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纤夫 |
正文 | 陕南的秋天是闷热的,像蒸笼,让人透不过气。 经过最初几天的忙乱之后,这会儿总算闲了下来。本想睡一会,可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吵得人无法入睡。索性起得身来,下了阁楼,想去外面走走。沿着村间崎岖的小路,七拐八拐出了村子。不一会儿,来到一条小河旁。清澈的河水在蜿蜒的河道里静静地流淌着,河里的每一粒沙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用手撩着河水,洗了把脸,掬了一捧水,送在嘴边尝了一口,很甜也很清凉。就势脱了鞋子把脚伸进水里,好凉快、好爽!站在水中,那细细的河沙,把脚底弄得痒痒的,很是舒服。河水不深,刚过脚脖子,最深处也不及膝盖。在水里走了几步,很是恣意。于是,在河中间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从学生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海河香烟,抽出一支,划了根火材,点着,撅着嘴轻轻地吸了一口,还没品出味道,就被烟呛的咳了起来,平生第一次抽烟就这样开始了。没抽几口,口水把烟沁湿了大半截,抽不动也抽不着了,顺手丢在河水里,烟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向下漂去,在几块大石头间沉入水底不见了。 我坐在石头上,静静的看了会河水从脚面上流过,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顺着这条河向上游望去,河不宽,也就是四五米宽,河中间有很多大石头,河床顺着山势慢慢的隐藏在了山谷里。回头再向下游看去,小河靠着山根一直流进了汉江。过了河,穿上鞋,顺着河边山脚下的小路,信步向下游走去。小路逐渐的离开了小河,缓慢的向山坡上爬去,在山坡的拐弯处,看到了清澈的江水。汉江就在脚下,这地方比江水高出十多米,是个悬崖。这里的江面很宽,水流很平静,江水映着青山的倒影,更显得碧绿清澈。在下游三四十米处,江面突然收窄,这是由于那条小河常年冲刷出来的沙石,在这里堆积出了一大片沙滩,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呈半圆形,在半圆的顶端,江面最窄,江水汹涌、白浪翻滚,和上面平静的江水,形成鲜明的对比。远远就能听到江涛奔流的轰鸣声,好似万马奔腾一般。对面的山体,刀削似的耸立在那里,任凭江水猛烈地冲击,巍然不动,江水只好拐个弯向下游咆哮而去。 出了校门,就来到这大山里,一切都是新鲜的。从小没见过这么大的山,更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第一次离开家,忙时还不觉得,现在闲下来,还真有些想家。想起父亲送我时那企盼、担忧、且又充满希冀的眼神,不由得鼻子酸酸的。我是长子,父亲对我期望很大,他在我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中国人望子成龙的奢望,同样也在父亲身上体现出来,希望我能上大学,出人头地、光耀门庭。不曾想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断送了父亲的设想,也葬送了我的理想。 我曾理想做一个艺术家,我喜欢绘画、雕塑、雕刻,音乐。堂兄给买的一把小提琴,还没等学会,就随着三线建设的洪流,被抛进了这延绵千里的秦巴山间。所有的理想,似乎都成了泡影。 我靠在山崖上,闭起双眼,想起在家时经常爱看的那本被翻得很旧的画册,在臆想中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大卫的雕塑,维纳斯那残缺的美,一直是我的最爱。一幅从没见过的雕塑,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本画册我都翻看过无数遍了,每一幅图画都印在我的脑子里,怎就没见过这样一幅雕塑呢?一具全裸的东方人的雕塑!他是那么的逼真、那么的生动、那么的富有活力。浑身上下被晒得黢黑的皮肤,唯有臀部稍显得发白,消瘦的身体上那一条条肌肉绷得紧紧的。双脚深深地插在沙子里,两条腿用力的向后蹬着地,腰和背高高的弓起,两只手臂无力的下垂着,倾斜的身体使一只手几乎挨着了地。在阳光的照射下,身下映射出一条淡淡的阴影。汗水沁湿的身躯在烈日的照射下,闪着亮光,汗水从头上流到脸上,又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跌落在沙滩上,不见了踪影。天哪!那不是雕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睁大眼睛,挺身坐起,趴在悬崖边瞅着,那人就在悬崖下边。只见他身上套着一根绳子,那绳子从他的背部向后画出一条长长的下弧线,在三十米开外处的一根木杆顶上拴着,木杆插在一条小木船上。哦!那木杆是这只小船的桅杆。船尾有个老汉,两只脚紧紧地抓住船的甲板,右手撑着长篙,整个身体向后倾斜着,吃力地撑着,左手扳着舵,不断地在调整着方向,嘴里还不停的声嘶竭力的喊着一连串听不明白的音符,那苍凉的嘶喊声中,似乎是在激励自己和那拉纤的年轻人奋力向前;又像是求救的信号,可那小船,在江心只是左右的摆动着,一寸也前进不得。看那船只,正处在激流的顶端,汹涌的江水拍打在船舷上,泛起一阵阵白色的浪花。再看那年轻的纤夫,还是保持原来的姿态,拼命的抵抗着江水冲击小船的力道,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他在拼命!后面的那支脚向前艰难的迈了一小步,好像经不住力量的打压,又迅速的退了回去,并和另一只脚合力在抗争着,两个人就这样合力抗击着江水冲击的力量,僵持在那里。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总是显得那么的渺小,这种相对的僵持又能持续多久呢,这一老一少已是在拼命了。退却将会是灾难性的,轻则重伤,重则会失去生命的。他们别无选择,只有前进!那艄公大声的嘶喊着,并及时的调整着船身,那纤夫也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左右摆动着身体···。奋力地迈出了一步,这一步是坚实的。紧接着,在急促的喘息声中,又迈出了一步,一步,一步,终于,船身越过了激流,行至平静的水面。艄公把船靠近岸边,纤夫跳上船,穿上裤衩,撑起长篙,小船在平静的江面上,慢慢向上游驶去,消失在山峦的怀抱里, 我回头看看被那纤夫用力踏乱的沙滩和那纷乱的脚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楚。这一幕,几十年来,一直不能忘怀,时常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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