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烦恼青春(3) |
正文 | "你大爷的林峰,那是我爸公司里的司机,顺路给我捎过来而已。"说罢冲车上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摆了摆手,"谢谢你了小王,我到了,你回吧。"又转头搀住了摇摇晃晃的我,对那小子说:"这是我一哥们儿,高了,你别介意啊。"车上那厮立即露出一副献媚的嘴脸:"哪能呢,刚我的话也重了。" 等车开走之后,我追在后面用力淬了一口痰,还是带血的。苏谨彭连拉带拽的把我放到自己背上,边走边嘟囔着:"真该给你扔黄浦江里啃黄沙。"我说:"行啊,你就手把来回的机票也给报了吧。"他用手用力把我的屁股往上托了托,"我操,你这腔调怎么那么像余秋林呢?"说完我们都乐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警告我,"你要再动,咱俩就同归于尽了。"我依旧乐的浑身乱颤,最后我们一齐英勇的栽到了宿舍楼前的草地上。据说,苏谨彭长那么大连一袋白面都没扛过,是我开垦了他背上的那块处女之地。 天真蓝啊,清澈透明。我和苏谨彭把头枕在脑袋底下,看天上游走的云,一片一片,那么生动,那么鲜明。 他说:"林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从失恋里走出来?" 我干笑了两声说:"你别逗了,屁大点事儿还值得让我记一辈子?" 他叹气,"其实林峰,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挺重感情的人,真的,你还记得谢言吗?" 谢言,猛然听到这个名字,我感到周身一阵冰冷。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没人再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但是我记得她,多少个被雷雨惊醒的夜晚,我满头大汗坐起来往肚子里一杯一杯灌白开水,每当那时我的脑中都有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她边流泪边对我说:"林峰,我知道你不爱我,但你他妈一定要幸福,因为你幸福,我也就幸福了。"那个人就是谢言。 我从草地上爬起来,往事种种,以排山倒海之势在我眼前铺展开来。我以为那些我不忍心想起的人和事,总有一天会在时间的深渊里化为微尘,然而过去那么久了,那些人那些事依然在我的记忆深处静躺着。我他妈忘不掉。 穿干净T恤衫的学生们在我们面前穿行着,呈现出一副生机蓬勃的美丽画面,我突然觉得很伤感,那是突然来自骨子里的一股无以名状的伤感。很想就这样破裂算了,把自己破裂在这优美的画面中。 "我决定考研了苏谨彭,可是苏老三你告诉我,我,我们,以前,以前那些不是玩意儿的事,我们和那些事,是不是,再他妈也回不去了?"我垂丧着头语无伦次着。 "我操,你吃耗子药了林峰,说话颠三倒四的。" "去你大爷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实话,你他妈有病,你是真的想考研吗?让你应付个考试比让你杀亲爹还难,你说你愿意考研?别逗了,你这是在干嘛,你在逃避现实,你不想走出校园,你他妈在逃避呀林峰!" 苏谨彭的话句句插在我的心窝子上,我想找几句有力的话加以反驳,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苏谨彭在我的床铺上坐下来,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宿舍,好久,才冒出了一句:"你一直住在这里呀?" "快放假了,学校也没调配,估计再开了学就真该换了,不过我还是喜欢这间,够邋遢,呆着舒服。"我说。 "不是我说你呀林峰,你……" 我俩手一摆,"甭提我了,你回来干嘛来了,肯定不是为了看我吧。""你说对了,看你还不如回乡下去看我二大爷家的那头倔驴。我是来学校拿就业合同的,就手再把该办的手续办了,省得以后闹心。" "那么快就找到工作了?" "恩,给一家贸易公司经理当助理,我爸给找的关系,这年头没人没钱一点事儿也办不成啊,你知道吗林峰,就这助理,好几百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着争那。" "哦,是吗。"我点了一根烟放到嘴里,"挺好的。"其实,我是想说:苏谨彭你他妈以前不是跺着脚说给总经理当助理就跟给大款当二奶一样上不了台面吗?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忍了。因为这年头找个工作实在是不容易。 我把身下的褥子撤下一条递给苏谨彭,"有什么事明儿再办吧,都早过下班的钟点了,你今儿就在这凑合一晚上吧。" "你还真把我当外人儿了,操,我也在这屋里混了四年呢,还凑合,凑合你大爷呀凑合。" 我干笑了两声,在我的床上卧倒,身下少了一条褥子,挺硌的慌。 那一夜,我们谈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从毕业一直追溯到刚进学校的那段日子。还记得军训的时候学校有规定学生不准外出,不准聚众喝酒,我们宿舍的哥儿几个把心一横,一人拎着一个暖壶在老万酒吧里"打"了四暖壶燕京,那两天喝的连撒尿都是啤酒味儿。军训快结束的那两天,我顶着灼热的大太阳终于倒了下去。校医说是酗酒过量,导致身体虚弱,加上天气闷热,导致的暂时性休克。教官听完直冲我瞪眼珠子,幸亏雷垒和他是老乡,他才把事儿给压了下来。老万到学校看我,拍着我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哥那啤酒都给你备着呢,你甭着急啊,都是你的。"我一手打着点滴,一手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他猛砸:"我他妈以后再不想喝啤酒了!"我和苏谨彭边说边躺在床上哈哈大笑,连床都咯吱咯吱跟着一起发出快乐的声调。谈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坐起身来,我说:"咱喝两口吧苏老三,我去楼下的小卖部买酒。"他一把把我抓住,"不喝了,我明儿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呢。""也是。"我重又躺了下来,"真怀念那时侯啊。"我说。 "是啊,你还记得有次余秋林喝多了往宿舍带女孩儿的那件事吗?"苏谨彭问我。 "多新鲜呀,那么经典的事儿我能忘了?" 那是在土特产事件之后,余秋林不仅不待见我,连他嘴里天天念叨的小天使张冉冉也成了"天上的屎"。那哥们儿发誓要找一个温柔的,漂亮的,最重要的是要比张冉冉强百倍的女孩儿。果然,没过几天,他就带回来一个长像乖巧的女孩儿,小鼻子,小眼睛,小个子,整个一张冉冉的翻版。那天,他还破天荒的请我们宿舍的人喝了酒,当然,也包括我。五个人,在老万酒吧里要了四打燕京,我说:"你这是往醉里灌我们呀,余秋林。"他潇洒的大手一挥,"今儿哥们儿请客,大家都往高兴里喝。"说完,搂过坐在他旁边的张冉冉翻版在她小嘴巴上吧嗒就是两下。 那晚大家都醉了,余秋林拉着张冉冉翻版非要去我们宿舍下榻。雷垒拽着余秋林的脖领子嚷嚷着:"你大爷的余秋林,你把她弄宿舍去,哥儿几个睡马路上去呀。"余秋林一步三晃,"甭……甭睡马路呀,一人……一人发你们两块棉花球,闭眼睡你们的。" 到底谁也没拦住余秋林。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几个又是前锋又是后卫的运球一般把张冉冉翻版"运"进了宿舍。刚到宿舍,宿管就来敲门了(男生宿舍两个宿管,一早一晚,实行轮班制),说是明儿上级领导来检查卫生,为了迎接领导今晚整个宿舍楼要大扫除,以宿舍为单位,搞好个人及集体卫生,搞好精神文明……临了,宿管说了一句话让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哦,对了,学校对这次检查很重视,你们务必抓紧时间搞好卫生,晚上学校要先抽一部分人来检查。"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余秋林突然冲到床边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张冉冉翻版一把从床铺上揪起来,"喂,醒醒啊。"张冉冉翻版庸懒地翻了翻上眼皮,"怎么了亲爱的,天亮了吗?"说完我们都乐了,余秋林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嘿嘿,见笑见笑。"为了迎接领导,为了不破坏精神文明建设,我们只能再把张冉冉翻版"运"出去。余秋林把自己的帽子、大衣全都扣在张冉冉翻版的脑袋上,向我们再次挥舞大手,"出发!"余秋林负责背人,我和苏谨彭在两旁打掩护。刚出楼道又碰到了宿管,"喂,你们几个学生,大家都忙着做卫生呢,你们干什么去呀。"余秋林闷头往前走,宿管一个箭步冲上来,"我说你呢同学!"还是苏谨彭反映快,"我们宿舍的一个兄弟病了,得赶紧送医院,您别急啊宿管大人,我们把他送医院去一准马上回来参加精神文明建设。" "病了,什么病呀,"宿管担忧地看了一眼余秋林背上的张冉冉翻版,"叫什么名字呀?" "叫余秋林,羊癜风,哎,从小落下的毛病,这抽的可吓人呢,这会儿刚平静点,我们还是打算把他送医院看看去。您要是觉得做卫生比他看病重要呢,那我们就不去了,真的宿管,精神文明建设人人有责嘛。" "甭耽误了啊,赶紧的,带他瞧病去吧。" "行类,谢谢您啊。" 苏谨彭一拍余秋林的脑袋瓜子,"还不快走!" "你大爷的苏老三,你他妈才有羊癜风呢!"余秋林边走边嘟囔着。 "喂,那位同学,你再站住一下。"宿管突然又折了回来。 "坏了,"我说,"这回真出事了。" "余秋林穿这个吗?"宿管指着张冉冉翻版脚上的高跟鞋问道。 "最后,还是谢言给解的围。"苏谨彭从床上翻了个身。提到谢言,我们突然都沉默了。 那时候,谢言是学生会领导,带领学生会的同学来检查卫生时恰巧碰到这一幕,于是把宿管拉到一边聊了几句就把我们放了行。宿管姓李,是个六十多岁的武汉小老头,头上常年戴一顶小毡帽来掩盖地方支援中心的地中海发型。他对学生十分严厉,惟独面对谢言时才肯拿出点老人应该有的慈爱。那时侯,宿舍的制度很严格,男女生不能互串宿舍,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要提前向宿管提申请打报告。只有谢言可以自由出入男生宿舍,当时也为我们的约会提供了不少便利。据说武汉小老头之所以那么中意谢言是因为她曾救过他养过的一条小狗。小老头的老伴去世好几年了,儿女又都不在身边,只有那条小狗和他相依为命,他是把它当自己儿子养的。那天,小老头不在家,小狗自己跑出去玩,被自行车压折了腿,恰巧被谢言看见,不仅把它送到了兽医站还给搭上了医药费,然后根据狗牌上的地址把小狗送了回去,没想到小狗的主人竟是学校里的男生宿管。 "不管你承不承认,谢言是我见过最好最善良的女人了。"苏谨彭突然说。 "我承认。" "你当初真不应该那样对她。" "我知道。" "如果我比你早认识她,我他妈一定不让你有机会那样伤害她!" 我躺在床上默不作声,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苏谨彭对谢言的感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不知道他是否原谅了我对谢言造成的终身无法弥补的伤害,我想他没有,当然,连我自己也没有。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谢言那张精致的面孔,她在对我笑,她说:"嘿,同学,你忘什么东西了吗?"可是笑着笑着,她突然就哭了,她说:"林峰,我知道你不爱我,但你他妈一定要幸福,因为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我起身,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点了一根烟放在嘴里默默地吸着。后操场上空无一人,四下里没有一点声响,整个世界仿若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我还在疲惫而惭愧的喘息着。我想念谢言,也许你会认为这是我的虚情假意,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想念她! 苏谨彭突然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想什么呢?" 我把烟头撵死在阳台的栏杆上,转身对他咧嘴笑了笑。也许是我的表情过于难看和夸张,总之,苏谨彭看到我的时候,他的喉咙突然哽咽了,他说:"林峰,你在想谢言对不对?" 我低头走进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说:"林峰,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就是……"他顿了顿,"就是……哦……就是毕业以后你有没有过其他人的消息?" "没有。"我说。 "哦,我也没有,不知大家都在忙些什么呢。"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里有种让我捉摸不到的东西。我想,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曾知道和了解的,虽然我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事情。 苏谨彭走后,老万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酒吧里有新乐团表演,让我去看,顺便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挂了电话后,我拿着洗脸盘去水房洗了把脸,顺便照了照镜子,当我看到自己的光辉形象时差点惊呆了,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胡茬儿像野草一样生长着。我暗自叹了口气,想当初我可是标准的瓜子儿脸呐。 到酒吧的时候时间尚早,老万拉过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给我介绍:"这是小蝶,才女。"我笑着点了点头,在老万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来头?"老万翻了翻上眼皮,十分得意的说:"哥们儿新勘探出来的金子。"叫小碟的姑娘到显的谦虚的多,"甭听万老板忽悠,什么才女呀,就一写字的。"我随便握了握她伸出来的手,"原来是作家呀,荣幸荣幸。" 乐队开始演奏时,大家都在位子上坐了下来,老万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你可别小瞧那女孩儿,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为这个。"他说着竖了竖大拇指。我不说话,我听到台上几个俄罗斯女人疯狂翻唱着Beyond乐队的《身不由己》:在这寂静黑夜,沉默让人瓦解,能不能靠近我,赶走心中狂野,是是非非让人疲惫…… 老万说:"怎么样林峰,要不要做点正经事,你文笔好,写点东西吧,我在出版界有些朋友……" 我摆摆手:"听歌。" "你不能总这么颓下去吧。" "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 "考研。" "操,你那叫逃避现实!" 我起身推门就往外走,老万在后面大喊:"你干什么去,还有朋友介绍你认识呢。" 我边走边挥舞着手臂,"拜拜了您呐。"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路人各个神色匆匆,他们在喧腾中找寻着自己的方向,或许,他们的目标只是这座城市里的某一个单元,可是我呢,我只是这诺大的城市里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尘,飘飘荡荡没有方向。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马路牙子上用力吸着,想着几年前自己还雄心勃勃地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侃大山吹牛皮,那时侯连统治全人类的心都有。现如今,在经历了人生最滑稽的离散与背叛后,我变得一无所有。我以为自己是一艘迎风起航的帆,承载着自己的梦想勇往直前。我以为自己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用丰满的羽翼保护着自己最心爱的姑娘。我以为自己是最完美的情人,最重情义的兄弟,最上进的社会青年……其实,我他妈什么也不是。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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