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一饮风雪 |
正文 | 风雪寂,叹红尘,一曲离歌几处愁。 唱不完的湖光潋滟,听不尽的雨落花残。 横吹湘笛,凄音袅袅,为那片山河点染出生世情仇。 一、梅林冬色 隆冬,冰潭潭水,寒彻刺骨。 风雪剑,一把沉寂在冰潭潭底的旷世奇剑。 “雁儿,我要把它取出来。” “风哥哥,你骗我。” 风茗的嘴角略往上翘地勾起一份无辜,“我哪有,说带你来赏梅,你看这不都是梅花吗?”风茗指着冰潭附近的雪梅,“冰潭梅林果然名不虚传,雪中绽放,英姿傲骨,冷香淡淡。我只是顺便把那风雪剑捞出来。”风茗厚着脸皮坏笑道。 “你……好,你要去我不拦你,但你如果超过半柱香时间还不上来,我就跳下去陪你。” 风茗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又笑道:“我的好雁儿,你才给夫君我半柱香的自由啊。” “找打!”尹雁儿嗔怒道,举起粉锤,却被风茗一把攥住,无赖道:“才分开半柱香的时间,就这么想我?”看着真要发怒的尹雁儿,风茗及时收住了那份揶揄,正色道:“我会出来的,乖乖在岸上等我。”俊朗的面容一如往昔,转身,入水。 雪飘落,尹雁儿的美艳亦如这清冷的寒梅一样,冷清、傲然、绝色。 风哥哥,你取剑全是为了我,我的仇家太过厉害,若风雪剑在手,他们不足为惧。 但你知道吗?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半柱香,时间不算长,可在尹雁儿等来,却似千年。 风哥哥,你如果再不上来,冰潭就是我俩的归宿。 尹雁儿走到潭边,突然一串水珠溅到了她的脸上,那是刺骨无情的冰冷,尹雁儿不禁打了个寒战。 风茗破水而出。 “雁儿,你看,风雪剑,传说是真的,真的有。”风茗的脸上挂着水珠,开心的说道。 尹雁儿不语,轻轻把风茗拉到身边,用衣袖拭去他脸上的寒珠,如此冰冷的潭水你也敢下。没有欢喜,只有疼惜。 风茗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里深藏着不忍,“雁儿,对不起。”想把她搂入怀中,又突然想起了这身湿衣,怕自己的寒气碰触到她的身体,轻轻推开她,把风雪剑递到她的手里,狡黠地笑笑,“要打要罚,也得先把湿衣服烤干再说,冻坏了我这个无名小卒不要紧,万一这身寒气冲撞了我们的尹大小姐,那罪过可就大了。” “以后你若再敢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我永远都不要理你了。” 风茗微微怔了怔,一抹爱怜闪过眼眸,却又立刻掩盖了下去,连忙赔笑道:“小的风茗遵命。” 尹雁儿拉过风茗的手,风茗想挣脱,却被尹雁儿握的更紧。 手那么冰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而且,还有些微颤。 “风哥哥,先把寒毒逼出来。” 风茗微笑地摇摇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回逸闲小筑。” “不,现在就逼毒!”尹雁儿执拗道。 “好雁儿,这身冰衣服过一会儿就能抖下来冰渣子了,先把它换下来再逼寒气好吗。”风茗低眉顺眼的央求道。 尹雁儿紧紧盯着风茗,一字一句道:“你若再骗我,我决不饶你。” “是是,小的怎敢?娘子这边请。”风茗暗暗舒口气,笑道。 逸闲小筑。 梅林深处的一所小庭院。 竹案上,一杯清酒犹在火上温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风茗换了一身干净洁白亦如这茫茫白雪样的衣衫,对尹雁儿说道:“我去打只野兔。” “寒毒逼出来了吗?” “那点寒气算什么?早就没事了。”风茗一边说着,一边夸张的在尹雁儿面前摆了个造型,以示自己已经全好了。 不想,却被尹雁儿一把扣住了手腕上的脉门。 风茗尴尬的笑笑,“我说娘子,你好歹也给为夫留些颜面,动不动就被你制住,很没面子的。” 尹雁儿皱眉道:“被我制住会很没面子吗?好了,算你这次没骗我。我和你一起去打猎。” 风茗垂首轻吻了一下尹雁儿的额头,说道,“我去就行了,雁儿听话,现在正值冬季,我去的时间可能会久一些,你在这儿等我。” 尹雁儿的脸微微泛红,低头小声说道:“恩,路上小心。” 风茗微笑着点点头,飘然而去,几个拐弯,逸闲小筑已不见。 也就在此时,风茗突然一个趔趄,一条腿已半跪在雪地里,手不停地颤抖,可他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容,“幸好没让雁儿发现……”一口鲜血喷出,洒在雪地上,殷红点点。寒毒岂会那么容易清除,刚才只是暂把毒性压下而已。若在逸闲小筑咯血,如何向雁儿交代。 风茗盘膝坐在一块儿平展的石头上,闭目运功。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热气渐渐从风茗头顶冒出,在冰冷的雪风中迅速凝结成薄薄的白雾,风茗的脸色也有了些红润。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把寒毒全部排出体外,可风茗却在此时倏然睁开双眼。杀气!逸闲小筑的方向有肃杀之气,风茗一口血呕了出来,血溅在雪地上,顿时化为朵朵红梅。风茗满眼的焦急,起身飞奔回到逸闲小筑。 逸闲小筑。 这还是逸闲小筑吗?风茗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仅半盏茶的光景,这里已变得凌乱不堪。 风茗一步闯进屋子,尹雁儿早已不在,风茗的目光同时停驻在一根梁柱上,跃起,从梁柱上取下一张字条:冷月宫见。楚晴。 “师姐,你若恨我,就冲着我来,又何必劫走雁儿,整件事情与她无关。”如此痛惜的声音,风茗再没有往日的洒脱,紧紧攥着手中的纸条,“冷月宫。” 二、无月离门 冷月宫。 无月城,一所地下城池。它建在冷月宫的下面,是冷月宫最黑暗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无光无月,无风无影,犹如地狱。 无月城有生、死、离、悔四门。 尹雁儿正在离门中,一条粗黑的铁链在她纤细的腰间紧紧盘了两圈,铁链的另一端深深插在玄铁墙壁上。尹雁儿微低着头,单薄的身子让人疼怜,然而左右两条同样粗的铁链仍是毫不留情地死死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胳膊直拉向两旁。 尹雁儿面前站着一位女子,风华绝代的女子,她手里正摆弄着风雪剑。 “风茗为了你,果然独下冰潭。好一个痴情男儿。”绝色女子凄嘲地说。 “是,风茗对我很好,我也会用一生去爱护他,不离不弃。”尹雁儿缓缓说道。 “啪!”尹雁儿的脸被打得侧向一旁,白皙的面颊上顿时一片青紫,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你不配!”绝色女子怒道。 尹雁儿轻笑,“那你呢?你就配吗?” 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不要逼我在风茗没来之前就杀了你。”绝色女子阴狠的说道。 尹雁儿吐出一口血,微笑地抬起头,红肿的面颊依然遮不住她娇俏的容颜,“你不会,也不敢。” “我不敢?”绝色女子大笑,笑声在空洞的离门里回荡,尤显森冷,“这世上还没有我楚晴不敢做的事。” 楚晴,冷月宫宫主,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楚晴拔出风雪剑,冷冷地看着尹雁儿,“我会让你慢慢的死,让你好好享受下死亡的滋味。” 楚晴把剑渐渐逼向尹雁儿的面颊,在紧贴尹雁儿脸庞的时候,停住,剑锋只要稍稍一侧,就能划破肌肤,尹雁儿的脸色也不禁微变。 楚晴笑了,“你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尹大小姐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当真少见。不过这种老套的游戏我不想再玩了。”说着收起风雪剑,从怀中取出一粒褐色药丸,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尹雁儿脸的两侧,迫使她张开嘴,把药丸塞进她的口中,然后猛地向上托起尹雁儿的下颚,内力灌入,强行让她把药吞下。 尹雁儿干咳几声,不语。 楚晴微笑,“尹大小姐果真好涵养,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吃的究竟是什么药吗?” 尹雁儿扭头不睬。 “哼,你不开口,无月城有的是工具让你开口。”楚晴从墙壁上取下钢鞭,拿在手中晃晃,轻轻拨弄着上面的钢刺,自言自语道,“我很好奇,若是风茗看到一个鲜血淋淋的尹雁儿会是什么反应?不如我们来试验下。” #p#副标题#e# 鞭子上的一枚钢刺不小心扎破了楚晴的手指,楚晴眉头微蹙,抬头看了尹雁儿一眼,“好疼,我倒忘了,这钢鞭上涂过一层药水,打在身上比普通的鞭子更要疼上十倍不止。尹大小姐不比我们受的苦多,养尊处优的身骨不知能否经得住。” 说完,鞭子从上呼啸而下,引带的风声令尹雁儿的心都在颤抖,但她仍是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鞭子刚要碰到尹雁儿身子的时候,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紧紧的握住,鲜血顺着这只手的指缝,滴落在地上。 “放手!”楚晴惊怒。 “师姐,不要为难雁儿。”风茗望着楚晴的眼睛,恳求道。 楚晴静静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风茗,缓缓收起鞭子。 “你终于还是来了。” 风茗点了点头。 “我曾经说过,你若再踏入冷月宫半步,我决不饶你,会把你丢进死门,让你受尽重重磨难,重重痛苦,然后尸骨无存的死去。” 风茗点头。 “可你仍是来了。” “雁儿是无辜的,只要师姐放了她,我留下,留在死门,任凭处置。” 楚晴觉得好笑,几年了,风茗的脾气一点没变,在我的地盘上,你连一点主动权都没有,还想和我谈条件,我凭什么听你的,不过,猫抓老鼠的游戏也不错,“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你若自认为有本事,就带着她离开,若是自酌没那能力,趁早到无风亭找我。”不见楚晴挪动,她人却已飘出离门,离门里留下余音阵阵,“我不喜欢人走回头路,所以你只有一次选择,如果选错了,你和尹雁儿都将死在冷月宫。” 风茗回身,把内力灌注在风雪剑上,隔着剑鞘斩断了缠在尹雁儿身上的三根铁链。 风雪剑能够帮助雁儿,风茗不想让风雪剑沾染到阴晦之气,因为那样会阻隔它的利气。 尹雁儿仍是站在那里,不动。 难道被点了穴道?风茗上前一步,刚要查看,尹雁儿却突然后退,冷冷的说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冷月宫如同地狱,雁儿死就死了,可风哥哥,你不能因为我而出事,不能。 风茗心中一痛,嘴唇微微颤动,“雁儿,对不起。”风茗转身,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冷月宫进来容易,出去难,我没有把握带你安全离开。而且,师姐对我恩义深重,我又怎能与她动手,所以只有去无风亭。 尹雁儿望着风茗的背影,说道:“你若是要离开冷月宫,雁儿不拦风哥哥;可你若去无风亭,尹雁儿一辈子都会恨你,恨你背信弃义。你曾经答应过雁儿以后不再来冷月宫,不再见楚姐姐的。” 风茗停住脚步,“我情愿被你恨。” “你……”尹雁儿鼻腔里一片酸楚,“不,风哥哥。”尹雁儿突然从后面抱住将要走出离门的风茗,柔声里带着泣音,“我们一起闯冷月宫,你不要去无风亭,雁儿好怕,雁儿求你。” “不行。”风茗掰开尹雁儿的手。同闯那是同死,所以,不能。 三、庭院萧瑟 月色下的无风亭更显凄美。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无风亭吗?”楚晴声音轻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凌人盛气。 站在对面的风茗虽然知晓答案,却无法回答。 “因为我想忘了你。亭为无风,近年来,连茶我也喝得少了。” “强迫忘记的本身,更会成为无形中的提醒。师姐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风茗缓缓开口。 楚晴笑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直冲冲的,几年的江湖历练都跑到哪里去了?”楚晴瞥了一眼他的手,“还疼吗?” 风茗苦笑,“师姐的炼药技术,又提高了不少。” 楚晴的嘴角忍不住又往上翘了翘,“既是你自找的,你就受着吧。” “是。师姐就是让风茗死,风茗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少给我灌迷魂汤。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的很,你想救你的小情人出去是吧?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抓她?” 风茗低头,呐呐:“师姐一直都不喜欢雁儿……” “行了。”楚晴挥手止住他的话,“你别又像当初一样在我面前说她一大箩筐好话,把我气得赶你出冷月宫。仅她出身这一项,她就不配和你在一起。” “师姐。”风茗略带埋怨,他可不希望听到关于雁儿的任何坏话。 楚晴冷笑,“你也别自认为你学的那几招三脚猫功夫,就能护她一辈子,你连冷月宫都闯不出去,更何况整个江湖。” 风茗立即拍马道:“那是因为整个江湖都不及师姐您的冷月宫,厉害。” “胡扯。”楚晴嗔怒,“你可知道在江湖上,她有多少仇家?她的父亲尹弋风流成性,残暴不仁,杀害了多少武林同道。尹弋虽死,可仇恨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尹雁儿早成为众矢之的。师姐不愿你与整个江湖为敌。” “风茗知道师姐是为了我好,可雁儿从来没有杀过人。”风茗分辩道。 “江湖本就没那么多的道理可言。”楚晴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些,不想和他一见面就吵架。于是转开话题,“江湖上盛传我喜欢你,连尹雁儿也吃了这门子飞醋。” 怎么连这话都说啊,风茗脸窘得通红,垂下头。 楚晴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哀伤,也有些凄然,“不论以前如何,自从那天起,我就不怀任何希望了。” 风茗清楚的记得,几年前的一天晚上,师姐彻夜未归,直到早上,他才看见一身疲惫的楚晴从外面回来,她什么也不说,一头钻进屋子,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不吃不喝,三天以后她才出来,但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周后,江湖上就传出尹弋的死讯。 风茗隐隐感到尹弋的死可能和师姐有关,可每次问起那天晚上的事时,师姐总会把他怒训一顿,有时甚至还会罚他接连练几个时辰的剑,不准休息。 风茗猜到也许那天晚上是师姐的痛,怕再戳伤师姐,后来也没有再问。 随后的日子,楚晴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命风茗出宫办事。 有一次,风茗办完事,从外面带回一个姑娘,一位冷如雪、傲如梅、眼睛里隐透着些许伤愁的女子,就连以美貌自诩的楚晴也不禁为之动容。 “你叫什么名字?”楚晴问道。 “尹雁儿。” “尹雁儿?”楚晴眉头微蹙,姓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姓尹,“你认识尹弋吗?” 尹雁儿不安的看了风茗一眼,风茗冲她点点头。 尹雁儿定定的说道:“正是家父。” “什么!”楚晴被这四个字狠狠砸了一下,霍然看向风茗,“跪下。” 风茗在决定带尹雁儿回来前,就预感到会有一场风暴,可他不想也不愿欺骗师姐,隐瞒雁儿的真实身份。 雁儿是无辜的,当他把她从仇家手里的刀下救出时,就被她的这双眼睛所触动。 风茗跪下。 楚晴抬手一掌扇在风茗的脸上,盛怒之下,竟忘了含收内力。 楚晴打出去之后就后悔了,风茗不会躲闪,更不会用内力相抗,风茗敬她如姐,就是打死他,风茗也不可能避开的,虽然以他现在的武功,放眼江湖,几乎已经没有敌手,但他也不会。 风茗的身子被打得再也跪不住,横趴在地上,眼前一阵漆黑,耳鸣仍在,脸火辣辣的疼,随着翻涌的内息,腥甜直涌向喉间,想压却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幸亏他是风茗,若换了旁人,必然被击毙。 “你干什么!”尹雁儿大叫,急忙上前扶起风茗,扭头冲着楚晴怒吼道,“你凭什么打他。” 风茗叱喝道:“雁儿,不得无礼。”伴随着这句话,又呕出一口血,风茗强撑起身体,把尹雁儿拉到自己身后,“师姐,求您让她留在冷月宫,外面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风茗以头触地。 楚晴闭上眼睛,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心仿佛撕裂般的痛,风茗,师弟,你难道要仇人之女在我面前一直不停地揭开我内心心底那条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吗? 楚晴看着风茗嘴角的血迹,心中的悲痛几乎要把她击垮,可这又怎么能怪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师姐已不在冰清玉洁,这都要拜尹雁儿的父亲所赐,我虽然亲手报了大仇,可逝去的再也无法弥补。 #p#副标题#e# 而且,就算我肯留下她,如若有一天,尹雁儿得知她父亲死的真相,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我不怕血雨腥风,可是师弟你呢?该如何自处? “不行,她必须离开冷月宫。”惟有狠绝。 “师姐,只要您留下尹雁儿,怎么处罚我都行。” 楚晴不禁大怒,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你居然一再忤逆我,“你到悔门好好给我反醒,什么时候想通了,叫人告诉我一声。” 四、悔门有情 无月城,悔门。 它并不像其它门派的思过堂,面壁悔过就可以了。 里面有且仅有一样东西,刑鞭。凡是进来的人,每天一律三十鞭子,只要没出悔门,新伤打在旧伤上,不论伤口有没有腐烂,都是三十鞭子,直到离开的那一刻。 具体呆在里面多长时间,都是楚晴说了算。惟独这次,是让风茗自己把握。什么时候熬不住了,自觉的让尹雁儿离开冷月宫,你就可以出来。 一晃五天过去了,悔门里没有传出任何音讯,楚晴也有些焦急,不会是风茗的倔脾气上来了吧。可她是宫主,统领整个冷月宫,所以她不能去探望风茗。 又是两天,楚晴从椅子上站起,她忽然明白,风茗是不会向她低头的,就算在悔门里被活活折磨死,也不会同意尹雁儿走的。 楚晴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宫主的威严扫地,也不能让风茗死在悔门。 推开悔门的那一瞬,楚晴的心被狠狠地揪在一处,血腥气布满了整间暗室,昏黄的油灯下,两个行刑人正在鞭笞风茗,风茗把剩下的所有力气都用在紧咬嘴唇上,强迫自己不发出痛苦的声音。 七天了,你难道都是这么过的吗?楚晴心痛。 行刑人乍看见宫主驾临,吓了一跳,赶紧收起鞭子,垂首侍立。 风茗慢慢抬起双眼,眼神竟有些涣散,可他却笑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楚晴气得真想让旁边的两个人再狠狠打他一顿,可当她看到风茗后背时,眼眶湿了。转身,丢下四个字,“回去养伤。” 风茗再见到尹雁儿的时候,已是穿戴整齐,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雁儿,你可以留下了。” “谁说她可以留下了?”楚晴在旁边冷笑。 “师姐,你不是……”风茗急道。 “我承诺过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了这丫头死在悔门而已。” “死在悔门?风哥哥,怎么回事?”尹雁儿盯着风茗,他怎么憔悴了那么多,瘦了那么多。几天来,她一直被软禁在屋里,悔门里有什么她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 风茗没理尹雁儿,仍是向楚晴恳求道:“要怎样才能留下她?” “绝无可能。” “师姐。”风茗心往下沉,回头看了看尹雁儿娇小孤单的身影,不忍、怜惜涌上心头,正要再开口求师姐网开一面时,尹雁儿突然说道:“风哥哥,我走。”不愿连累,不愿他因为自己而受苦,惟有转身,迈步的那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风哥哥,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雁儿。”风茗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让她走。”楚晴冷冷地说道。 “师姐,你若定要雁儿离开冷月宫,我就和她一起走。”风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离开冷月宫,他风茗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离开师姐,离开这个照顾他,指点他武艺,是姐亦如师的人,他风茗当真忘恩负义。但师姐离开他,还有冷月宫,可雁儿呢,她一个人在外面,惟有死路一条。 “你……”楚晴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颤抖,“滚,全都给我滚!” 风茗松开雁儿,跪在地上,向楚晴重重叩下,再抬头时,已是星目含泪,额上带着紫青。 风茗缓缓站起来,拉着尹雁儿,朝外走去。 看着风茗和尹雁儿离开的背影,楚晴的心都碎了,一字字道:“风茗,你记住,你今天若是走出冷月宫,今后就不要回来,如再踏入半步,我决不饶你,会把你丢进死门,让你受尽重重磨难,重重痛苦,然后尸骨无存的死去。” 风茗停住脚步,却没有回身,“若是有人敢冒犯冷月宫,为难师姐,风茗定会回来。” 转眼几年过去了,冷月宫不仅屹立江湖巍然不动,而且声势更胜从前。风茗暗暗看着,暗暗帮着师姐,有时也会偷偷回去,探望师姐,但从不让楚晴发现,也不让尹雁儿知道。 “尹雁儿在我这里反而安全。”楚晴突然说道。 风茗还没有把思绪完全拉回来,猛听见这句话,不仅愣住,又惊又喜,“师姐,真的,您答应留下雁儿。”多少年的期盼,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初不正是因为雁儿,他才狠下心肠离开冷月宫的吗? 楚晴点了点头,“我会让她离开无月城,在冷月宫住下。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答应,我答应。师姐但有所命,风茗莫敢不从。”风茗眉开眼笑,点头如鸡啄米。 “去死门领罚。”楚晴冷冷的说道,不带一点感情。 “不是吧,师姐。”风茗立刻变得蔫头耷拉脑,苦着脸陪笑道,“师姐不会这么狠心的。” “不会?”楚晴冷笑,“当年你都能狠下心一走了之,我为何不能,更何况以前就是这么说的。” “师姐。”风茗看着自己的脚尖,站在那里不动,可他的眼角却展露出笑意。 楚晴无奈的摇摇头,伸出莹白如玉的手。风茗把风雪剑递给楚晴,楚晴没有接,反而一把扣住了主人的脉门,风茗不动也不躲,甚至连眼角都没有挑一下。 楚晴柳眉微颦,语气冰冷,“寒毒侵体,本无大碍,但你却不等把毒逼出来完,就强行停止,导致寒毒进入经脉,必须静养一个月才能痊愈。” “知道啦,师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疗养的。” 楚晴脸一沉,呵斥道:“心不在焉,敢再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小心你的皮。” 风茗小声“嗯”了一声,诺诺应了。 “至于让你做的那件事,我以后再告诉你。你先带雁儿熟悉下冷月宫,告诉她哪里能去,哪里是禁地,免得她到处乱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是,师姐。”风茗爽快的答应着,“我就知道师姐是天下最好的人,我先走啦。”说完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臭小子其它方面没见长,轻功倒是进步了不少。”楚晴眼神有些复杂,“若是师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莫要怪罪。” 五、了断恩怨 萧风吹索,枯木瑟零,山川大地尽是茫茫一片。 雪气寒,人心是否也会为之冰冷呢? 尹雁儿抚摸着风雪剑,风雪,今生有你,有风哥哥就已足够,雁儿没有白来这世间一回,可是有些仇不能不报。 尹雁儿苦笑,恩义总是比仇恨难了。 尹雁儿抬头,让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片片清凉,化在脸上,落下的究竟是水还是泪。刺痛,换来的只有刺痛,像针扎一样的痛,直扎到心里,直痛到心里。 仰望苍天,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我的父亲竟然是死在楚晴之手。他在你们眼里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他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他对我很好很好。 父仇不共戴天,风哥哥,对不起,雁儿如果,如果真能杀得了楚姐姐,不用你动手,雁儿定当自刎告罪。 冷月宫,禁地。 风茗昨天带尹雁儿来到这里,说,“这是冷月宫不许任何人踏足的地方……”也就在此时,突然从里面传出一声人响,很轻很缓,若不是风茗和尹雁儿具是耳力奇佳之人,定然听不见。 风茗眉头微蹙,自己以前曾经偷偷溜进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可现在却……风茗尴尬地笑笑,“师姐做事往往出人意表,谁知道她又搞什么鬼。我带你再到别处看看。” 尹雁儿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揣着疑惑随风茗离开。 但最终心有不甘,也是好奇作怪,想拨开这团迷雾。 夜黑风高,正是作案的最佳时机。 闯入禁地,推开禁门,尹雁儿看到眼前之人,又惊又喜,又痛又怒,挥剑,斩断铁链,跪下,“柳伯伯,您怎么会在这里?” “雁儿。”柳辰亦是惊愕,轻轻扶起尹雁儿,“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p#副标题#e# “当年掷叶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辰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会把你离开后的一切都告诉你。” “柳伯伯。”尹雁儿低声喃喃,依偎在柳辰身侧,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天负气离开掷叶山庄,竟成了她与父亲的天人永隔,成为心中的一个悔一生痛。 柳辰缓缓说道:“你可知道你爹是个什么样人?” 尹雁儿抬起长长的睫毛,湿湿地向上卷翘着,“爹爹很疼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恨他,要置他于死地。”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爹爹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伪君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丑恶嘴脸,才会被人恨。个人的力量毕竟渺小,当不好的事物成为整个江湖的主流时,你爹爹如不同流合污,就是被攻击的对象。楚晴,是她杀了你爹爹。” “什么!”尹雁儿忽然明白了楚晴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明白了几年前不论风茗怎么求,也不让她留在冷月宫。本以为是因楚晴知道她是恶名昭彰的恶人之女,才不肯收容,但现在尹雁儿彻底明白了,原来不是那么简单。是啊,谁会引狼入室,同意仇人之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斩草除根已经是客气了。 “她为什么会……”尹雁儿问道。 柳辰不语,他该怎么说,那毕竟是尹弋对不起楚晴,可这污点,柳辰不想告诉雁儿,不想让她对她已死的父亲失望。 “柳伯伯,告诉我。”尹雁儿晃着柳辰的腿,求道。 柳辰闭目。 “伯伯。”尹雁儿再次恳求。 柳辰睁开双眼,也罢,事实终归是事实。想那掷叶山庄,在江湖上几十年不倒,想那尹弋若非武艺超凡,怎会有那么多人杀不死他。只因为他真的对不起楚晴,才会让楚晴走进掷叶山庄,才会让楚晴有机会杀了他,用血来赎罪。 柳辰刚要说出真相,突然从外面飞进来三枚银针,快如闪电,无声无息,来不及躲避,已插入柳辰的咽喉。 “柳伯伯。”尹雁儿骇然,悲从心来,扶抱住柳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刚看见一个亲人,一个父亲生前的好兄弟,竟也无情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禁地之中,还有谁会来? 蒲团上,楚晴正在闭目练功。 练功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 但也正是杀她的最好机会。 尹雁儿拔出风雪剑,正要往下劈去时,楚晴倏然睁眼,闪身避过。 但与此同时,从楚晴的嘴角也溢出一屡鲜血。 尹雁儿紧接着一掌拍了过去,掷叶山庄,尹弋的女儿绝非泛泛,楚晴已受内伤,怎能敌得过尹雁儿。 楚晴终被打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尹雁儿含泪问道,你是风哥哥的师姐,我不想杀你,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楚晴低头,“你不必知道。” 尹雁儿紧抿着双唇,正要刺下时,风雪剑被阻。 被人身所阻,风茗。 “风儿!” “风哥哥!” 风雪剑已刺入风茗的前胸,幸亏尹雁儿及时收住剑势,才没有让剑透胸而过。 “风哥哥,让开,这是我们的恩怨,她杀了我爹。” 风茗神色黯淡,俊朗的面容上有痛苦,有不忍,“我知道。” “你知道?”尹雁儿惊讶,那你还…… “我是和你同时知道的,那天我也在冷月宫禁地。” “你杀了柳伯伯?”尹雁儿的剑又向前深入一寸,血在风茗的胸前晕开一片。 风茗没有说话。 风茗因为看出尹雁儿白天的神色不对,猜出她可能会夜探禁地,却没想到听见了她和柳辰的对话,当时的惊讶之情不亚于尹雁儿。 至于,杀死柳辰的人是谁,风茗知道,除了师姐,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冷月宫内,禁地之中杀人?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冷月宫的地形?谁还会有那么好的轻功,就连他都没追上?只有师姐。 “说!”尹雁儿的剑又深了几分。 楚晴刚想上前,却立刻被有所察觉的风茗伸右手紧紧拽住。风茗把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右臂上,不让她走动。楚晴已受内伤,在风茗的大力之下,竟也无法动弹。 “用我的血我的命来结束这场恩怨,好吗?雁儿。” 尹雁儿心痛如绞,突然吐出一口血,黑血,就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风茗也同时倒下,尹雁儿的那一剑伤的实在太深太深。 风雪剑掉落。 外面的雪还在下,里面的血仍在流。 对错本无分。 尾声 冬去春来。 柔风轻轻掀撩起窗上的薄纱。 竹屋内,一位头上裹着方帕的妇人,手里端着碗汤药,来到床前。 半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望着窗外那几轩修竹弄影,不接不答。 “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妇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天是清明,一会儿我们去看看雁儿。” 年轻人垂下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低低“嗯”了一声。 走过苍翠,潺潺溪水流在其间。 青山脚下,孤坟寂寂。 一行大雁飞过,留下凄厉的长鸣……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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