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感伤的告别 |
正文 | 胖乎乎的主持人一张油腻的脸涂满了汗汁,嘴里像含着糖果,吐词含混不清,声音低沉,音响拖着长长的尾音,颤抖着,不停地回响,听不清他在咕嘟些什么,只有他欠身弯腰时,大家才机械地跟着向遗像鞠躬。死者前面的家人中有人在抽泣,我后边一排的亲友中也有人放出悲声,我看着灵堂中间供着的遗像上那张年轻的、眼里透着笑意的脸,感觉做梦一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还在头一天早上我刚进办公室,车队长就跑进来对我说:“领导,给你报告个事,唐元海今天凌晨走了。”我愕然,呆呆地望着他,半晌回不过神来;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我说,不是在好转么?怎么会这样?小方说,他清晨五点过钟接到唐元海老婆的电话,说人已经走了...... 与唐元海在同一个部门共事十余年,以前我对他并不了解。两个单位合并后,我们虽属同一部门,但办公地点不在一块,只有部门有集体活动或是乘坐他驾驶的车时,才有些接触。早些年有人给我介绍他是当兵转业的,我开始还不大相信,因为他个头不大,身材短小,其貌不扬。别人开玩笑对我说,你可别小看他,他外号叫“唐百万”哦,见我怀疑的神情,别人给我解释,说唐元海部队转业后找了个郊区的姑娘结婚,老丈人给了块地皮让他自己修房子,房子没住上几年,遇着拆迁,得了一笔赔偿,换个地方又修了一幢楼;不料,新房没几年再次被拆迁,得了一大笔款子,就修了一幢更大的楼,除了自己住,富余的屋子对外出租,他这辈子不用工作都衣食无忧了! 别人说的是否属实我并不了解,我与唐元海工作上交接少,印象中,作为车队开中巴车的驾驶员,他技术过硬,工作勤勉,能吃苦,服务态度好,得过几次优秀员工的荣誉。平时穿着朴素,为人低调,不像他们说的是个富豪的样子,或许,从独山农村出来的他,是依旧保持骨子里那份天然的质朴吧。 真正对他了解多一点是在我分管车队的工作后。车队人事较为复杂,在编、台聘、公司聘,几种劳动关系的人混合在一起,因身份原因导致的待遇上的差异,历史沉积下来的各种矛盾交织,让我这个性格散漫、庸碌无为的人去管理,真有些勉为其难。有段时间,驾驶员捕风捉影、信口雌黄的举报,人事上的内讧与倾轧让我不胜其烦;下来找驾驶员谈话了解情况,化解矛盾,某次我找唐元海谈话时,他含含糊糊,说大家同在一起工作都不容易,何必争斗呢,好好相处才是......,总之是一副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样。当即惹得我大为光火,不客气地批评了他一顿。孟子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矣;在大是大非面前,畏畏缩缩,含糊其辞,不是在纵容他人作恶吗?他是转业军人,党员,还当过车管支部的组织委员,就要旗帜鲜明地和那些歪风邪气斗争!被我批评,他也不争辩,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是让我感觉对他批评得有些过火了。 私下里,我对唐元海的工作是肯定的,他所在的车队持A照开大车的人少,两三辆大车,能开的就两个人,遇上有活动,跑长途或是周末加班是常有的事,我从没听他抱怨过。他服务过的部门和同事们对他的评价基本上都是正面,还有不少溢美之词。听熟知他的同事介绍,唐元海不仅是在单位口碑好,就是在亲朋好友间口碑也不错,为人厚道,做事踏实,只要他能办的事,找到他没有不尽心去办的。 尽管唐元海做事小心细致,可百密一疏,去年因贵州出现大的交通事故,很多地方的交通管制收紧,他开车在限速60码的地方跑了个73码,受到超速20%,扣12分的处罚。他在队里受到批评,到我办公室汇报情况时,我也委婉地批评他,都老司机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委屈地辩解说,机场路那一段,以前跑个80码也没事,谁知突然就弄成限速60了...... 经过此事,我发现他工作态度变得有些消极,说因违章,驾照要被降照,不能开大车了,还向我提出要调到另外的科室工作等。我宽慰他几句,还批评他,作为男人,怎么一点挫折都经受不了......。我感觉到他的变化,还让熟悉他的同事去做过他的思想工作,可我依稀觉得他似乎还是有些消沉,见了我也不似以往那般亲切。 今年5月初的一天,车队长给我报告,说唐元海住院了,在ICU病房;我吓了一跳,问是什么病,队长说,听说是胰腺炎。唐元海身体比较好,开始肚子痛时没在意,挨了一两天受不了才去的医院,住院医生就把他安排进重症病房。过了约十来天可以探望时,我穿了隔离服进ICU病房去探视,他身上插着管子,意识已恢复,能够微弱发声。我吩咐他安心养病,不要多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他老婆给我们反馈,我们尽量帮助解决。在ICU住了一个多月,他转到普通病房时,我又去探望,他坐在病床与我说话,似乎有种得到重生的感觉。我再次吩咐他安心养病,工作上的事不用急,养好身体再回单位上班。 后来,方队给我说,唐元海转到南京去做康复治疗,我还在想,那边的医疗条件比贵州好,要不了多久,唐元海就该回到队伍中和我们一起工作了吧?不料,等来的结果却是他病情突然恶化,撒手人寰...... 他的骨灰从南京运送到贵阳,在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遗像上的他看上去是那么年轻,不像是一九七七出生的人。遗像前站着他年轻的妻子,还在上初中的女儿,还有他老家赶来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我们单位上的同事,他生前的战友,他社会上的朋友,排成一排又一排,把整个灵堂塞得满满地。他的至亲、战友和朋友,不少人热泪盈眶,失声痛哭,我也不禁流下眼泪。唐元海还年轻,于他的家庭,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是他们一家的顶梁柱,他的离去无疑对他的家庭是个重大的打击;于我,他是我的同事,我的兄弟,我队里主力骨干,他的离去使我失去一名赖以倚重的同事,我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千斤,心里怎么不难过呢!何况,眼前站着他哭成泪人似的妻子,嚎啕不已的女儿,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又怎能不让人动容,感觉剜心之痛呢? 上个月的月初我才经历失去亲人的伤痛,宽厚仁慈的岳母驾鹤西去,哀伤的心境我至今还未平复,如今又痛失一位并肩工作的兄弟,那种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人的一生赤手空拳而来,两手空空而去,纵有万贯家财,终归带不走什么。人能留下的,只有亲友对他的怀念。 亚当?斯密说:“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辛苦劳作,来回奔波是为了什么?所有这些贪婪和欲望,所有这些对财富、权力和名声的追求,其目的到底何在呢?归根到底,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爱与认同。”挤在灵堂里向唐元海告别的众多亲友,就是为着对他的爱,对他为人的认同而来。 怀着感伤的心情,对着他的遗像,我心底默默地说:“兄弟,一路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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