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故乡、历史和共朵第一辑登阜云台山 |
正文 | 登阜云台山 我喜欢秋天,喜欢秋天过后苍凉的原野,没有了伪装与赞美,只留下赤裸裸的真实。荒草冷月,野棘寒露,白茫茫的大地上除了荒芜还是荒芜,这时最宜踏着寒霜早行,去充实内心的孤独与悲凉。 云台的野菊该开了,还要去看一看吗?这个秋天确实很郁闷!啊,云台的野菊哟,你为什么总是开在我心情郁闷的时候哟? 依每年的贯例,我都要去云台探访野菊,我想今年也该到了去的时候了。披开近一人深的蒿草灌木,绕过数丛酸枣树,在高大的丘阜之上,它向着我微笑着。这朴素的生命,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你卓然是藐姑射之山来的,而我却还要在山下的人间世流浪徘徊! 每次来,都会跟你交谈很久,然后写下关于你的四个短句。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吗?凄冷的风,昏黄的日,我把头藏在领子里。周遭那些高大的树木落叶纷纷,索索发抖地唱出无奈的哀歌。然而你却昂着高傲的头颅挺立在寒风之下。那时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在你跟前多呆一会儿,寒风终于把我赶下来了。住处其实也很冷,屋子里除了一盏昏暗的低度电灯泡外别无余物。躺在床上,搓着冰冷的手,再也想不出有什么似野菊这般顽强的战斗力。那时我的胆子是多么的小啊,刚走出房间,一看没有阳光,则又一步步地走回去。傻子真好,苦涩麻木地活着;而我,不想当一个傻子。但现实里的麻木与苦涩总让我心里感到冷,我想点一堆火,我拼命地去拾柴,然而我的火种却丢了。周遭一片黑暗,我想点亮自己的灯火,找回要走的路,然后进行一次灵魂的突围。就是在突围的时间里看了梵高,看了叶赛宁,看了伍尔芙,还有川端康成、茨威格、勃洛克、芥川龙之介、海明威。他们拒绝与世界合拍,却又割不断与世界的联系。他们陷入了绝望,文化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为他们打开了死亡之门。理想与现实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身子在下头,灵魂在上头。那是一种被撕裂的痛苦,真实让你永远饱受煎熬,死亡已经是他们最理想的保有理想的方式。他们不是最后的理想者,永远不是,后面还有一簇簇闪亮的灯火,吉拉斯、遇罗克、格瓦拉、李九莲……只要灯不灭,火种终会重新找回来。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我慢慢地举起了投枪。窗外的月亮很冷,屋子里的我也很冷,其实山上的你更冷。胆怯的我怕要冷坏了,于是在被窝里呵一口气,拿起笔胡乱地写了四句:“秋风扫落叶,万里惊地哀。心绪逢摇落,云台野菊开!” 第二次来的时候,我能很平静地与你对话。那时因为正在读庄子,心情“消极”到了极点。庄子对现实的认识太清醒了,正因为他的清醒,注定他内心是极度孤独与悲凉的。“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我把这些告诉了你。你不肯讲话,小小的花冠流下泪来,藐姑射之山消失了,世上再也不会有“肌肤若霜雪,绰约如处子”的真人了。啊,原来庄子是你的同道,你是为失去了两千年的挚友感到悲哀。原来两千年来,你的内心也是这样极度的孤独与悲凉!大哭的庄子,大笑的庄子;大喜的庄子,大悲的庄子:天地精神竟由野菊传承下来,你叫我说什么好。卡夫卡冷冷地笑,原来我也是“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的一个!清醒真好,虽然它里面含着毒药般的痛苦。痛苦是好的,说明你的神经还有知觉。如果麻木了,神经没有知觉了,生命就成了僵死的躯壳。庄子同样是个不合时宜的人,胡文英曾这样说庄子:“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庄子独见?庄子论略》)庄子既拒绝时代、绝望于时代,又痛苦这个时代、悲悯这个时代,庄子的拒绝与选择实是出于无奈。人间世的困惑,悖乱的人性,迷途的心灵,已经无药可救。这次的心得是这四句:“清清素水心,莫使惹尘埃。花开自有品,天香云外来!” 第三次来的时候写的是:“草木本无心,自尔为荣花。佳节无人赏,高情落天涯!”因为我毕竟不是一个智慧的人,我的读书还囿于门户之见。这次来我才知道,各门各派都有绝招,而且套路各不相同。但我还是发现了它们的一个实质,任何招数都殊途同归,那就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情怀——对人间世的关注与悲悯!庄子不是独行的人,孔子不是独行的人,屈原、渊明不是,徐渭、李贽不是,鲁迅更不是。那么国外的甘地是吗?卢梭是吗?马丁?路德?金是吗?曼德拉是吗?都不是。无论历史处境怎样,无论政治见解如何,更不管人生观、世界观、艺术观有何不同,在各种不同的意识形态后面,他们总是叫我感到温暖。野菊花同样叫我感到温暖。再悲观、再冷静、再嫉世、再绝望,他们也无法掩饰他们乐观的慈悲情怀!那种胸怀叫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真人”。但是我不得不说,这种慈悲情怀珍惜的人太少,人们已经习惯了冷漠、麻木、自私,习惯了背叛与谎言,习惯了世俗和沉默。那一抹“高情”只能开在遥远的天涯而不能普适于人间!不是吗?阮籍驾着车子在没有路的荒野上痛哭,尼采冲上大街抱住那匹被鞭打的瘦马大声号啕,再也听不到《广陵散》的声音了。 这是第四次来看野菊花了,这次我没有向你告诉什么,和你对视了半天,回来后记下了这样的句子:“虚名无一日,穷途倒有年。本非名门色,不入时人眼。”灵魂的痛苦切入骨髓,没有人能救赎,也没有人能救赎得了。那是对时代的绝望,对人的绝望以及对自己的绝望。只要势利庸俗、贪婪卑鄙、邪恶丑陋的撒旦还在四处招摇撞骗,只要有一天这样的日子,理想者们便无法摆脱痛苦。或许只有一个解决的途径,那就是向死而生,像海子一样,永远沉浸于自己的天国。身后留下的是他点着了火的作品,继续灼烤着人们那痛苦与悲凉的灵魂!今年,不愿多说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万般滋味只在这几句中: 羲和撞山死,天地俱缟素。野云天外飘,荒径地头路。 木高寒风摧,鸿远惊弓处。天圆何广阔,地方有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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