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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烫生蛎子
正文

冬天来了,是吃蛎头和烫生蛎子的时候了。

就像汪曾祺先生笔下的北京人离不开大白菜一样,故乡的人们离不开海蛎子。海蛎子是故乡的海馈赠给故乡人的平民吃食。故乡是四周都是海的如豆的小小的岛。岛的四周海域都被无尽的礁石围抱。而这无尽的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磷磷峋峋,姿态各异的礁石的满身上都栖生着海蛎子,一片片,一丛丛,一排排,无穷无尽,繁衍生息。一方水土养一方的人。这样多的蛎子奉送,故乡的人当然是心安理得地消受了。每顿每顿的饭桌上都要有海蛎子。吃这个那个的菜里要有海蛎子,喝这个那个的汤里要有海蛎子,包这个那个的包子饺子里要有海蛎子。还嫌不够,更多的时候,干脆的,什么菜也不要地煮一大盆的蛎子肉,蒸一大锅的蛎头,咬着金黄的玉米饼子,喝着金黄的玉米粥美美地吃,美美地喝。不仅人在消受,那些家禽,家畜也是在行列的。赶紧的,趁着潮还没涨上来,和潮刚刚地退的当口,腾出手来,敲打出一饭盒,一小桶子的蛎子肉,回到家里,利马地倒进鹅,鸭,鸡的食盆子里,不然它们会一个劲儿地叫个不停,冲着你要海蛎子吃呢。还有,就是吃着海蛎子的鹅,鸭,鸡下的蛋,个头大,硬实,分外地香。所以定要它们天天地吃上海蛎子,更多的时候,还要敲一些小蛎子头,连壳带肉地砸碎,碾细了给它们吃,来增加它们下蛋的个头和次数。还有,那猪,狗,也凑着热闹,虽然它们的习性使得它们不会如鹅,鸭,鸡般地把吃海蛎子当成了主要食物,但它们也要尝尝鲜,时常地吃一顿蛎子肉改善一下……总之,故乡的人离不开海蛎子,海蛎子在故乡人的眼睛里的地位和填饱肚皮,充饥的粮食,蔬菜同等的重要。为此,故乡的人就终年地为赶海蛎子,吃海蛎子,储存海蛎子在忙碌,

山绿了,海也跟着蓝绿,蓝清的春季里,总是刮着温婉柔情的东风,是不会有大潮的。这个时候,只能在那些高耸的礁石,和近海岸的礁石上打蛎子,因时常地裸露在海平面线以外,获得的来自海里的给养少的缘故,这些礁石上的蛎子很是纤瘦,是不适合整个地敲下来吃蛎头,就用蛎钩子把它们向着自己的一面敲碎,原地剖开,挖出肉儿,放进带来的桶和罐子里,这就是故乡人的打蛎子。打蛎子在故乡都是女孩子和女人们的事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故乡男人是不屑于做这样和风细雨的活计,那是要被笑话成不是个爷们的。一个打蛎子的好手也在于平时的多历练,能够使出均匀的劲儿,一下子就将长在礁石上的蛎子剖开,还不让它伏在礁石上的一面破碎受损,还要让它的肉儿完整,真是功夫呢。尤其是,剖的时候,如果腕子的劲儿没把握好,就会把整个的蛎子囫囵地从礁石上拽了下来,那就不是打蛎肉了,而是在刨蛎头了。而那所谓的蛎钩子,就是把一个十岁八岁孩子手脘粗细的,长一尺多的松木把子的前头,钉进了一个半来尺长的指头粗细的弓型的铁钉子。故乡的姑娘,媳妇却能用这样的蛎钩子打出一桶桶鲜嫩鲜白的蛎子肉来,而把日子也打得红红火火,风风光光。

春天打来的海蛎子,主要是和山上的野菜包着吃,和海里的海菜熬汤喝,和田里刚冒尖的鲜菜炖着吃。山里嫩的,海里鲜的,田里娇的,让这蛎子一调配,真是鲜美得人和山水都飘飘了。

夏天可是蛎子们最安适寂寞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潮退得比春天还小,海更是肆意汪洋,鱼啊,虾啊,海螺,螃蟹,飞蟹等嗖嗖地聚会,张扬的时候,处在排卵期的蛎子却是最难吃的。这个时候的蛎子都是大着个肚子,圆鼓鼓地泛着石膏白的光。吃上一口,麻麻地涩。故乡人就把这个蛎子孕育的季节叫做“泛江”,意思是说,这个时节一过蛎子将给大家的是江水一样多的身心的馈赠。这个时节里是没有人打蛎子。吃的是上一秋晒的蛎干,煎靠的蛎子油。

秋风阵阵旗帜般地盖过后,就开始有大的退潮了。那些浅海,深海里的礁石都探头探脑,显山露水了。休养生息了一夏的蛎子们就开始风光了。此时,所有的礁石上都被蛎子满满地覆盖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大大小小,高高矮矮,一个都不会放过。在这个季节里,故乡人主要是为打蛎肉忙,因为此时潮还不够大,现显出来的礁石上的蛎子都是薄片子,刨蛎头不适合,更主要的是没经过北风吹,雪花飘的蛎子不适合吃蛎头,难刨,且不具备冬天里蛎头的甘甜甘香。但此时打下的蛎肉不同寒冬,不同春季的鲜,却让大小的姑娘,老少的媳妇们狠命地打着蛎子。一潮下来,往往是一个很大个的,少则能装三五斤,大的能装十斤八斤的桶就被打下的蛎肉盛得满满的。这么多的蛎子肉,一下是吃不了的,何况是潮潮都去打呢。就把其煮了,晒蛎干,蛎米,和煎靠成蛎油。留着下一年的夏季里吃。鲜蛎子肉煎靠的蛎子油,是焦红色的,很多的蛎子才能煎靠出一点点的油,但鲜劲儿也是没得比,一小勺蛎油的鲜超过一斤蛎子肉的鲜。吃熟的蛎子肉,实在是吃乏味了的时候,就决定到海里头吃生的。拣上一个近晌午和正晌午的潮,拿上新出锅的金黄金灿的玉米饼子,来到海里,找上一个合适的礁石,啪啪地打个蛎子肉送进口,再咬口玉米饼狠劲地嚼。蛎子是新打下的,溜溜地鲜,玉米饼子是新碾的当年的新玉米的面和的,喷喷地香,两者和着地嚼。滋味美妙得无以表诉了。

一转眼,打蛎子时,捏蛎子肉的手,开始一倏倏地凉到了肩上,通到了脖颈子上,十指的指尖冷得发痛,西北风就开始吹了,潮就大得一退退到半个海似乎都干了现了。冬天就真正地来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打蛎肉了,严冷的天气,一会儿就把伸出去捏拿蛎肉的手冻成红紫红黑,冻成不能合拢的粗棒槌。更重要的,此时,大潮把最深的海里的蛎子都给调配安置了来。那些深海里显现的蛎子,是和着海泥,海藻寄生在礁石上,非常地不结实,轻轻地一敲,就会整个地从礁石上滚下来,还有就是蛎子们太大太多太密集了,占伏在礁石的面积就小,一敲,会整片整片哗啦啦地掉了落了。这个时候只能用蛎钩子,如刨土般地整个地将蛎子刨下,这就是刨蛎头。蛎子太多了。很多的时候,用蛎钩子刨也不解渴,就用铁锹铲,用撅头刨。一潮下来就能刨上上百斤的蛎头,筐盛不下,就用麻袋装。这个季节,再冷,故乡人也是潮潮都在海上,潮潮都拼命地刨着蛎头。因为故乡有风俗,过年必须得准备三五大锅的蛎头,蒸熟,扒肉,好过年拌凉菜,包饺子用。年菜里没有蛎头肉,是要被笑话和看不起的。这个季节里,最温暖的是坐在热炕头上吃烫生蛎子。

所谓的烫生蛎子,就是将赶来的蛎头敲去了带着刺刺毛毛的多余的边角后,装进网兜里放到海水中,让海浪串涌个一两日后,放进盛着温开水的锅里不断地抖动,晃悠,幢打个十分二十分钟后,那蛎头的边沿就会自动地裂开缝隙。用小铲子,小刀儿,轻轻地顺缝插进去,蛎壳就啪一声大大张开,一个完整的蛎肉就呈现在眼前了,就赶紧就着饼子哧溜哧溜地吃起来。那还带着温水体温的温吞吞的鲜甜,鲜美,会让你顷刻间觉得;眼前冰冷的世界,也是暖融融地欢喜欢笑呢。爸爸是最爱吃烫生蛎子的,这样的时刻,从不苟言笑的爸爸,往往会一边吃着烫生蛎子,一边会讲些他从不讲的单位里的趣事情,有时甚至还哼着小曲儿,奇怪得我们姐弟愣愣傻傻地看着他。每每此刻,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公社里那个姓王的书记,从来都和人民群众很有距离,一次大潮里,竟然抗着撅头,穿着水靴子,下到深海里的一大礁石上刨蛎头,边刨边唱着歌儿,回来的路上,还和赶海的人们交流怎样才能很省气力地刨更多的蛎头。平时里书记的派头架势,都堙了没了。

自然的富有,居然能在丰富了人类智慧的同时,也让其真诚,本真。这使我每次想起故乡的海蛎子,就很自然地想起爸爸和这个姓王的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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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