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山坳里那片土砖房是不能拆的。重建再好,也不是老家。
多年来,我反复从东厢房经过堂屋到西厢房,然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天井里看头顶那方新鲜的天空。
我的影子从东边无声地倒向西边,然后越拉越长,直到彻底消失在黑夜里,消失在后山欲说还休的静默中。
我的祖辈和山神菩萨一起行走在这空空的山沟里,我们只有越来越萎缩的土砖房子,只有越来越咸苦的山泉水,只有年复一年哼鸣的小虫子,究竟是谁剥夺了我们呢?
在外面我什么都不是,回到这里我才能成为自己。
我看着我住过的老屋,我的眼中充盈着泪水。我觉得,我爱这一切,或者是因为我没别的可以爱。可是,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爱呢?我必须爱有所及,我滥情于一个表情,滥情山影下这巨大无边的冷。
老家把世世代代的记忆保留在那里。一部分塞在墙缝里,一部分压在柱头下,只有一小部分粘在瓦片和檩条上。翻新屋顶的时候,年老色衰的念想被抛散在后山的竹林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