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疯狗 |
正文 | (一) 村子里这几天人心惶惶,因为一条疯了的狗。 村子东南角有三户人家,两幢气派的二层小楼跟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坯房形成很不和谐的对比。土坯房曾经也气派过,早年是一个很富有的地主留下的,土地革命的时候地主一家人都上吊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傻瓜儿子,没吃的没喝的傻瓜儿子对着房梁上吊着的亲人时而大哭时而傻笑,每天晚上都很恐怖,没人敢去分那座房子。 后来地主的儿子也饿死了,村子里一直风平浪静,但一直没人愿意去住那幢房子。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辈,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思想上的进步越来越大。收割有了联合收割机,驮粮食也没有用驴车牛车的的了,取而代之的是三轮车和拖拉机,条件好的人家也有了私家轿车。村里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 书记家的祖屋就在老房子旁边,不过他家的祖屋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先前说的那两幢气派的二层楼,新房的对面是农耕地,隔着刚挖一条沟渠。书记家还有一个21岁的小儿子没有结婚,他盘算着过个一两年把地主的老房子拆了再建一座楼房给小儿子娶亲。 书记心里盘算着正美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三奶奶的家前几天下大雨的时候被冲塌了,找不到住的地方,只好就搬到了地主的老房子里。老太太快九十岁的人了,老伴生前一辈子胆小低调,有过一个哑巴儿子,但在那个年代里没钱给儿子娶亲。 哑巴大伯跟我爷爷年纪差不多大但辈分小,因为是同姓的缘故,记忆里他总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即使村里的孩子都冲他扔石子嘲笑他是哑巴。逢年过节的爷爷经常带上我去他家里送点白面和鸡蛋,他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比划着感谢爷爷。 六十多岁的时候哑巴大伯去世了,老两口用牛车把儿子拉到祖坟上葬了,烧点纸钱埋点水果就算是葬礼,那时候老两口已经是耄耋之年了。儿子去世后一年左右,三爷爷在放羊的时候摔断了腿挣扎了几天也去了,只剩下了三奶奶一个人。 老人头上已经找不出黑发,白发黑脸一道道的皱纹显得尤为明显,身子伛偻,上身几乎跟地面平行。三爷爷生前养了七八只羊,她卖了几只用来三爷爷的腿病,最后只剩下三只了。没人料理老伴的后事,她在老头子闭眼后哭了一整晚上,天微微亮的时候用破被子和席子卷着三爷爷也埋在了祖坟里。三奶奶不爱说话,她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老天爷快让我死了罢,让我去见我那苦命的孩子和老头子罢!” 她是知道那房子的故事的,用她的话说就是自己已经是一只脚在鬼门关里面,还怕什么小鬼。 (二) 一口面缸,一口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铝铁锅,一个又黑又脏的水壶,七八只瓷碗,这就是老太太的全部生活工具,这样的厨房你能想象有多脏就有多脏能想象有多穷就有多穷。老房子里没有炉子,老太太用三个转头一拼底下点上柴火就成了炉子,屋子虽然是土坯的却也宽大,用化肥袋子里的塑料布往窗户上一糊就挡住了风。有人送给三奶奶一只小狗崽解闷,她太阳出来了就放放羊,看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跑,傍晚的时候就做点粗饭,老房子里没用通电,也用不到电,晚上坐在屋子里的时候仿佛眼镜就能发光,这样的日子过得到也踏实。 我每次回老家都会经过三奶奶的门口,上次走的时候看到老人的精神还挺好,仿佛是上帝也觉得亏欠这位老人。 但上次回去却看不到此前的景象了。 由于老房子没有大门,老人的羊只能栓在院子里,按理说有小狗看守者会比较安全,但偏偏那晚上老人睡得很沉,小狗被人扔了块骨头也顾不上看家了,三只羊都被人牵走了,老人最后的物质寄托也失去了。 “国家对老人不是有低保吗?对孤寡老人不是也有特殊照顾吗?”我问爷爷。 “狼羔子,没够啊!”爷爷狠吸了口烟说到,“按规定是应该一个月有五十多块钱的低保,逢年过节的还有米面和油,这些东西你都得去那个人家家里去要,你三奶奶每次去要书记都说米面油的已经发完了,扔给你三奶奶二三十块钱说就这些。人家他家收多少麦子卖多少麦子,不知道哪来这么些面。你看看他家的房子比村里的学校还要大要好!” “哎!”爷爷叹了口气,“都知道是想要那老房子的地啊!” 说完了爷爷沉默了。 是啊,有些事谁都明白,谁都不敢说。 (三) 老人的生活很拮据也很困难,唯一的乐趣就是那条小狗崽。她每天就只能捡捡柴火,村里人都会时不时的去给她送点吃的。不知什么时候河边的杨树开始落叶子,天气一天冷过一天,下雨之后更是寒冷,老人没有过秋的衣服,只有一件破烂的军绿大衣是三爷爷生前留下的,她的衣服大多都破的不能穿了。老人看到书记门前停了一辆货车,好多人从上面搬下来许多被子衣服,她心里也清楚那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心里也有了着落。可是眼巴巴的盼了好多天都没有下文,天气越来越冷她就到书记家索要,书记嫌她的鞋脏不让她进到客厅里,在她没进门之前就冷冷地说了一句东西已经分完了,没有了。看到屋角上堆着的被子衣物,老人欲言又止只好讪讪的离开了。 离开书记家的时候老太太的步子明显加快了,仿佛是用她生命最后的力量在逃离,她的存在和这样精美的房屋总是不符。 再见三奶奶的时候她走路已经要借助一根棍子了,小狗崽似乎是长大了点,但是身上很脏,人见了都远远的躲着。谁都看得出来,她要死了。 中秋了,所有人家都无比的热闹,似乎也没人注意到老人的存在,没人去给老人送吃的,可能是命运罢……。小狗崽三四天没吃东西了,饿的呜呜叫。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到沟边上的垃圾堆里捡书记家里吃剩下的东西,如获至珍的捧着几根鸡骨头回去了,回去发现小狗崽不见了,老人似乎没有了喊的力气,就坐在门前等,就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起来……。 (四) 夜深了,书记家依然格外热闹,门口有说有笑的是他的大儿子和儿媳妇,他们是吃完饭回自己家里去,大儿媳妇看到三奶奶的狗崽趴在门前觉得又脏又晦气就踢了一脚,谁知没踢开,小狗一口就咬在了她的腿上怎么也不松口,大儿子心里一急就用手掰小狗的嘴却又被反咬了一口。听到外面的声音书记披着衣服拿着手电筒出来了,受到惊吓的小狗崽趴在门前的轿车下面不敢出来,深夜里呜呜的狗叫声显得格外凄厉。等他拿着手电筒往车底下照的时候受惊的小狗崽又冲出来咬了他的脸,然后就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书记一家人去打了狂犬疫苗,见人就说三奶奶养了条疯狗,却没有人知道三奶奶已经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了。 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小狗就在三奶奶身边依偎着,他们都没有再动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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