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昨夜月同行 |
正文 | 方扣锁 一场秋雨,泼在八月的中旬。原本火辣辣的空气,突然湿润起来,早晚不在像夏天那般闷热,瑟瑟秋风吹落了一地黄叶。 此刻,我正在小城夜晚公园的林荫道上留连。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走在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背影可以埋住身后的时光,秋风可以带走季节轮回的浮躁,一个人坦然的迎着风逆行,生命便就有了飞翔的冲动。 可我已经不属于应该飞翔的季节。 我缓慢地踱过一片茂密的樟树林,眼前的路,便豁然开朗。原来,月亮悄悄地爬到了树梢。我抬眼望去,月亮不太高,不太圆,不太亮,离饱满丰盈还有两天的距离,但我知道,中秋越来越近了。 我飘着诗的梦幻,融入夜空。仿佛自己就是那一弯明月。静静地镶嵌在繁星点点的苍穹,思绪像月光的清辉,缓缓流淌……月光拉长了我踽踽独行的背影,也把我的思绪从小城一隅拉回了40多年前的故乡。 故乡的中秋,有着太多的故事。 “摸秋”是淮河两岸中秋夜的习俗。在老家枞阳中秋节的夜晚,小孩都可以随意溜进庄稼地里,只要是成熟的瓜果蔬菜、甘蔗花生,你都可以摘来。规矩是不准带火柴、打火机等照明工具,在月亮还未出来时,摸一样东西回家,摸到的是运气,被摸的人家不会责怪,“中秋摸秋不算偷”,图的是那份快乐。 每年的中秋,便成了我和三哥的节日。 三哥属虎,比我大几岁。印象中江南的中秋,大都是下雨的日子,雨天,更适合“隐藏”。三哥天性开朗,天黑之后,一群小孩围在他的身边,他开心的笑着命令:目标,杨庄。 杨庄,紧邻我们山边村,是另外一个村子。当然,摸别人村里的东西,肯定比摸自己村里的东西开心。 我们轻手轻脚地抵近目标:甘蔗地、花生地、菜地……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各有所获,一身泥巴的在稻场边上的大树底下集合:有的摸到了甘蔗,那就预示着长高;有的摸到了葱,那就预示着聪明;有的人按照父母的意愿,摸到了南瓜,预示着家里会添男孩…… 三哥,清点完战利品后,开心的拍拍我们的脑袋,乐呵呵的发号施令:今年摸秋结束,明天不准再摸。然后我们各自回家。 一年中,最惊心动魄的“摸秋”游戏,就这样在中秋节当晚,戛然而止。 后来,三哥和我都长大了,我上小学,他上初中,再也不去“摸秋”。在以种田为生的年代,初中生已经很有文化了。每年的中秋之夜,他开始带我在唐诗宋词、平平仄仄的韵律中行走。 我们坐在门前的木凳上,吃着母亲烙的面饼和煮熟的红薯,三哥手舞足蹈地大声朗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他让我感觉到了美好的中秋之夜和完美的文学意境,似懂非懂地接受着哲学思想的启蒙。 再后来,三哥初中毕业了,他放弃学业,在农村当上了赤脚医生。 由于三哥平日刻苦钻研,医术不错,为人热情,乐善好施,方圆几十里的乡邻,家里有人头疼发热,总是有求三哥,白天夜晚,总是门庭若市。 病重的老人小孩,需要到病人家里治疗,三哥晚上出诊,月黑分高,小路坎坷,树林阴森,需要有人壮胆。我就自然成了他的“尾巴”,亦步亦趋,像牵着的一条小狗一样乖巧。 跟着三哥后面出诊,有多少个年头,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印象深的,都是中秋前后,在月光与水的山村小路上,三哥有腔有调的朗诵:“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湖光,把盏凄然北望。”酒非好酒,为客人发愁;月亮虽亮,被云遮住……未必,那个时候的三哥,已经有了某种忧愁? 文化有着巨大的潜移默化的功能,文学的种子连同中秋的明月,都被三哥悄悄的种植在我的心里。 再后来,三哥走了,在中秋节之后不久的一个夜晚。那一年,三哥只有43岁,身后还留下三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三哥用自己的生命,点燃别人的生命。我们却没有能力,让他生命的花朵,再继续摇曳。留给我们的是分崩离析的痛苦。 杜甫曾经感叹:“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一生几度中秋?中秋几回明月?明月几时再见三哥?…… 我继续在公园的小路上徘徊,在岁月的轮回中,踏着斑驳月光覆盖的思念,心如梦般漂泊,堆积的思念,在冰冷的城市一角寂寥的游离。蓦然回望星空,中秋的月少了些许情愁,多了些许温馨,小路旁边的桂花,已经盈袖添香,淡淡甜甜。耐得住寂寞和清寒的种子,已经在小路边秋天的泥土里,悄悄的埋下,正在等待孕育它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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