记得有一次,父亲用青稞珍子汤给我拌炒面,由于我本来就不喜欢喝珍子汤,用它来拌炒面,更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又难以启齿,只是两眼噙着泪花不出门。母亲观察到其中的原委后,又改用盐开水重新拌上一碗炒面装入小白布口袋,我才破涕为笑,满意而去。 随着日月的东升西落,一方小白布口袋,一袋盐开水拌炒面,连同父母双亲忙里偷闲含辛茹苦地拉风箱、炒青稞、磨炒面、拌炒面、打发我高高兴兴上学去的养育之恩,真真切切、踏踏实实地和我相依相伴了七八年,把我从小学陪到了初中,直到上了高中后,才结束了我中午吃炒面的历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背炒面、吃炒面的学校生活过得虽然十分简单,极其寒酸,甚至可怜。但我却觉得非常实在,充满童趣,抱有非分的盼望和幻想。而且也着实教育和锻炼了我。它至少让我养成了自力更生,简省节约,珍惜粮食的生活习惯;懂得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哲理;学会了如何体贴父母,孝敬父母,乃至怎样为人父母和善待他人。它使我对中国父母含辛茹苦养育子女所付出的拳拳之心、眷眷之情和诚挚之爱理解得更深更透了许多。可怜天下父母心,就中哪个不眷恋? 随着将炒面当午餐之历史的终结,和我相依相伴了七八年的小白布口袋并没有被闲置和丢弃。日渐年迈,银丝与日俱增,愈加慈爱的母亲又将它变成了存放稀有小什物的百宝袋。于是就把她认为是宝贝的细碎银器乃至当今已弃之不用的所谓珍品存放在里面,把本来已闲置了的小白布口袋装扮得大腹翩翩,丰满结实了许多。一旦遇到有开箱子的机会,母亲都要把她的那个百宝袋拿到手里端详一会儿,掂量一阵子。假若有亲朋好友和儿孙们在场,她还要把小白布口袋的来拢去脉娓娓道叙一遍,才觉得心里踏实和欣慰了许多,满足之情常常溢于言表。在我想来,母亲之所以那样钟情,是因为母亲早已把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养育儿女的一片爱心,一颗丹心,一线希望和一分责任全都缝制到了那一方白布口袋里面,如陈年老酒一样,愈到晚年,发酵得愈加浓郁,愈加芬芳,愈加醉人。而那早已让我吃得有些厌倦了的盐开水拌炒面,如今已成为生活中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如果你不到高原上的旅游景点或在山湾里生活的庄户人家做客,满口喷香的炒面是很难寻觅得到的。 光阴如白驹过隙,真可谓风刀霜剑严相逼,无情岁月催人老。如今已步入不惑之年的我,童年时代的许多趣事在脑海中早已模糊甚至近乎忘却了,但心中唯有抹不掉的,依旧是那一方小白布口袋,那一袋盐开水拌炒面,那不了的母子连心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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