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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回家
正文

<楔子>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想念家乡的小清河,想念那些杨柳,想念堤坝上的一片片玉米田。

1

“让你学经贸,毕业了也好给我搭把手,你倒好,非报个什么音乐专业,做你的明星梦,现在还不是一事无成……”

“路是我选的,我不后悔。”

“不后悔?那好啊,有本事你就自己活出个名堂来,别整天在家里抱个破吉他,人家街头卖艺还能赚点外快,你呢?当年我十八岁就能养活你跟你妈了。”

“哎呀,你们父子俩都冷静点,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哼,好好说?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都是你惯的。”

“哎,咋又说我头上去了……”

“好,你不就是嫌我花你的钱么?从今天开始,我自己过,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

“你说什么呢?他是你爸。”

“我没这样的儿子。”

……

大学,毕业就等于失业。

以前我从不曾想过这句话,现在着着实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全无昔日豁达,回想大学四年,几乎都浪费在了吃喝玩乐上,不过全仗着有个有钱的老爸,正像慧姨(后妈)当年嘱咐我的:别书到用时方恨少,你爸爸再有钱,也有用完的时候,他会老,不能养你一辈子。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今时今日,就像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八爪鱼,不知从何下手,到处乱抓,没有任何头绪,目标。前途,钱途……还是个未成型的受精卵。

当时只是一时冲动,跟老爸斗气,所以离家出走,认为凭自己大学这几年的阅历,一定能闯出个名堂来,可往往是事与愿违,世事多磨,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轻狂年少,不知所畏,不知所谓。

以前总是跟人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有样学样呗。

呵呵,人呐,总是喜欢夸大自己的能力。两片嘴唇子,上下一碰,话就那么说出去了,可事后呢?就后悔自己的信口雌黄,大言不惭了。

“人生有时终须有,人生没时莫强求,不要为一棵树而折腰,前面还有一大片森林等着你呢。”《大学毕业后的炼狱》中的一句对白。

可是我的森林在哪呢?

算了,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我如是安慰着自己。

2

“嘿,干嘛呢?傻愣愣的。”

“嗯,呵呵,今晚上的月亮挺圆的,但还是没有咱那的透亮。”

“嘿嘿,想家了吧?”

“没有,我只是感慨这邯郸的空气污染怎么这么严重,把那皎洁的月美人儿洁白的皮肤都熏黑了。”

“嗯嗯,呵呵呵,真是言不由衷。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啊。”

“嘿,小白,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诗人啊,比那七步诗还厉害,一动不动就能作出诗来,小生好佩服啊。”

“什么呀,这是唐代诗人杜甫的诗,我可没人家的墨水丰富。一看你就是个文盲,这大学算是白上了。”

“唉,我们学音乐的,整天要么跟数字打交道,要么跟蝌蚪文,鬼画符私交密切,哪有功夫去看什么唐诗宋词啊,就是以前学的那点,也都忘的一干二净了。人都说岁月就像一把刷子,专门清洗人们的记忆,记忆深的,给你留下个印儿;记忆浅的,也就随着那岁月的长河,被冲刷的消失殆尽了。”

“呵呵。好像有点道理。”

砰砰两声响,小白递给我一瓶开了盖的啤酒。两人冲天豪饮了一阵。

“小白,你离开家多久了?”我首先说道。

“喝,差不多两年了吧。”小白长喝一口气,略有所思的说道。眉头微蹙。

“那你就不想家?”

“咋不想,做梦都想,可想有什么用,一事无成,哪有脸回去啊。”

是啊,一事无成,哪有脸回去啊。想当初从家里出来,放出的大话又不能收回去。两个人无言,看着那轮并不皎洁的月亮,只有靠她最近的一颗星星在散发着微弱的光。一瓶啤酒下肚,冰凉的感觉深入心底,更是加重了愁绪。

……

小白,是我在邯郸结实的老乡,亏得他的仗义相助,我才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虽然只是个很窄小的一席楼阁,但也总比睡大街强,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生活设备还算齐全。生活条件比起以前的奢侈,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当年的锐气,在邯郸的这两年里,早已被摩挲的消失殆尽了。

那晚我们聊到很晚,地上散乱着长长短短的烟蒂,圆圆扁扁的易拉罐堆了一地,扔的到处都是,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我们的窝,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冷气从木门缝里源源不断的涌入,但却没有丝毫的冷的感觉,恐怕早已被酒精麻醉,失去了知觉吧。

第二天醒来,按部就班的洗漱,工作,简单的寒暄,在这个异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风风雨雨,摸爬滚打。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总要活着,为了活着,就要想方设法,为了活得更好,就得舍得这张脸,舍得弯腰。这是我离家出走以后才懂得的道理。

3

“先生,要点什么?”

“给我来你们这儿最贵的菜。”

“额,好的,那么还要什么别的么?”

“怎么?我不给钱怎么着,看着好的贵的上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好的,我知道了,您稍等。”我面带微笑的恭敬的说道。

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既然他是我的上帝,我有什么理由不恭敬呢。呵呵,我还不想为了一时口快砸了自己得来不易的饭碗。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服务员,每天我都对着镜子这样提醒自己。看着自己一身整齐的工作装,面带微笑,然后完完全全的投入到工作。

人是铁,饭是钢。饿了,总要吃饭。还有各种聚会,应酬……这就让各家餐馆有了营生。

于是,我就要天天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

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也习惯了各式各样的人的行为,更懂得了怎么去跟他们打交道,社会是个磨练人脾气的地方,在这趟浑水里泡久了,再怎么倔强的马,为了活着,也有服软的一天。

像今天这位,不过是龌水里的一个小细菌而已。

土大款,暴发户。总是这么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钱,是看着我长大的。钱,早已挑不起我的兴致。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钱都没有了吸引力,那还有什么能让我为之倾心的呢?女人么?至今还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心动。我想,只是当年离家时跟老头子的赌约,这是让我永不言弃的动力。今天的一切,所受的委屈,痛苦,只是为了跟老头子赌气。

信用卡里,慧姨总是会不断的给我打钱,即使不工作,也能活得很滋润。

只是,尊严,面子,让我不肯向老爷子低头。所以,卡里的钱越来越多,却不曾见少。就像当年我说的:我要靠自己活出个名堂。要是花了里面的钱,就等于我认输了。

我不是怂包。我如是说。慧姨也只是叹气,没有话说。

“先生,您要的东西,还有什么需要吗?”

“待会吧,我看看这菜单子。”

“唉唉,你先走吧,要什么我们再叫你。”土大款的老婆不耐烦的说道。

“好的,那您两位慢用。”刚要转身离开,就听那个土大款叫住了我。

“先生,还有什么要我服务的么?”

“呐,这是给你的小费。”一张五十元人民币。

“谢谢。”谁会跟钱过不去呢,给我就拿着。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少爷,事事有人伺候。何况……

“唉,你怎么给他钱啊?”土大款的老婆小声嘀咕。

“你不知道,这在有钱人里很时兴的。”土大款回应。

“那你也给的太多了,那可是五十大钞啊,咱能吃多少猪肉粉条子啊。”土大款的老婆埋怨道。

“唉,老婆,咱现在不同往日啊,咱也是有钱人啊,一张五十算什么啊,咱不差钱儿。”呵呵,不差钱儿,我也不差钱儿。这人就是太贪,有了钱,就知道浪费奢侈,却从不想没钱的时候该如何应付。该着受穷。

学音乐专业,也许没有学到什么能让我功成名就的东西,但却练就了我超好的听力,听闻他们的对话,想起当年的我,那小费可都是一张张红色的毛爷爷,不禁感叹我的挥霍败家。用余光瞥了两夫妻一眼,不禁好笑,又心生反感。心中不无厌恶的离去。

4

也许是我运气好吧,老板要我陪他参加一个生意洽谈会,但我很纳闷,老板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后来听同事说,老板看我的气质不凡,最重要的是我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禁庆幸,当年,唯一让我感兴趣的课程,除了音乐,就是英语了。

会议不在我们本部召开,而是在总部酒店,老板说,那位外国老板喜欢钢琴,而总部是唯一一所配置钢琴的店。

为了这次会议,老板专门请人为我订做了一身西装。

路上,老板向我介绍了那位外商的大体情况。谈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光从外观建筑看就不同凡响,简直不能跟我们分部相提并论,走进酒店,无论装潢还是设施,都给人一种优雅华丽之感。

那位客人说想先尝尝中国菜,一切都打乱了来时的布局,这让老板有些手足无措,要是把事搞砸了,他的前程就断送在这里了。

只见他鼻尖上已经开始冒汗了,频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似乎主角成了我,由于外商跟我聊的都是些与合作几乎毫无关系的话题,我也就没有跟老板翻译的必要了。他听不懂我们在谈些什么,更是让他着急。也只能频频使眼色,观察我们的神色来判断事情的发展。

“我很喜欢你们中国菜。”外商说到。

“呵呵,是么?那您喜欢什么菜系?”我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更喜欢川菜系,那种火辣感,让我全身充满动力,好像我又年轻了。”外商眼睛放光,好像我成了他嘴里的川菜似的。

“呵呵,那可太好了,我也很喜欢川菜,没有理由,就是喜欢,我们中国有垂涎三尺之说,我对辣椒可以说是痴迷了,只见那红红火火的模样,就已经口水丰饶了。”

“哈哈哈,那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你不妨就给我点几个特色的菜,我们边吃边谈。”看到他的兴奋样子,而且听到了他饥肠辘辘的声音,想必一下飞机就奔这里来了,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我自作主张,要了三斤素馅儿水饺,要了老醋跟辣椒红油,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吃法,但我是很喜欢的。将榨好的辣椒红油单独盛碟,与老醋分开,将饺子头沾红油底沾老醋,一口吞下,那感觉,简直就是一个“爽”字了得。

不一会儿,热腾腾饺子端上了桌,还有诱人的红油。光看着那鲜亮的红,我就已经频频吞咽口水,看看外商,丝毫没有了来时的矜持,两人坏笑着,饿狼扑食般猛吃起来,鼻尖上不一会儿就冒起了一层热汗。老板不解的看着我,埋怨我不给外商点我们店的特色菜,他如何知道,我是对症下药。

不过,我个人认为,饺子是我们中国的特色,代表着中国的传统,而且,待会还要有长时间的会议,光吃些菜,哪会抗得住,这些顾虑,我都跟外商说了,他很感激我为他着想。我还是简单的给老板解释了一番,他才放心下来。随我们一块吃着。

“唉,弹钢琴的那个,你能不能给我们来些有劲的曲子啊,光弹这些催眠曲,我们是来吃饭的还是睡觉的啊?”

正当我们吃得正嗨的时候,旁边有几个大款样子的人喧嚣着。看来又遇到麻烦了。

只见前台经理在慌张的调解着,碰上这样的客人,很是无奈,又不能得罪,这怎么可好。看着弹钢琴的女孩,一脸的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外商也在目睹着这一幕,老板更是紧张的盯着那一切。

关键时候杀出个程咬金来,这可关系到酒店的业务服务能力,这要是处理不当,会给外商留下什么印象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你们不是说顾客是上帝么,难道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吗?”那位客人继续刁难道。

“你就给这位先生弹一个吧。”众人都观望着这一幕,放下了手中的“活”。前台经理说道。

“可是,我,我不会。”女孩着急而又羞愧,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来吧。”由于吃辣椒的缘故,我脱了专为接待外商而穿来的西装,此时我整理好衣着,落落大方的走到钢琴前,向女孩微微点头示意,女孩让出位置来,眼睛里怀着感激。

前台经理不认识我,看我穿的制服,以为我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服务员。

“我是分店的服务员,今天陪老板来见外商,他们就在那边看着我们,如果处理不好,你知道后果。”我半带威胁的小声向前台经理说到。他也就不再阻拦,毕竟,他也要为自己的前程着想,死马当活马医,解决了当前危机,相安无事,解决不好,那也是我的过失,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在大学的时候,就非常迷恋劲爆音乐,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研究爵士,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很快,一曲结束,搞事儿的客人悻悻而去,一场风波就这样被我轻而易举的平息了,人们也像正常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异乡,也许,这就是陌生人。八月十五,每逢佳节倍思亲,再看看那桌上的饺子……想又怎样,我跟老爸都是执拗,死要面子的人,谁都不会轻易屈服。

“Good。”外商拍手叫好。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老板吃惊。

“先生,你们准备合作协议吧。”我给老板原话翻译到。老板听了,呆若木鸡,整整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就这么简单。

细节往往决定成败,这是老爷子从小就常常提醒我的话。以前却不以为然。

经过这件事后,我也因此升为了总经理助理。这算是一步登天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有些感激那天的那个粗暴汉子。

5

酒店为我安排了职工宿舍,我把小白接了过来一起住,毕竟在一起两年了,我们早已如兄弟一般不分彼此。

之后的日子,总算过得顺畅,小白也由最底层的收银员,提升为他们超市的领班。那天弹钢琴的女孩,名字叫紫嫣,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女朋友。

一切,都太过戏剧化,让我有些不适应。

你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小白说。你是一只狂奔的兽,总是向一切外在力量所挑衅,从不屈服。她说,你也该安稳了,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了。那时,我才知道,嫣儿怀孕了,我要做爸爸了,于是我就开始幻想,我儿子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怎么地,我为自己的儿子规划着他的前途命运,嫣儿说,希望能让儿子自己规划自己的未来,选择自己的人生。

嫣儿的话把我从梦中点醒,我从未曾想过我呱呱坠地时,父亲的兴奋是否跟我此时一样,望子成龙,也兴奋的在妈妈面前规划着我的未来……

生活一天天稳定了,在邯郸这个仍旧陌生的城市,即使再住上几个二年,也不会由陌生变为亲切,转眼回想才意识到,那个我土生土长的地方,我已经阔别十年了,这十年里,我不曾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写过一封信,仅仅是为了炫耀我的成就,往慧姨的卡里不断的打钱,我知道,只要慧姨看到,老爷子就能看到,他会知道我的成功,他会为我的成功而气馁,而灰心丧气,我是赢家,他输给了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

在这里,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小白在我跟嫣儿交往期间就搬出了我的公寓,他说,兄弟,你已经够照顾我了,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了,在你家附近租了套房子。我说,你租房子,还不如买一套呢。我自认为很明智。可小白说,兄弟,再怎么舒服,可总不比自己的家好,早晚还要落叶归根呐。我知道他另有深意,两人陷入沉默。

之后的日子里,我围着自己的小家而奔波,小白也为自己的生活而劳碌。

嫣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我说,跟慧姨要户口本,在邯郸结婚。

总不能让嫣儿大着肚子,还没个名分,这样她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啊。嫣儿为我付出了太多了,我不能再委屈她了。她却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跟你结婚。我哪里不知道,她这是为我好,父子亲情,血肉相连啊。

自从嫣儿怀孕,我就让她推掉了酒店的工作,可又怕她在家一个人闲的无聊,就在家帮她办了个学习班,就这样,嫣儿在家里做起了家教,我每天去酒店上班。

生活,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有一个你爱的,也深深的爱着你的人,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我总是这么浅薄的自以为是。

孔夫子说,男人三十而立。我正处于而立之年,应该算是成功的吧。我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该做些什么。以前想自立,为了自立去赚钱,现在有了工作,有了家庭,我想,这是唯一让我安于现状的因素,为了家人,我必须安稳,脚踏实地,我要给我的家人一个安定的家。

我在等待着,等待着哪天哪根儿筋搭错了,突然想回家了。

可是嫣儿的肚子已经等不了了……

6

“喂,你在哪呢?”

“我还能在哪,上班啊。”

“赶紧来医院,你儿子等不及了,提前出来了。”

“啊?”

“啊什么啊?赶紧的。”

“奥奥。”小白给我打电话,焦急的吼道。

我经常要开会,又担心嫣儿一个人还挺着大肚子。本想请个保姆,可嫣儿说不用,我就把小白的电话给了嫣儿,平时小白的工作都比较清闲,所以请他帮忙照看着嫣儿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但小白却动了坏心眼,提出条件,那就是,等我儿子出生了,必须认他做干爹。呵呵,我当然是很乐意了。儿子多个爹疼,也算好事了。

呱,呱,呱……

随着一声声的哭啼,小东西出世了。

“哈哈,我儿子,哈哈哈。”

我跟小白俩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我激动的哭了,说不出话来,只有小白在一个劲儿的笑着,喊着,儿子,儿子。

护士说,母子平安。只是两个小子太胖了,不好生,所以嫣儿很虚弱。三个小时焦头烂额的等待,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两个,嘿嘿,两个。我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母子三人被送进了产妇病房,我安静的坐在婴儿床边,小东西们紧紧的握住我的小指,那么稚嫩,那么柔软,小小的身体在婴儿床里蠕动着,小嘴一张一和,那一双双明净透亮的眼睛,像极了嫣儿,纯净明澈,不掺一丁点的杂质。

我看向嫣儿,麻药的药劲儿还没散去,嫣儿憔悴的睡着,我的心就那么疼痛着,不能形容的疼。嫣儿为我付出了太多,在这个现实的只剩下金钱交易的社会,嫣儿不顾及我的自身条件,陪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摸爬滚打,吃苦受累,他从来没有埋怨过一句,总是温柔的默默的陪在我身边,支持着我。从曾经的阔大少,从以前只顾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成了今天掌管酒店业务的高级职员,成了今天身为人夫人父的成熟男人。以前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般,展现过我的脑海。

小东西见我看的出神,也扭过小脑袋去,咿呀咿呀的“说”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语,我想,他是在埋怨我只顾欣赏美女了,却不关心他这个刚出世的宝贝儿子。心里像是炸开的礼花,兴奋之意难以言表……

这时,手机响了,是小白的号,我这才想起,小白说要去给“他”儿子买礼物,已经去了很长时间了,只顾着高兴了,把那家伙给忘了。

“喂,我说,你死哪去了?给儿子买礼物也花忒长时间了吧,干脆把礼品店搬回来得了。”我“埋怨”道。

“你好,是王轩先生么?”

一听是个陌生人的声音,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儿来,我以为是打错了,又看了一遍号码,是小白的,没错啊。

“我是,你是?”我疑惑的问道。

“你好,我是交警大队队长王强,您的朋友出了车祸,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送去了医院,他在昏迷前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我们从他手机里找到了你的号码……”

“在哪家医院?”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懵了,这里最近的就只有嫣儿所在的这一家医院了。

“在中心医院急救室。”那个叫王强的交警对我说道。

我急急的合上电话,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停住前倾的身子,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嫣儿跟刚出世的孩子,匆匆而去。

此刻,我才深刻的体会到,家人,对我有多么的重要。那是亲情,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嫣儿,宝贝,小白……

“护士,刚送来的车祸病人呢?”我向妇产科的护士嘱咐了几句,一口气奔向急救室。

“在那边。”一个前台服务的女护士告诉我。

“谢谢。”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奔过去。

……

“谁是李白的家属?”只听走廊尽头有人喊道。

“我是。”我急忙跑过去。

“唉,我们尽力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医生垂头丧气的说道。

难道就这么死了?刚刚还活生生的,怎么……

一时了,我还是无法接受小白就这么离开我的事实。他可是陪伴我十几年的兄弟。

我推开挡在门口的医生,冲进急诊室。

看着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的小白,一张白的吓人的布,就那么单薄的盖在小白的身上,小白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血色,就那么安静的躺着,样子很是安详,一点不像将死的病人。

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我走近小白,握住他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哽咽半天,才叫出小白的名字。

“小白。”我轻轻的呼唤着小白。

“呵呵,大男人,还没见过你流泪呢。一直以为你是个冷血动物。”小白虚弱的睁开眼。面对他的调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一个即将逝去的人,一个比亲兄弟还亲的人,他即将永远的离开我的生活,这让我如何舍得呢。

“轩子,别为我难过,其实我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前几天,我唯一的亲人去世了,我很伤心,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我就想,反正也是一个人,死活都无所谓了,没什么牵挂了。可就在刚才那一刻,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你,原来我还有牵挂,我有兄弟啊。”

小白有些激动,他哭了。我知道,他有着跟我同样深刻的不舍。

“是啊,你还有兄弟,现在,你还有儿子了,所以,你小子更不能死,你还没听见他们叫你爸爸,没看他们长大成人,你怎么能就这么撒手人寰,不管他们了?你舍得么?”

“是啊,你有儿子了,所以你更得坚强的……活下去。”身后传来嫣儿的声音,她抱着孩子,坐在轮椅上,后面是值班的护士,我嘱咐她等嫣儿醒来,帮忙照看,嫣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嫣儿向我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嫣儿也是一脸泪痕,哽咽着,强压内心的悲伤。我们早就把彼此当成了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

“呵呵,是啊,我有儿子了,我爸临死我都没见上一面,我临死还能见到我的儿子,上天对我不薄啊。”小白激动的说道。

我抑制的眼泪一股脑的涌出来,我扭过头去,不忍让小白看见我的怂样。

“轩子。”小白平静下来,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

“哎。”我听见小白的呼唤,忙不迭的抹掉脸上的泪水,扭过头去。

“回。。。回家吧……”

…………

7

小白去世两个月了。

“回家吧。”

这是小白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不久后,医生说嫣儿可以出院了,我给嫣儿办完出院手术,去病房接嫣儿,嫣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抱着小东西站在窗前看风景。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暖暖的照着,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微微的风柔柔的拂过嫣儿刘海。我深情的看着他们母子三人,痴痴地,沉浸在这一片幸福的时刻。嫣儿回过头来,冲我嫣然一笑,调皮的撅着小嘴。

“看够了?”

看到嫣儿回过头,原来早就发现了我,我一改刚才侧倚在门槛的动作,站直,深呼吸。

“没有。”我疼爱的柔声说到。

做了父母的人,我跟嫣儿却仍然像处在爱河中的小情侣般,恩爱着,甜蜜着,浪漫着,幸福着……

“恩,那也没办法,我跟儿子总得回家啊,是不是,是不是?”嫣儿逗着怀里的小东西,摇着他们的小胳膊。小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咿呀咿呀的嘟囔着。嫣儿乐咯咯地笑了,我也笑了。

亲情,触动我心里最软的地域,就像被什么包裹着,暖暖的,很舒服,很轻。

总之,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那种美好,也许,它就叫“幸福”。

“恩,走,回家。”我一手拎起地上的包,一手将他们母子搂在怀里,向外走去。

走出医院,看着这片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的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身体顿时轻松了很多,似乎强压在心头的一些东西,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是该回家了。”我自言自语道。

嫣儿宠溺的依偎在我的怀里,温柔,幸福。

这里,是我们奋斗的地方,早已经不记得走过了多少艰难坎坷。

来来去去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见过的人,走过的地方……

一切步入正轨,但我还是想念家乡的小清河,想念那些杨柳,想念堤坝上的一片片玉米地儿。

这是我在墓地对小白说的话。

我把他的骨灰葬在了他父亲旁边的一块狭小方块地里,然后将他的照片贴在了他父亲的墓碑上,让他们父子在一起,我想这也是小白的心愿。

…………

8

“爸,慧姨,这是嫣儿,这是小白,这是少白。”我向爸爸,慧姨介绍道。

“爸,妈。”嫣儿亲切的叫到,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是啊,到现在,孩子都有了,我却仍未能给嫣儿一个名分,现在,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嫣儿似乎有些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哎,哎。”这么多年,我从不曾叫过慧姨一声妈,尽管她对我不比亲妈差。但我还是没能叫出口,今天嫣儿叫了慧姨一声妈,慧姨显得很激动。我从没想过,慧姨竟然这般的期待那一声“妈”。

我说过,嫣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就像她知道我想叫慧姨一声妈,但却叫不出口,她会为我摆平生活上所有的尴尬,我感激的望了嫣儿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心照不宣。

“你这个臭小子,真是爸的儿子,都是头倔驴。”老爸“狠”拍一下我的肩膀,几乎老泪纵横的说道。

“爸,对不起。”两个男人,我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对白。但情到深处,身不由己。

“傻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爸频频拍着我的肩膀。

“唉,好小子,长结实了,不服老不行喽。”老爸絮叨着。

“别傻站着了,快进屋吧。”慧姨怜爱的拉着嫣儿母子往屋里走,怕嫣儿过分劳累,接过嫣儿怀里的少白。

我这才发现,老爸老了。离家时,还没那么多白发。转眼,十几年了,老爸头上的黑发已经所剩无几。

听慧姨说,老爸把工厂卖了,他说,现在儿子已经长大了,也就不需要这个了,让他自己去闯吧,我相信他……

“爸,这是我这几年赚的一部分钱,你先拿着……”临走时,我对爸爸说。

“唉,我跟你妈都老了,用不了这么多钱,你现在呢工作是稳定了,可我这俩孙子还得吃喝不是?正是用钱的时候。再说,厂子买了不少钱,够我跟你妈花一阵子的了。”老爸真的老了,话多了,絮叨了。

“唉,那您二老缺钱了就告诉我,别省着亏了自己。身体重要啊。”

“只要你们常回家看看,我跟你爸就很高兴了。”慧姨接过老爸的话茬说道。

又一次离家,只是这次,却充满了留恋与不舍。老爸慧姨一直目送我们到巷口。但我知道,人看不见了,但心还连着。不管飞多远,身后,总会有一条线牵着,那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窝,有自己这辈子也割舍不掉的情愫。

…………

后来,听爸爸跟孙子小白说,孩子,你要记住,飞得再远,也要认得回家的路,在外面再好,也不比自己的窝儿啊。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爸爸在慧姨离世不久的一年后,也去了属于他们的幸福世界。

“爸,妈,我跟嫣儿回来看你们了,还有小白,少白,你这俩孙子都已经上小学了……”

“还有啊……”

“呵呵,您二老不知道……”

夕阳,透过白杨树的罅隙,将那暖暖的光沐浴在我们一家四口身上,我怀里是嫣儿,右手抚着小白,嫣儿怀里抚着少白。

家,就在那儿。幸福,就在那儿。

“走,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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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12: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