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龙生庭:妮姑湖回忆录(34)牛田洋噩耗笼罩下的南湾湖 |
正文 | ![]() 1969年8月,南湾湖军垦农场一望无垠的稻田里,禾苗生长茂盛,含苞抽穗,好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空气里四处漂移着稻花的清香。我们连队的菜地,莴笋、茄子、辣椒、豆角、黄瓜、香瓜,已经能够满足供应。数百只鸭子早就换上了新的羽毛。10多头小猪,也都长得膘肥体壮。我们和那些数万农垦的军人和四千多大学生们一样,都沉浸欣慰和喜悦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个噩耗通过同学间的书信往来,从遥远的广东汕头传遍了整个南湾湖军垦农场:7月28日,广州军区下属的汕头牛田洋军垦农场遭受了世所罕见的强台风和大海潮的袭击。狂风挟裹着暴雨,凶神恶煞似地扑向牛田洋。大堤、营房、电线杆、稻田,都被雨幕遮覆了。围海造田的大堤多处决口,牛田洋军垦农场里几乎所有的军人和大学生被台风掀起的巨浪卷入大海。农场被海水淹没,简陋的营房全被摧毁。营房里所有的公家的和私人的物品全部卷入大海,被龙王洗劫一空。营房,不见了;床,不见了;被子衣服,不见了;书籍,不见了;碗,不见了;牙刷牙膏,不见了;积攒下来的7个月的工资不见了;朝夕相处的同学和战友;不见了。总之,所有的个人物品全没有了,有人失踪了。经过台风的洗礼,一夜之间,这些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大学生,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许多军人和大学生被台风掀起的巨浪卷入大海,丢了年轻的生命,葬身鱼腹蟹肚! 一封封来自汕头的信件,从不同的侧面介绍着讲述着牛田洋军垦农场的灾难,也有抱怨军垦农场领导的指挥失误;既有感慨大自然的威力不可抗拒,也有哀叹生命的脆弱与短暂;既有对死者沉痛的悼念与追思,也有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安慰。 那时候,对于这样的事件,官方的媒体报纸、电台、杂志一律不会做详细报道;即使发布一些消息,也都是军民们怎样的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谓革命精神,如何的英勇抗灾。至于死人的情况、死人的数量那绝对属于国家机密。因此,当牛田洋灾难在南湾湖悄然传播的时候,南湾湖军方还把它们当做是传播小道消息、传播谣言而加以指责和制止。当然,作为基层的军官,他们看不到那些机密的情况通报,又没有收到透露真实情况的信函,不了解真实的情况,所以,牛田洋同学们的来信介绍的情况,在他们看来就是别有用心的人所编造的谣言。甚至有的大学生把牛田洋军垦农场同学的来信,给连队首长看,但他们都是宁可信其无,也不愿信其有。然而,不管军人们信不信,但大学生们信了。他们相信自己的同学介绍的情况是真的!除了偶尔互相介绍一点牛田洋同学的来信内容,更多的是看到来信之后的悲伤、难过、沉思与沉默。 恰在这个时候,湖南也连降暴雨。湘资沅澧的洪水也都一泻千里直奔洞庭湖,导致湖区水位迅速上涨。南湾湖军垦农场大堤外的大通湖水位,已经比北大堤内6940部队(140师420团)的大礼堂的屋顶还要高出近2米,须知那大礼堂屋顶可是整个南湾湖军垦农场的最高点!我们的营地原本就是在湖底,我们是在和龙王争底盘啦。一旦决堤,整个南湾湖军垦农场无疑在极端的时间里变成一片汪洋!军人们担心,学生们担心,牛田洋的灾难会不会在南湾湖军垦农场再次上演? 雨还在不停地下,南湾湖里的水位还在不断地上涨。南湾湖军垦农场面临着严峻的生死考验。这时一道命令迅速下达到了各个连队:放下其它农活和工作,集中全部人力物力加固北大堤!由于受到牛田洋灾难的刺激,也出于对保卫农场建设的成果,也出于对毛主席党中央的衷心爱戴,在北大堤的防洪抢险过程中,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经过连续七天的日以继夜的挖土、挑土、填坝,北大堤增高了加宽了,湖水的水位下降了,天气放晴了,南湾湖军垦农场保住了,几万亩的稻谷保住了。当宣布北大堤防洪抢险告一段落时,无论是军人还是大学生,都开心地笑了。笑的是那么自然,笑的是那么开心,笑的那么自豪!因为,我们还活着! 47年过去了。牛田洋的灾难似乎已经解密。据周汉民 何建强 在《南风窗》1997年01期上发表的文章《迟到27年的追认》中透露,在1969年7月28日,牛田洋遭受了世所罕见的强台风和大海潮袭击中,1万多名解放军和2183名大学生,经历了以肉体当沙包来堵大堤决口、抵御不可抗拒自然灾害的史实。结果470名解放军官兵和83名大学生,被台风海浪吞噬,光荣牺牲。作者在广州军区军事档案馆“7?28”死难大学生登记表上,看到“分布统计栏”上写道:“广东40人,四川10人,河北7人,上海5人,江苏4人,河南3人,山东2人,山西2人,湖南、湖北、辽宁、天津、浙江、黑龙江、安徽、福建、江西、印尼各1人,” 文章还透露,1996年初,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胡锦涛向江泽民总书记请示,能否追认1969年牛田洋“7.28”事件中蒙难的83位大学生为烈士,慰藉英灵。 1996年7月6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李肇星受江泽民总书记之托,前往汕头调查核实。 470名解放军官兵和83名大学生,连同他们的朴素理想,永远长眠在牛田洋的土地上。逝者如斯。然而他们却把一个沉重的疑窦留给了历史,留给了那场灭顶厄难中幸存的军人和大学生们——“如何评价那段历史? 又据2013年1月1日《广州日报》发表的本报记者采访外交部长李肇星的文章《广东情缘:“我是半个广东人”》。作为当年也在牛田洋接受再教育的当事人之一的外交部长李肇星,回忆那段历史时,心情还是那么沉重。这里不妨转录于后: 广州日报:您曾在广东插队,1969年强台风正面袭击牛田洋事件,当时造成了470名部队官兵、83名大学生悲壮牺牲,您当时有何经历? 李肇星:我是半个广东人。在牛田洋遭强台风袭击中,我们在那里锻炼的大学生、研究生、留学生牺牲了83人,其中就包括外交部的3名同事,我活了下来。 在这里,我要感谢当时一名30多岁的“老连长”。当时接到的命令是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海水。但那个老连长对我们说:撤吧,海堤要垮了,错了我负责。要不是有他这命令,还会死更多人。当时我是炊事班班长,送饭送不到最前线,最后是抱着一根木头才活下来。 后来,我在纪念牛田洋事件的一首诗中写道:“我活下来,是一种偶然的奢侈”。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怕死了,我那么多的好友都死了,他们很年轻,绝大多数都没有结婚啊! 后来,牛田洋为牺牲的战友立了碑,还刻上了每个人的名字。说起来,我身上“活”了许多年轻伙伴的生命。我是幸运儿,工作再苦再累,都是应该的。 有一个四川同学——西欧司的,英国留学未毕业即回国,遇难前到炊事班要一杯热水喝,就是我给他的,此后再也没见到他,后来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他妈妈是一个农村老太太,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遇难后,我们一直瞒着他妈妈。几个战友轮流每月冒名给他妈妈写信,凑钱寄给她10来块钱的生活费。她妈妈不识字,由他舅舅念给她听。信里一直写:妈妈,我在外面工作忙,以后再回家看您。她妈妈直到去世前,还以为儿子仍活着,每月还能收到儿子寄来的10块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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