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偶然人生(续十二) |
正文 | 临近晌午,叶子抱着来福到了保健站,叫贾先生回家吃饭。他们家没上集体食堂,还是十二点多吃午饭。村里人是一天两顿饭,要到下午四点才能吃。保健站人不多了,贾先生正坐在圈椅上看书。叶子怀里的来福看见他爸爸,就嚷嚷地叫:“爸爸、爸爸。”从他妈怀里挣着叫贾先生抱。贾先生高兴地站了起来,在窗台旁边的脸盆里洗了洗手,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毛巾擦了擦,才抱起来福,说:“宝宝,饿了吧,咱们回去吃饭。”说着在来福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们刚要走,就听见院里有婴儿在哭,只见紫花抱着名堂急匆匆地进来,看样子她脸也没洗头也没梳,两条长辫子锈在一起凌乱而灰暗。眼角上粘着黄黄的眼屎摇摇欲坠。她惊慌失措地嚷:“俺家名堂尽哭了一晌午,也不知那里不舒服了,快给俺看看。” 贾先生只好把来福递给叶子抱,他从包里拿出听诊器戴上,和蔼地对紫花说:“你坐下,别着急。” 紫花抱着孩子坐在圈椅上,贾先生伸手摸了摸名堂的头,说:“孩子不烧。”就撩起孩子的衣服用听诊器听了起来。 他一边听一边问:“你奶水不多?你看孩子瘦的样子,太缺营养了。” 贾先生这样一说,紫花把衣裳撩起,裸出一对瘪瘪的雪白奶子,她端住一只塞给名堂,名堂贪婪地吮吸起来。孩子吸没几下,就放开。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叶子说:“娃怕是饿得哭呢。”说着,她就从袄里掏出奶瓶,奶瓶里还有半瓶奶水,说:“叫娃吃了这个。” 名堂紧紧地含住奶嘴,又贪婪地吮吸起来,不一会就把半瓶奶水喝了,喝完,名堂在紫花怀里静静地睡着了。 这时,紫花才揉了揉眼,两粒黄黄的眼屎掉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俺家穷,也买不下炼乳,俺娃饿了只能喂些米汤。” “贾先生,俺娃小,再喂些啥给娃吃?”她急切地问。 贾先生叹了口气,说:“孩子还在哺乳期,有啥可代替奶的?” 叶子接住说:“你别着急,俺三宝大了,想给他断奶。俺家还剩一罐炼乳,就先给娃吃了吧。” 紫花连连说:“还是你娃吃吧,俺娃……”她说着就哽咽地哭了。 贾先生又递给紫花几片药,说:“这孩子严重缺钙,你把这药捣烂研细和水拌起每天喂半片就行。” 名堂在紫花的怀里睡着未醒。叶子抱着来福站在她倆跟前,仔细端详起了名堂。 这娃生的端端正正,圆脸盘,粗眉大眼,颧骨突起,鼻梁高耸,脸庞消瘦而苍白。 她对紫花说:“娃长的好看。往后有啥难处俺和他爸能帮就帮你。” 紫花也抱着名堂站了起来,看看来福长得是:大眼睛双眼皮,一对眸子黑而闪亮,园脸盘,卧虎鼻,白白净净。 回答说:“还是你家来福,一看就不像庄稼人,有福气。” 他们说着,来福也吵闹了起来。贾先生说:“回吧,没事。下午让叶子把炼乳送过去。” 下午四点来钟是村里食堂开饭的时间,人们都到那庙里排队打饭去了。 社堂里只有正房大队部的金贵看门未走,贾医生就溜达进去。金贵正在低头整理几张报纸,见贾医生进来,问:“你吃饭了?” “吃了。”贾医生回答。又问金贵:“你也不到食堂吃饭去?” 金贵说:“俺看门去不了,等会儿张婶就给俺打回来了。” 大队部的正房是三间一堂空。当门的墙上贴着红、绿、白三张纸,红纸是光荣台,绿纸是评比台,白纸是批评台。上面写的是大炼钢铁、深翻土地、除四害等的进度。贾医生百无聊赖地看着这是大跃进的“三台”。墙两侧的山墙上,花花绿绿的纸大部分是图表。他无心细看,倒是东墙上写的顺口溜挺有意思: 头脑就像炼铁窑, 腹里装矿用柴烧。 七十老汉不服老, 要和青年比低高。 拼着老命把铁炼, 看谁才是真英豪。 不把钢铁去炼好, 死在阵地不回了。 大家看来大家比, 谁是糠来谁是米。 贾医生看了,问金贵:“这是谁写的?” 金贵回答说:“俺不识字,是前几天会计从报上抄下的。” 贾医生笑了笑说:“我拿几张报纸看看。” 金贵笑着说:“看去吧,俺村没几个识字的,除了吴支书组织人学习,会计念念,没人看。” 贾医生拿了几张报,回到西房的保健站去了。他认真地看了起来。报上登的都是放卫星的喜迅,说这里亩产粮食几万斤,那里炼钢几万吨,有条新闻报道,套红通栏标题是:一亩土豆产了120万斤,其中一个土豆就达五百斤。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把报纸放在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支点着,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吸开了,一股股烟在他鼻孔里冒出,清烟飘飘渺渺,在屋里聚集而不散。(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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