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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救赎不是爱的最后一枚注脚 文/唐腻腻
正文

他们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来自于旁人的救赎,而是源自于自己的希望,那种源自于生命初始的,永不止息的力量,才是爱最美好的注脚。

【你要买块墓地吗】

遇见陈沧浪的冬天,米鸢刚好得到人生中的第三份兼职,墓地推销员。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万物凋敝的夜晚,米鸢在租屋附近的通宵超市买了一个打对折的面包和一盒牛奶,慢吞吞地往回走,没想到刚经过隔壁的药店,就听见了刺耳的争执声。

临近午夜的街头,到处充满了防备的意味,百无聊赖的米鸢顿了顿脚步,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好奇心的驱使,一只脚迈进了药店。

是等走近了,米鸢才渐渐听清,那个留着平头的顾客和药店员工争执的内容。

“我花钱去弄了那么多处方单,拜托别人在这里帮我拿安眠药,足足凑了半年,才凑够剂量,可是为什么没有用?”

尽管他的头发已被从门口灌进来的夜风吹得乱七八糟,但他还是极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也就是这个时候,米鸢才注意到他身上衣服的颜色竟然是死气沉沉的灰白——大概是从附近哪家医院的住院部跑出来的吧。

说不上为什么,米鸢忽然觉得有些想笑,这个世界有钱有闲的疯子总是千千万,不像她,大半夜的还需要担心下个月的房租的着落……房租,想到这里米鸢不禁顿了顿,继而暗自窃喜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问另一个店员要了两盒板蓝根冲剂,然后利落地把身上最后十五块钱递了出去。做完这些,米鸢拎着那只无辜的装着药的塑料袋走向了陈沧浪。

陈沧浪的愤怒显然还没有消退,整个人依旧不停地颤抖着,站在他身旁的米鸢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大概是真的绝望吧。

看着那张脸,米鸢有几秒短暂的失神,然而这并未让米鸢产生放弃这单生意的念头,深呼吸了几口,米鸢挤出了传说中的职业笑容。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陈沧浪的肩:“喂,你想买块墓地吗?如果你要买,这两盒板蓝根就算赠品,我觉得如果你再穿着这件薄兮兮的病号服站在这里一定会感冒的。”

整个药店忽然间骚动起来,其他几个原本面无表情的店员立时振奋了,他们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米鸢和陈沧浪,等待着更有趣的画面上演。

而良久,陈沧浪终于不负众望地止住了颤抖,他转过脸来对米鸢撇嘴一笑:“好啊。”

【墓地又不是商品房】

就这样,陈沧浪理所当然的成了米鸢的第一位客户。

他们像极了两个同病相怜的失意人,一前一后地从药店里走了出来。而走到巷口的时候,米鸢忽然利落地把剩下的半个面包丢进了垃圾桶,她转过头诚恳地看着陈沧浪:“嘿,感谢你,我这个月终于不用再吃这个破玩意儿了。”

米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异常明亮,有点儿像故事里梳童花头的小姑娘,原本心情还很沉重的陈沧浪看到这样的画面,表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有空就拿墓地的资料和合同来找我吧。”

米鸢当然是赶紧将那十一位的数字输进自己的手机,而等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陈沧浪已经走出了好几米的距离。

夜色中,陈沧浪的病号服像团白色的蘑菇云,显得十分扎眼,米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她攥紧拳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笑,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个晚上,米鸢是毫无预兆地做了一个梦。她似乎看见一轮满月,月光白而皎洁,照亮月下的一对璧人,她极力睁大眼想辨清那两人是谁,可天不遂人愿,她竟然醒了过来。

清醒时是晌午时分,太阳已高悬天空。租屋里的窗帘实在劣质,猛烈的阳光晃得米鸢几乎流泪。她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应该趁热打铁去找陈沧浪签约。

很显然,陈沧浪还没有出院,两人在电话里合计了半天,最后只好约在医院外头的院子里见面。

去往医院前米鸢是做足了准备,为了彻底蛊惑陈沧浪,她甚至背了篇把墓地吹得天花乱坠的宣传文案。可这样充足的准备最后却半点儿用场都没派上,陈沧浪竟然像个暴发户一样爽快地签完了所有合同。末了,他居然只提了一个要求:“这个周末我出院,你陪我去看看那块墓地吧。”

米鸢很想对陈沧浪说,墓地不是商品房,你不用马上住,用不着这么心急火燎。可她看了看陈沧浪,却突然噤声了——她想起了他前一个晚上的行径,搞不好,他真的把墓地当成商品房了。

【生能同屋,死能同穴】

周六那天,像是刻意配合陈沧浪的行程一般,天气竟是格外晴好。

米鸢站在住院部的门外等陈沧浪,老远的,就看见换了便服的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经过几天的休养,陈沧浪终于恢复了健康人应有的气色。路过的护士小姐无不祝贺他康复,他照单全收的同时也不忘继续朝米鸢的方向走去:“你挺准时的。”

米鸢看着他愣了一愣,没说话。

他们原本是计划要搭公司的专车去墓地所在的山上的,可米鸢却没料到,陈沧浪竟然会临时变节。他如临大敌似的盯着那辆崭新的凯斯鲍尔,脸上好不容易找回的血色已然悉数散尽:“我不坐这个!”

他说话的时候牙齿与牙齿间几乎要磕出血来,米鸢被这样的陈沧浪吓得心中一沉,良久,才终于试探着接话:“那……我们打车上去?”

就这样,等米鸢和陈沧浪抵达山上时,已是下午时分。前一批坐专车上来参观的人已然下山,四周静悄悄得只剩下群岚和蓊树。米鸢和陈沧浪一前一后地从车上走下来,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由于陈沧浪买的那块墓地在半山腰上的关系,两人只好沿着山路向上爬。一路上,米鸢健步如飞,倒是陈沧浪,竟然走三步停一步。原本遥遥领先的米鸢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他,就发现他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是,这样冷寂的山头,除了各式各样空着的、没空着的墓之外还能有什么?骤然间,米鸢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心中继而一派抵不住的凄迷。

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陈沧浪买下的那块墓地前,因为尚是空墓的关系,四下显得很是荒凉。米鸢以为自己准备了一天的华丽套词在此刻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可没想到,陈沧浪接下来一席话竟然让她彻底忘了词。

陈沧浪慢慢蹲下身子开始拔墓地周围的野草,他说:“你知道吗,我大学时的女朋友,学的专业是建筑。一个女生选建筑,听上去多少让人匪夷所思所思了些,可她偏偏喜欢,每次熬夜画图,跟着导师跑工地,都是最积极的那个。我问她为什么她这么喜欢建筑,她想了想说,因为她的理想是生能同屋,死能同穴。”

其实最后那句话配合如此的场地听上去多少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然而米鸢却好死不死地听出了几许深情。她静默了片刻,最后沉声回应他:“我的也是。”

陈沧浪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隔了很久,他微微笑了。

【他的心里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悲伤】

因由着那两句相似的剖白,陈沧浪和米鸢成了所谓的朋友。

是等熟悉之后,陈沧浪才知道,原来米鸢今年只有二十岁。像这个年纪的姑娘,大都还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家人无尽的宠爱,然而米鸢却已经半工半读三年,独自住在相对宿舍较便宜的平房里。她做过超市的推销员,专卖店的售货小姐,然后这一次,是墓地推销员。

“你当时为什么会找上我买墓地?”陈沧浪后来不止一次地问过米鸢,然而米鸢却仅是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那天全部身家只剩下二十块了,当然要抓住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啊!”

米鸢的笑容灿烂无比,陈沧浪看着这样她,就忽然忘记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陈沧浪是在半个月后重新开始工作的,米鸢一开始并不懂得他工作的性质,是在陈沧浪邀请她观看过一场婚礼,她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婚礼设计师是这样一回事儿。

那场婚礼有一个异常完美的收场,同新郎交换过戒指后,新娘按照惯例将捧花向后抛掷。芬芳的花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米鸢的视线不自觉地顺着花球移动,最后落在那个幸运的接到捧花的女生身上。

那女生有一张极白的脸,除了眉毛稍稍描过,其余都是一副不施粉黛的样子。不知为何,一看见她,米鸢便开始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陈沧浪。可当她真正看见陈沧浪正出神地盯着那个女生时,她的身体却忽然不自觉颤抖了起来。她没来由的觉得寒冷,这样的寒冷到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天最后,米鸢当着陈沧浪的面,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婚礼会场。

待追出来的陈沧浪沿街寻到米鸢时,米鸢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了。街边的大排档,她老远就冲他卖力的招手:“嘿,陈沧浪!”

米鸢的酒量不是很好,酒品则更坏,又喝过两杯,就开始不断胡言乱语:“陈沧浪,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工作很娘娘腔吗?每天都要和一堆玫瑰花婚纱为伍!”

“嘿嘿嘿,你信不信,我其实是逃家少女?”昏黄的灯光下,米鸢高举起手中空空的酒瓶,笑得是刺眼的明媚。

而原本一直沉默着的陈沧浪,在下一秒里,竟然鬼使神差地将手慢慢伸了过去。他把手掌缓缓地放在她的头顶,是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到自己心中忽然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悲伤。然而他并没有发现的是,此刻米鸢眼中的积蓄的眼泪——那泪水像星芒,迅速地蒸发在冰凉的空气里。

【紧要关头更容易认清内心】

陈沧浪和米鸢能够正式走在一起,或许真要感谢那一趟倒霉而惊魂的出租车。

如同和米鸢一起去看墓地那时一样,陈沧浪上下班是从不坐公交车的,而大约米鸢觉得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许偏执和癖好,也就从没有对此多问。

犹记得那是一个周五,先行结束推销的米鸢照例打车去陈沧浪的公司楼下等他下班一起吃饭。然而当陈沧浪即将走到米鸢所在的那辆车旁时,那出租车另一侧门忽然被猛地拉开,随之跻身进去的,则是一个模样颓唐却凶狠的中年男人。

当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刻,米鸢明显感到了来自于身体最深处的战栗,那一瞬间,她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梦中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是啊,她怎么可以忘记这样重要的事情呢?米鸢静静地望着仅和自己半米之遥的陈沧浪,是不自觉的微笑起来。而那一笑,几乎让陈沧浪本来已嗡嗡作响的大脑爆炸,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还可以笑得出来?

司机早已被吓得两手握不稳方向盘,在身后频繁而焦急的催促声中,好不容易才踩住油门。眼见车子就要开动,陈沧浪仿佛感觉到无数黑暗的海水正向自己扑来,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依稀在不断告诉他:不可以让历史重演,绝对不可以!

当陈沧浪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时,那把匕首已深深扎入车座的靠垫,那中年男人先是眼神涣散地一愣,而后便是撒腿要逃,可惜却被及时赶来的刑警擒住,原来是个抢劫后落荒而逃的初犯。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米鸢下意识抚了抚脖子上那道还没来得及消退的红痕,和陈沧浪一前一后的走在街边。

而没过几秒钟,原本还在专心步行的米鸢就忽然走不动路了,因为原本站在她身前的陈沧浪竟转过身来冲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他的眼神灼灼,开始还面无表情的抚摸着自己颈子的米鸢不禁为之一顿,良久,终于如往常一般笑了起来:“好啊。”

“紧要关头更容易认清内心。”日后提起这一出,陈沧浪每每这样解释,于是米鸢便不再继续为“为什么突然告白”这样的问题刨根问底,她只是笑,如四月的春光,璀璨却依稀仍透着些寒凉。

【谁都有秘密】

自从和米鸢在一起后,陈沧浪的精神越发好了起来。闲暇时陈沧浪偶尔也会骑着单车带着米鸢去郊游,米鸢笑话他这是过时大学生的伎俩,陈沧浪也不反驳,只是抱着双手得意地笑:“我念大学那会儿,你也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陈沧浪这话并没有说错,然而米鸢的脸色却渐渐沉下去。就当陈沧浪以为她要发脾气的时候,她却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嘿,晚上我要是咖喱饭!”

这就是米鸢,她从不动怒,从不和他起争执,但凡有两个人的意见有分歧,米鸢总是立刻妥协的那个。

有很多次,陈沧浪会叹着气爱怜地摸摸米鸢的头发:“有脾气就要发泄,你这样憋着不好。”米鸢却仿佛听不懂一般,选择装聋作哑:“咦,我哪里要生气了?”而后又继续自顾自地笑起来。

陈沧浪就忽然不知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就当陈沧浪开始逐渐相信米鸢不会为任何一件事动气是她的本性时,米鸢却第一次向他发了脾气——

彼时,米鸢已是自由出入陈沧浪的公寓,偶尔帮陈沧浪打扫卫生,大到客厅地板,小到卫生间的镜子,陈沧浪都不阻止。但唯独一样,陈沧浪却是推三阻四不让她动,那便是自己的书架。

毫无疑问,陈沧浪藏着秘密,但平日里米鸢都习惯轻描淡写地带过,可不知为何,惟独这一次,她竟然较了真:“为什么?”

被这样一问,陈沧浪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记忆中最潮湿晦暗的那部分开始拼命吞噬自己的身体,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已经过深思熟虑:“再过几天吧,等我准备好,我就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陈沧浪似乎感觉有什么正在从身体中慢慢地释放,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安抚他,你看,总有可能找到出口。

【我想重新好好过】

那天送米鸢回到出租屋后,陈沧浪独自去了一趟公墓。

傍晚的天光有些晦暗,陈沧浪摸索着往前走,好不容易,才找了那一方坟墓。

时隔三年,这是陈沧浪第二次出现了在这里。头一次还是三年前,宋媛初初下葬的时候,他夹杂在一群神色凄楚的人的中间,脑子里恍恍惚惚,下意识地一抹脸,却发现脸颊上并没有泪。原来他已经到了哭不出来的地步了。

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他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生能同屋,死能通穴”是自己理想的女朋友,就这样独自静静沉睡在这里三年,他不知道她寂寞不寂寞,但他知道,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岁月,他觉得又美好又寂寞。

那时候她是建筑系出了名的才女加美女,尽管外系都笑话建筑系阳盛阴衰,美女匮乏,但宋媛却实在是个异数。她素面朝天地背着工具去实地测量,在现场和一堆工程师端着盒饭打成一片,班里的男生都欣赏她喜欢她,却没有一个敢真正去追求,直到陈沧浪出现。

作为学校最冷门专业的学生,当年的陈沧浪并不见得多么出挑,只是他的心里却装着旁人没有的一腔热血,死缠烂打得厉害了,宋媛也就终于缴械投降。

最初的时光大约像每对年轻的小恋人一样快乐,骑同一辆单车,分享同一杯冰激凌,傻乎乎地在女生楼下相拥看星星。

可是就算初时再热烈美好,时日久了,潜藏的问题都会逐一暴露出来——

像宋媛这样独立好强的女生,专业永远摆放在人生的第一位,她不会为了陪陈沧浪吃一顿饭,就放弃到工地的机会;当然,陈沧浪自然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的女朋友都陪在身边,他的女朋友却永远沉溺于自己所谓的事业。

他们开始冷战,然后不可避免的生分,而宋媛去世前的最后一天,他们爆发了人生中第一次的争吵。当陈沧浪悲戚地转过头时,他想,他们之间大概是完蛋了。可让陈沧浪没想到的是,宋媛竟然会在隔天出了意外,她在一辆大巴上被抢匪持刀劫持,刀锋划破了她的颈动脉,她从此永远闭上了眼睛。

“媛媛,我知道今天是你的忌日,这三年来我一直不敢来看你,因为我害怕……一想到前一天你还在和我吵架,第二天你就闭上了眼睛,我就非常非常害怕。”

“我曾经以为这辈子我会永远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但我没有想到,我会遇到米鸢。”

“嗯,你不认识她……她现在就是你当初的那个年纪,不过你们的个性完全不一样。”

“媛媛,如果我说,我想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然后重新好好过,你会原谅我吗……”

陈沧浪缓缓蹲下身,抚摸着那一方墓碑,没有再继续说话。

【怨没有用,爱也没有用】

可让陈沧浪没想到的是,没等到他兑现自己的承诺,米鸢就已然失踪。

隔天下午六点半,下山后的陈沧浪如往常一般到她那间破烂偏僻的租屋找她吃晚饭,然而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隔壁的房东尖着嗓子应道:“小米姑娘已经搬走啦,就在今天上午。”

陈沧浪敲着门的手僵住了,他转过头望了望那位还在擦头发的房东太太,许久才迟疑着开口:“阿姨,您说什么,米鸢搬走了?”

是的,陈沧浪没有产生幻听,米鸢的确搬离了这里,并且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她的手机骤然间变成了空号,陈沧浪跑去她兼职的地方询问,这才知道她已经辞去了工作。

她一定是因为书架的事儿生气了,陈沧浪明白,可他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什么会消失得如此彻底,他的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些许的抱怨。

而也就是在这个当头,陈沧浪骤然悲哀的了解到了一件事儿,原来很多时候,怨是没有用的,当然,爱也没有用。他并不能因为自己胸腔里充满了对米鸢的怨与爱,就立时找到她。于是,他的日子还得往下过,而至于好不好过,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再度失去生活重心的陈沧浪就这样又开始了浑浑噩噩的生活,向公司请了假,他开始日日夜夜蹲守在公寓里,等待米鸢消气主动联系他。而有些时候,等得失去耐性了,陈沧浪也会忍不住摔手边的东西,而在某一天,当他将那个书架上作为“罪魁祸首”的相册摔倒地上时,他发现了一件让自己在瞬间失去呼吸的事儿。

在宋媛葬礼的照片里,他竟然看见了米鸢的脸,虽然是模模糊糊地隐匿在人群之中,但若仔细辨认,却仍然可以窥见她脸上的惨白与颓丧。一时之间,陈沧浪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此刻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嗡嗡作响,陈沧浪一抬头,就看见了荧幕里本地新闻中米鸢的那张无辜的睡脸。

这一刻,她躺在担架上,面色灰败得如一张薄绢,显得毫无生气。

陈沧浪心中一沉,一些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

【拯救是爱最无谓的托词】

陈沧浪再度见到米鸢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

洗胃结束后,她依旧沉睡着,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电视剧里经常上演的癌症肿瘤之类的毛病,而是来自于潜意识的一种选择,她情愿停留在漫长的梦境里,也再不愿意醒来。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医生遭遇过这样棘手的情况,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用最模棱两可的话安慰家属,也许很快明天就会醒来,要怀抱希望。

陈沧浪隔着一面玻璃看着米鸢苍白的睡脸,忽然有片刻的失神,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摇醒她质问,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还没有等到他这样做,米鸢的妈妈就已经走了过来。她忍住泪,默默塞给了陈沧浪一把钥匙:“这是她房间的钥匙,你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留做纪念的吧。”

请相信,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直面事实,尤其是当那些伪装撕裂后,真相往往都透着一股万劫不复的血腥气——

陈沧浪没用多久就解开了米鸢电脑的密码,那本来就不是一堆复杂的数字,因为那正是他的生日。

“我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谁的,很可笑吧,在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年,一意孤行离开家独居的我竟然遇见了当初那个因为约表姐出去而害表姐遇害的倒霉男友,那一刻我产生了一个极其阴暗的想法,我想要接近他,因为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他,才会真正拥有和我一样的心情,那种永远无法解脱的、绝望的心情。”

“在他邀请我参观的那场婚礼上,我竟然看见了和表姐那么像的人,多么讽刺,我恐惧得浑身颤抖,迫不及待地离开那里,没想到竟然被他找到。当他把手放在我头顶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多东西似乎开始以光速偏离我预置的轨道,我觉得害怕。”

“没想到我会经历和表姐相同的事,当那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一度想,就这样杀掉我好了,因为这样,我就不用再为害死表姐而痛苦,更不用因为喜欢上一个为了表姐殉情未遂的男人绝望。”

“你敢相信幸福吗?我不敢,所以我知道,现在我得到的一切,都是从死去的表姐那里偷来的,如果当年不是我贪玩故意戳坏她自行车的轮子,她就不会坐上那班公交车,也就不会被劫遇刺身亡,他们依然会在一起。可是,当我在表姐忌日时偷看到他相册里还放着表姐葬礼照片的那一瞬间,我还是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我想,我大概一开始就做错了,不是吗。”

所有的日记停顿在这里,窗外羸弱的阳光静静落在陈沧浪的肩上、脸上,陈沧浪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大声饮泣起来。

是的,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些年来,他好几次自杀未遂背后的真相,并不是因为他还深爱着自己的前女友、米鸢的表姐,而是因为他无法继续爱她——无法继续爱他,无法继续和她相处,所以才在争吵后的隔天约她出去分手,没想到却间接害死了她。而他之所以从不坐公车,其实是因为那之后有阴影;至于留着她的照片,则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亲手酿成的惨剧。

在宋媛的墓前,陈沧浪曾有奢侈地想过,米鸢或许上帝派来救赎他的天使,然而拯救其实是爱最无谓的托词,爱或许可以拯救他人,却无法救赎自己。

陈沧浪缓缓地从电脑前站起来,走向窗前。此刻楼下是如水的车河,若是过去的他,或许会选择纵身一跃,然后便可以避开世间所有纷扰。然而此刻的他,却再不会这样做,他想起自己在宋媛墓前说过的话,他要重新好好过,就算过去于他来说再痛苦、再不堪,那又如何?都会过去的。

他默默闭上眼,米鸢的笑颜就这样骤然闯入了他的脑海,那一刻,他忽然不可抑制地泪流。

原来起初他们都错了,他们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来自于旁人的救赎,而是源自于自己的希望,那种源自于生命初始的,永不止息的力量,才是爱最美好的注脚。

他希望他还可以来得及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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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3 6:4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