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三口聚餐 |
正文 | 一 对于寻常人家,全家聚在一起吃顿便饭,恐怕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了。可是对于马平而言,一家三口要聚在一起吃顿便饭,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马平的爸爸马越和妈妈郝丽都是周至教育界响当当的人物,事业心都很强,一个在省级标准化高中当校长,一个在民办初中当教育主任,为了教育事业,夫妻二人经常聚少离多。二人也经常为如何教育儿子而发生争吵,马越主张对儿子要以理服人;而郝丽则动辄大动肝火,非打即骂。马平在妈妈那儿受了气,就去爸爸那儿寻求温暖。因此,当争吵升级的时候,就都赌气地离了婚。经过二人协议,儿子的抚养权和乡下二层楼归马越,在县城刚买的商品房和夏利牌小轿车归郝丽。 其实,致使争吵升级的是初一下学期马平的一次打架。 马平将他的同班同学麻三打伤住了院,这件事在福龙初级中学炸开了锅。死要面子的郝丽,于是对马越大吼大叫:“都是你惯的,看把娃惯成啥了?都怪你!” 说着,就在门口拿起笤帚狠狠地打起马平来。 马平疼得吱哇喊叫,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要再打了,教育娃不是靠暴力就能教育好的!他打了人,总得先弄清楚前因后果吧?到那时,再打也不迟呀!” “每次娃犯错,你都是这个态度,迟早不搞出大乱子才怪呢!那你叫他说说看,为啥打人?简直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马平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出了实情。 原来,马平每年过生日,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皆因工作太忙。今年的生日将近,马平强烈要求爸爸妈妈能陪他一起度过。可是爸爸妈妈还是以各种缘由加以拒绝。马平撅着嘴,拉着脸,很不高兴,马越夫妇生怕自己忘记,就提前几天塞给儿子了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让他自娱自乐。 翌日,马平上午放学后,孤独无聊,就邀请同班同学麻三在家陪他玩耍。麻三说他爸经常玩牌赢钱,他可以教马平怎么赢钱。还说他都赢了不少呢。为什么平时他的好东西那么多呢?其实都是赢来的,因为他爸麻小凡嗜赌如命,欠了不少赌债,由于无法偿还,让赌徒打残了腿,要不是他大伯麻一凡出钱调解,说不定人家还会要了他爸的命呢!为给他爸治腿,家里可谓债台高筑,就是想买也买不起呀!为了表示炫耀,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零钱:有一毛的、五毛的、一块的,混在一起看起来挺多,至少有20多元钱! “你那叫啥钱呢?”马平不屑一顾,“看我的,我这有整整贰佰呢!是俺爸俺妈夜黑里刚给我的生日礼物。” “甭小瞧这点钱,毛爷爷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信,你敢赌不?”麻三采用激将法,轻蔑地说,“我知道你没那个胆,怕你妈打你的怂!” “谁说我不敢,谁不敢谁就是小狗!” 说来就来。为此,马平特意到商店将两张百元大钞兑换成了一块一块的零钱。不一会,马平就将200元输得所剩无几。对此,马平心理不平衡,觉得麻三在捣鬼,就出言不逊说麻三在耍赖。 麻三赌咒说:“你孙子才捣鬼耍赖呢!艺门不行就不行,还到处赖人呢!和你妈一个德行!” “你再说一句?我是我,俺妈是俺妈,你不要满口喷粪,东拉西扯!”马平高声喝止。 “我就说,咋?你妈自从当上了教育主任,经常拿人撒气,上周轮你妈执勤,你妈说俺妈将她的红袖章戴去了,还说证据就是红袖章上的那个小小的铜色别针。你妈当时不依不饶,还骂俺妈啥素质,说俺妈明明拿了就是不肯承认!俺妈委屈地都哭了。后来事实证明,你妈冤枉了俺妈。你妈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了她的红袖章,掏出来一看,两个袖章一模一样,都有颜色大小一样的别针。你说到底谁是无赖?” 马平知道这件事是他妈的不对——是他妈误会了,但这件事他妈不都道过歉了吗?为什么麻三还要揪住不放?他可以不要这200元钱,但若是有人在他面前不怀好意肆意侮辱他妈,他绝不答应! 于是他怒不可遏地抓住了麻三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地,啪啪啪地扇了好几个耳光,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反复告诫说:“今后再说俺妈坏话,见一次打一次!还敢不敢说了?” 麻三自知不是对手,只得苦苦哀求道:“再也不敢了!”桌上的一堆零钱撒了一地,也顾不得捡拾,捂着一只眼,撒腿就跑! 下午刚上课,王霞老师带着麻三气势汹汹地找到了郝丽。 “你看,你家马平将俺娃打成啥了?他的一只眼看不清了,你说咋办?” 郝丽办公室有五六名工作人员正在办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扰得不知所措! 郝丽顿感颜面尽失,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如果真是我儿子马平所为,我绝不护短,该给娃看病就看病,该住院就住院!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其实,王霞老师不仅是麻三的妈妈,更是马平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既然郝主任如此通情达理,作为同事的王老师自然也不再纠缠。她听从郝主任的建议,先送儿子去县医院检查。初步查看,没有大碍,但麻三总说他左眼麻疼麻疼的,看东西影影绰绰,模糊不清。谢医生说既然如此,那就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再细查一下。 这件事在福龙初级中学早都被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教育主任的儿子就是牛,三捶两棒子就把麻三打得住了院,有的说打成了独眼龙,有的说打成了瞎子...... 这些传言自然传进了郝丽的耳朵。回想起过去为儿子赔情道歉的种种不堪情景,回想起为救护癫痫女生四处筹钱所遭受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尤其是回想起养父血肉模糊、死于非命的飞来横祸,她愈想愈怕:生怕麻三成了瞎子,使横祸成真,因为她再也经不起这种痛不欲生的打击了!一旦如此,她不但声名尽毁,这辈子恐怕真的要栽在儿子手里了呢!可是再三盘问儿子,马平承认只打了脸,到底有没有意外伤到麻三的眼睛,他惊吓之余也含糊其辞说不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在扇打中好像不小心用手臂划了一下对方的眼。 马平模棱两可的话让郝丽晚上寝食难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半夜三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吓人。 “老婆你咋了?” “都怪你,要是你平时严加管教,咱娃咋能出这事呢?”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半夜三更还让不让人睡觉?” “你现在还想睡觉?人家儿子都成瞎子了,你还能睡得着?” “医生结论没有出来,你咋知道?不要一惊一乍,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真没见过像你这种娃掉井也不着急的人!我当年真是瞎了眼跟了你!” “我也后悔自己没长眼,咋就娶了你这个麻婆娘!”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郝丽怒火冲天,话音刚落,就将马越连人带被子一脚蹬在地上,马越一骨碌翻起身也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就给郝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郝丽哭丧着脸,歇斯底里发疯般地大吼大叫:“不想过就离婚!”并随手乱甩东西,房间的水杯、烟灰缸噼里啪啦乱响,碎片飞溅,满地都是! “离婚就离婚!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回,谁怕谁!” 马越也气不过,就用脚将碎片乱踢,霎时满屋子都是碎片渣渣!还发狠地来了个一脚射门,将门背后的一个小凳子踢飞了,只听咚的一声,窗玻璃被砸了一个大豁口,像蜘蛛网似的裂痕清晰可见! 就这样吵吵嚷嚷闹腾了一夜,儿子马平自知理亏,不敢声张,窝在被子里呜呜啜泣。 没成想,第二天,他们果然就去了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同时,郝丽也辞职不干,不知所踪。 后来才听邻居纷纷议论说,夫妻俩居家过日子难免绊绊磕磕,本就不足为奇。可是自马平上初中以来,他们这样的吵闹却不是一回两回,而是频繁发生,大都是马越忍气吞声,强做笑脸糊涂而过,从不计较妻子的离婚气话。 而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他们的宝贝儿子闹的:初一上学期,不是上课捣乱吃零食,就是逃课上网打游戏;不是脏话连篇,欺负弱小,就是盛气凌人,得理不饶人。而每一件事的发生,都会让马越夫妇头痛不已,不是科任老师连连诉苦,就是班主任叫苦不迭,搞得俩人羞愧难当,回话不断!回家后自然难免拌嘴吵架。 迫于无奈,马越在中途只好为儿子转了学——断断续续换了两三所公办学校,都是一月有余就被学校勒令退学。郝丽秉性要强,不愿求爷爷告奶奶,就让儿子在家闭门思过。第二学期刚开学,就恳求高福龙校长予以收留。她想在自己眼皮底下,儿子总不会胆大包天、无所顾忌了吧?事实上,儿子的确变化不小:不撒谎骗人,不逃课上网,不打架斗殴,对老师也彬彬有礼。然而却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经常迟到早退,上课打盹。马越认为这就是儿子的进步,应当鼓励。而郝丽则认为不能娇纵惯养,要严加管教,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尤其是马越善于引经据典,时常堵得郝丽哑口无言。情急之下,郝丽就“本相毕露”,破口大骂,说她怎么跟一个蔫驴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本来马越是不想计较的,但是面对郝丽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斥责,实在忍无可忍,也就无须再忍。其中较严重的一次是,正上思想政治课的时候,马平将筷子粗的一条小蛇放进了娇小可人的一个女生书包,小蛇突然窜了出来,吓得女生浑身哆嗦、嚎啕大哭,癫痫复发,差点送了命,郝丽和马越不仅日夜轮换陪护,还赔了一大笔血汗钱,其中有好几万还是她低头哈腰强赔笑脸四处筹借来的。为此,郝丽满腹牢骚,又哭又闹,摔碟子拌碗,横加斥责马越是“韩信惯娃”,还收拾行李要离家出走,离婚之声不绝于耳。 那一刻,马越蹲在地上,也抱头痛哭,大喊自己羞先人,没生下乖娃,动静大得都惊动了周围四邻。在邻居的强拉规劝下,终于使矛盾平息。 没想到这一次,却是火山大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郝丽也是个苦命之人。她从未见过生身父母的面,是以拾荒为业的养父在路丛中将她救起来的,那时还在襁褓中的她患了肺炎,处于奄奄一息的边缘。要不是正在捡破烂的养父将她及时送往医院悉心加以救治,恐怕她早都一命呜呼了。好在养父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于是便将她当亲生闺女抚养。他们日子过得虽紧紧巴巴,但养父对她却倾尽了父爱,竭尽全力供她读书。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高考前夕,急匆匆回家的养父却突遭车祸,鲜血飞溅,当场殒命。浑身叮当响的破旧三轮车被撞得七零八落,矿泉水瓶、饮料罐、书本纸、塑料袋等纷纷扬扬、撒落一地。当时,她见养父迟迟不归,心绪不宁,就扔下书本,前去迎接。不曾想,展现在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副血淋淋的场景。她抱着养父遗体,哭得死去活来,昏昏沉沉。至今肇事者也未能找到。这件事如影随形,对她打击甚大,致使她高考精神恍惚,名落孙山。但她却不甘失败,由于无钱复读,就选择了西北大学教育管理自考专业。她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年后她相继考完了专科与本科的全部课程,最终取得了来之不易的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本科毕业证书。 起初,她“野心勃勃”,也想和那些正儿八经念过大学的同龄人进行竞争,留在大城市谋高位,拿高薪,穿名牌,挎名包!但却因长相问题,屡屡受挫!自此之后,她不再想入非非,而是理智地面对现实。为此,她将目光投向了民办教育——她想为家乡的民办教育实实在在地做点事。 由于她自强不息,学历出众,在众多应聘者中,终被福龙初级中学校长高福龙看中,因为整个福龙初级中学建校不足三年,又在周至贫困乡村,很多大学生不乐意在艰苦地区从教。这让高校长头疼不已。因而,在已招聘的20多名教师中,知识层次也参差不齐,尤其以中专生为主,大专生也为数不多,像她这样的本科生还是全校头一个。因而备受高校长青睐。 经过短短两年的历练,郝丽干净利落的办事风格很得高校长赏识,于是她便被提拔为教育主任。高校长对她委以重任,她提出的好多改革良方,都被采纳。为了抓好教学质量,她也信誓旦旦地立了军令状:十年之内,定要让福龙初级中学成为全县民办学校的佼佼者。 为此,她破旧出新,也采取了多项较为严厉的举措。全体教师虽偶有抱怨之声,但确有实效。有些不通情达理的教师,疲疲塌塌惯了,有点适应不了,就都故意给她难堪,起初她也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在几次被刁难受尽委屈、侮辱而痛哭流涕之后,终于顿悟“人软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自此之后,性情大变,但她恪守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工作中坚决做到“公平公正、铁面无私”,谁要是胆敢违反制度,藐视领导,她定会公事公办,决不手软;谁要出言不逊,对她不敬,她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言语尖酸刻薄,定会让对方无招架之力! 经过她大刀阔斧地惩治之后,教风明显好转,学风也愈来愈浓,全校上下面貌焕然一新。连续三年,中考成绩名列全县榜首,考上省级标准化高中的学生人数节节攀升。毫无疑问,口碑俱佳的校风也逐渐享誉全县。十年不到,由于业绩突出,市县级各种荣誉纷至沓来,频频登台领奖,使她在周至教育界声名鹊起;现已工作近22年的她,还多次应邀在全县各大初中举办讲座,分享先进管理经验,这使她名声大噪! 没想到,不争气的儿子闯下了这么大的祸,让她身心俱损,颜面扫地,无地自容,虽依依不舍,但却无可奈何,只得向高校长迅速递交了辞呈,高校长怎么劝都劝不住。 二 马越被老婆一折腾,心里也犯了嘀咕:若真如老婆所言,那的确不是件小事。麻三都住了三天院了,应该有结果了吧? 为此,他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带着儿子一同去县医院看望了麻三。 只见麻三躺在病床上眯着眼,正打着吊瓶,额头上敷了件折叠成三层的冒着热气的毛巾。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又咯噔一下:莫不是真的严重了?他责怪妻子胡思乱想,可这会,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怕。此时他也恨自己平时娇纵了儿子,有时也在想,莫不是自己的仁慈真的害了儿子,害了这个家?要是当初妻子打儿子自己不拦着,说不定儿子就不会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了呢? 如此自责,令他忧心忡忡!从病房出来,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徘徊不定,就是不敢入内。他本来是要咨询医生的,可就怕“瞎”想成真。他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这种事情一旦真的降在他头上,他还真不堪承受! 一个男医生注视了他好久,见他一直在门口踱步,就邀他进去入座,并给他递了杯热水,轻声说:“老同学,不认识了?” 马越端详了一会,猛然觉得眼熟,寻思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高中那会儿,咱们还是邻桌呢!真是贵人多忘事!”医生调侃道。 “哦,你是谢六一?”马越挠着头,终于想起来。 “是呀,自高中毕业,到现在怕有三十年了吧?” “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你变化可真大!” “我看你倒变化不大!刚开始也不敢确认。向麻三问了你的名字,我才断定就是你,不会错!” “那麻三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不会真瞎了吧?”见了老同学,马越那副紧张兮兮的神情才有所缓解,终于敢壮着胆发问了。 “别紧张,没事的!当时,我还以为检查结果出错了呢,他老说左眼模糊,就和麻三交流了一下。原来他是看不惯你媳妇欺负他妈,故意装出来的——当时左眼只是被划了一下,酸得流了几滴眼泪而已!连他妈都被骗得团团转!” “那他怎么还打着吊瓶呢?” “这几天在医院将他憋坏了,加之感冒的人多,有点感染!他说只要你们家来人看他,他就出院,连吊瓶都不想打了呢!” 一听是虚惊一场,他顿觉哭笑不得。王霞老师见了他也连连向他赔不是,说都怪她没管教好儿子,让他担惊受怕了! 随后,他亲自开车带着儿子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回了家,让儿子趴在桌子上写检讨。自己则关紧房门,躺在席梦思床上看着温馨甜蜜的结婚照暗自落泪,一件件往事不由得浮上心头。 三 他和郝丽是通过婚介所认识的。那时,生命垂危的母亲老是催他结婚,可他工作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加之曾经在大学谈了多年的校花女友因其老妈需换肾救命,急需一大笔治疗费而傍了大款。伤心之余,不再相信爱情甜如蜜!为了转化伤痛,他只得拼命投入到学校工作和应酬之中。但年幼丧父的他深知母亲为了他,一直孑然一身,为将他拉扯大,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在母亲垂危之际,他不想让她留下遗憾。 于是利用出差之际,就在西安甜蜜蜜婚介所缴费报了名。工作人员还极力向他推荐一个乡党姑娘让他认识,并说了一大堆赞扬乡党姑娘的话。他倍感好奇,就翻阅她的个人资料信息,全神贯注地定睛细看起来。他瞬间被她写得一手遒劲隽秀的钢笔字所深深吸引,并啧啧称赞。只是不知为何,唯独她的资料未贴相片。工作人员只说可能当时忘了带吧?要是愿意,她可以约乡党姑娘与其见面。他感觉乡党姑娘的学历、专业与其相仿,且还都是同一大学,再加之郝丽这个名字似有耳闻,倍感有缘,就只好答应了。 一见才知,对方是与众不同的大龄剩女,虽步入而立之年,但参加教育工作却已近十年。性格耿直,说话声如洪钟,铿锵有力,语调急促,不乏冲劲,俨然一副女汉子作派。不过,身材苗条,知识渊博,颇有主见。只是脸上的密点雀斑令他心生不快。但转念又一想,俏脸靠不住。于是就试着接触交往。没想到,她满怀鸿鹄之志,尤其是憧憬未来的那种眼神,特别让他着迷。不知不觉他由衷地爱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姑娘。 而她也渴望爱情,渴望被呵护,但通过网聊、亲朋介绍等途径见了诸多帅哥靓弟,大多都因忌惮她的雀斑而退避三舍。而她也绝不愿将就选择。 一日周末,她的闺蜜同事陪她在西安逛街,眼睛突然瞅见了“甜蜜蜜婚姻介绍所”的牌子,就建议她上去看看。墙上挂满了不少名人、年轻人甚至还有老年人喜结连理的结婚照片。看得她目瞪口呆。她从来不以为这里还有爱情。闺蜜就提议她碰碰运气,于是也就报了名,并如实填写了择偶信息,闺蜜建议她不要贴相片,以防以貌取人。没想到,第三天婚介所就电话告知她:一个乡党很符合她的条件,期望她能见一面。 俩人如期相见,相谈甚欢,她非常满意。为了不让马越的母亲留下遗憾,仅相处两月,郝丽就同意了马越的求婚,匆匆举行了婚礼。婚后一月,马越的母亲就含笑九泉。尤其叫马越感动的是,郝丽为了照顾他病重的老母亲,竟向高校长请了长假,换掉了他常年花高薪雇佣照料母亲的保姆。高校长最看重孝道,也深知马母时日无多,就说工作的事无需挂心,他会安排好,叫她一心照顾好老人。没想到一个月以来,郝丽非常孝顺,对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也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管是给她喂饭、喂药、喂水,还是为她擦身、翻身、处理大小便,样样耐心周到,难能可贵的是天天如此,守在身边,不离不弃,着实替他尽了自己无法完成的孝道。 每念及此,他都会感激涕零:只要在家,家务活全揽。不管是洗衣拖地,还是倒垃圾冲厕所,甚至连天下女人最拿手的做饭炒菜、洗刷碗筷这样的活,都舍不得让郝丽干。郝丽对他也疼爱有加,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只要俩人相见,肯定是情话绵绵,难舍难分,经常颠鸾倒凤到大半夜。每想及此,他都倍感温暖幸福,浑身上下充满力量!然而,那种甜蜜无间的日子却被儿子的一时冲动全砸得粉碎。 现在仔细回想,说句良心话,他顿感前妻很不容易,她和自己一样,也有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尽管忙于工作,但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儿子上幼儿园那几年一直都是妻子在接送照管。自从儿子上了小学,则由他和妻子轮换开车接送上下学,尤其是每到周末,他都会给儿子讲名人轶事,甚或临睡前还要给儿子讲童话故事,加以启发引导。儿子每得一份奖状,他都要赠送小礼物加以激励,因而儿子学习是愈来愈好。可是,近一年来,他为了晋升职务,忙得焦头烂额,即使周末也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了,不是蒙头便睡,就是忙着看文件,根本无暇陪护儿子!更别说教育开导儿子了! 郝丽曾责怪他将升职看得比家庭和儿子重要。他原以为,当校长是多么荣耀而又清闲的事,满心向往。为此,他付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辛酸和痛苦。本想当了校长就能抽出时间多陪陪妻儿,然而却事与愿违。自当上校长近一年来,事务繁杂不消说,光是为欢迎各级领导来校视察工作而不得不陪酒陪喝这一项,没有好的酒量和体魄是干不来的!他常常喝得酩汀大醉,立脚不住。 其实,除了虚荣而外,他只是想多挣些钱,在生活中加倍弥补自己对妻子的亏欠。他再也不想过当年那种母亲为供养自己上大学而受人冷眼、四处借钱的穷苦日子了。现在,钱是比原来挣得多了点,可是他们的争吵也就此不断,尤其是自儿子上了初中之后。 仔细琢磨,这一切皆缘于他无暇管教儿子,致使儿子屡屡犯错,屡教不改。他知道儿子自小就不怕挨打,他也曾打过,可就是下不了重手。为此,郝丽经常骂他不像个男人!说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你不打我打!她一边打,他则一边拦,儿子则在一旁看热闹咯咯傻笑。气得她晚上不准他上床,逼得他不得不在沙发上将就过夜。 这些家庭琐事,让他对前妻思念尤甚。 回顾四周,空空落落,唯有他独守空房。他倍感失落,倍感孤独,倍感无助,也愈加痛苦,就蒙着被子情不自禁地哇哇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马平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就敲了敲门,说:“爸,我检讨写好了!” 马越用手擦了擦眼泪,拉开房门,板着脸,瞪了一眼儿子,儿子立即将检讨双手奉上。他一字一句看了看,只见字迹工工整整,语句通顺,没有一个错别字,事件的来龙去脉也交代得清清楚楚,反省也较深刻,光是保证就罗列了五六条。这说明儿子基本功扎实,还有得救,对此他倍感欣慰。 于是他说:“你真的认识到错了?”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一旦犯了,你就打我嘴巴子,决不留情!” “就再相信你一次,下不为例!” “保证没有下一次!爸,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马平语气坚定而俏皮,活泼的神情令他怒气顿消。 四 马平终于盼来了他的12岁生日。 然而,生日前一天却又将麻三的堂弟黄育坤同学打伤,班主任王老师只好让他回家反省。他一人闲置在家,无所事事,想了很多,但他毫不后悔,因为他最大的收获是于打架当日证实了爸爸妈妈离婚的传言。 他断定离婚不久的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在意他的生日,更不会在生日当天陪同他吃顿便饭。因为是他让他们伤透了心。因而,也就百无聊赖地呆在家,哪儿也不愿去! 有这种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以前,马越和郝丽都是各忙各的,对于宝贝儿子的生日,多年来皆以钱相贺。儿子拿了钱,有爸爸的,也有妈妈的,吃的喝的,随手乱买,花钱如流水,不像穷孩子那般抠得紧!起初还觉得挺过瘾,吃到了别的孩子平时吃不到的美味、零食,玩到了别的孩子没玩过的新鲜玩具。时间久了,顿觉生活冷清寂寞,枯燥无味!也许在众多朋友和寻常百姓眼里,他的爸爸妈妈是多么了不起,都是教育界有“官衔”的人物,家里有房有车,又不缺钱花,真是幸福得掉进了蜜罐里!可谁又能理解他的心事和苦楚?每当看到别的孩子一家三口在家吃饭或在餐馆聚餐,尤其是生日聚餐,他是多么羡慕和渴盼! 多年来潜藏在他内心的最大梦想就是在自己生日当天,爸爸妈妈能陪他一起度过,哪怕没有生日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生日礼物,哪怕一家三口吃顿便饭也行!果真如此,他定会在梦中笑醒的! 但是孤独寂寞似乎是他的宿命,谁要他是大忙人的孩子呢!他只能适应,别无选择,他更不敢奢望爸爸妈妈能够复合!他知道,爸爸妈妈离异都是因为他,其实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要不是他不听话,与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痼习难改,成天寻衅滋事,他爸妈又怎么会因他而屡屡吵架呢?他上课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搞得科任老师天天向班主任告状。班主任王老师经常批评他,他就是屡教不改!有时竟吃了豹子胆似的故意在语文课堂上捣乱,整得王老师无法上课。王老师知道他是在有意“打击报复”,无可奈何,就只好将他交给他的妈妈郝主任加以管教。 郝主任每次见儿子不争气,气得捶胸顿足。她天生脾气就不好,因此,一见儿子那副吊儿郎当的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喋喋不休骂完之后,马平稍有顶嘴,她就给啪啪的两记耳光,扇得他的脸麻麻的,疼疼的!因此,他对妈妈一直就没有好感,有时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反倒对爸爸很依恋! 在家反省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自感奇怪:一旦静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无法把控! 还是别想了,他这样劝自己,爱回不回,就当自己是孤儿好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看那些孤儿没人疼没人爱,不都照样活得好好的?再说,谁给他们零钱花呀?好在自己的爸爸妈妈多年来还从未断过自己的零花钱!少则每周几十,多则上百。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忙的顾不上陪自己,自己就进馆子大吃大喝,好好犒劳自己,就权当是爸爸妈妈赠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好了! 正当他准备动身时,却突然听到了电话声。接听才得知,是爸爸妈妈要回来了,让他不要远离,在家等着。 他欣喜若狂,抓紧时间打扫卫生,怀着一颗激动的心,耐心等待爸爸妈妈的归来。 约莫半小时,他看见自家那辆再熟悉不过的夏利车停在了家门口。 爸爸身材魁梧,啤酒肚鼓得圆圆的,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身着一身大小合宜的深蓝色西装,内配以白衬衣红领带,脚蹬一双锃亮锃亮的黑色皮鞋,显得格外惹眼精神,一看就是刻意为之,与平常便服的爸爸判若两人!儒雅之中不乏校长风范,只是平时说话柔声细语,总被妈妈嘲讽为女人腔! 妈妈皮肤白皙,锦丝袜上套着拉风短裤,修长的大腿衬托得婀娜身材越发高挑迷人,与鼻梁上长满雀斑的脸极不相称,不过笑起来还蛮好看!或许是因为当教育主任的缘故,很少显露微笑,即使别人冷不丁讲了个捧腹笑话,面对众人的哈哈大笑,她却像绝缘体一样,总是一副格格不入、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挺冷峻,欢快场合,只要她一到场,雀斑脸一沉,气氛立马凝聚窒息!一旦谁做错了事,从未和颜悦色加以批评,动辄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架势,言语犀利,让人无法下台!在单位是如此,在家对老公儿子也是如此! 马平开门迎上前去,叫了声“爸”,接住了爸爸手中的生日蛋糕!妈妈紧随其后,他想叫,又有点胆怯,索性就将快要叫出口的“妈”字咽回去了! 妈妈倒没有责怪,似乎刻意克制住了!就主动下厨房添水生火,将买回的嫩鸡、鲜鱼、大虾、蔬菜进行加工,好为儿子做一顿可口的饭菜!难得一家团聚嘛!她心里这样劝慰自己,尽量在孩子面前不要发火!这是前夫在接她回家的途中反复恳求她的,她也做了保证,并说今天的饭她全包了! 马平知道今日一家人难得团聚,就殷勤地将地面拖洗得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还将餐桌、凳子提前摆在客厅,擦洗得干干净净!马越看在眼里,激动不已。这让他不禁想起儿子小时候那一幕幕可爱的情景。在儿子一两岁的时候,他就严格要求,尤其是让儿子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只要是地上有纸屑,他就让儿子扔进垃圾桶。起初,儿子不动弹,僵在那里东盯盯西看看,不知所措。他瞬间明白儿子正处于认识事物阶段,或许还不知道垃圾桶长什么样子,放在什么位置。于是就俯身捡起纸屑,边走边喊:“平儿,跟爸撂垃圾走。”马平就乖乖地跟在身后,他将房门拉开,指着门背后那个满身都是窟窿眼的小桶说:“今后所有的纸屑,就撂到这里,记住,这就是垃圾桶。” 说完,马越就亲自将那团刚给儿子擦了鼻涕的卫生纸丢进了垃圾桶。自此之后,只要发现桌子上、地面上有纸屑,他只要提醒一句:“平儿,将纸屑撂到垃圾桶!”马平就会不容分说地捡起揉成团的纸屑蹬蹬蹬地跑到门背后,将纸屑撂到垃圾桶里,有时没撂进去,还要弯身捡起来再轻放一次。每次投放成功,马越都要啪啪啪拍手鼓掌加以称赞:“平儿真棒!平儿真棒!”看着他鼓掌,儿子也面带微笑,挥舞小手,轻轻地拍起来!惹得他禁不住就将儿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是买零食,又是讲故事,以资鼓励。 自此之后,儿子也渐渐爱上了劳动。只要看见爸爸或妈妈抹桌子、拖地,就嚷个不停:“让我弄,让我弄!”一旦不让,就小脸一沉,眉头紧锁,哇哇直哭! 儿子的表现,让马越往事浮现,倍感温馨。于是就高兴地说:“今天表现就很好,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说明我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得到爸爸称赞,马平顿时兴奋不已,见爸爸喜形于色,就趁妈妈郝丽做饭的工夫,纠缠着爸爸给他讲故事,像小时候那样。马越兴致遂起,就给儿子讲起有趣的故事和见闻,逗得马平开心不已,不断纠缠爸爸再讲一个。 马越就说:“邻村有个识字不多的老大娘刚买了台超能洗衣机,不知道咋使用,就一边看说明书,一边照着做。结果,老大娘竟将给电壶灌水的接嘴拿来插在了洗衣机的进水孔上,还拿马勺往里不断咕咚咕咚地灌水。再一看说明,觉得衣物量不够,就又不假思索将刚盖的被子拆了,扔进去填补斤两。” 惹得马平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笑声震天! 厨房的郝丽听到笑声,顿感儿子在疏远自己,儿子多年来都没在她面前开怀大笑了!是不是自己管得太严了,伤害了儿子?是不是前夫和自己离婚不单是因为俩人对儿子的教育观产生了分歧,说不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自己太强势了,脾气太暴躁了呢?但她也委屈:我的脾气不是天生的吗?众人皆知呀!我对儿子和老公的爱无人能替!她时常在心里自言自语。 平静下来,马平将信将疑地说:“那个小孔不是连接进水管用的吗?就算不用自动加水,那她为啥不打开洗衣机盖子,用桶往里添水呢?那样不是更快吗?何况她还看着说明书呢!” “那是因为她断章取义,曲解了说明书的意思,将‘连接小孔进水’理解成了‘只能从那个小孔灌水’,又害怕违规操作损坏了她昂贵的洗衣机,因此,就连常理都不管不顾了!”马越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那她为啥硬要拆被子呢?” “那是因为她将‘衣物量不能超过5斤’的说明内容理解成了‘不少于5斤’!” “我不相信世上还有那么瓜的人呢!肯定是你胡编的!” “这是真人真事,是爸一个同事吃早饭时告诉我的,还说这个老大娘挺能干!跟他还是近邻!如此能干的人,为什么会闹出这样的笑话?你想过没有?” “怪就怪那个老大娘没知识没文化!”马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还是俺儿子聪明,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由此可见,一个人再聪明再能干,要是没有知识没有文化,闹出笑话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是科技时代,单靠出蛮力耍小聪明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此,将来要避免类似笑话在自己身上重演,从现在开始你就得遵规守纪、好好学习了!” “爸,我知道了,今后我会好好用功的,我一定会像上小学时那样认真,不让你失望!” “饭好了!”郝丽大喊一声! 马越就叫儿子去厨房端菜。马平很听话,就乖乖地将满碟满碗的鸡、鱼、虾、菜和米饭一一端上桌。郝丽默默地将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中央,点上蜡烛,并拉开凳子让儿子入座,又递上筷子,轻声说:“许个愿吧!” 儿子怔了一下,看了看爸爸。 爸爸说:“听你妈的!” 马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许完了愿,就开始吹蜡烛。本来这是马平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当美梦成真时,他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他生怕这是他人生最美的也是最后一顿生日午餐。一想起黄育坤的话,一切似乎都不是从前,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切都变了样,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围坐在餐桌旁,却没了一团和气的欢声笑语,安静得出奇。郝丽神色呆板,吃得慢条斯理,儿子马平似乎也无心用餐,满腔的不快尽写脸上,而马越奔波了一天,饿得不行,只顾自己狼吞虎咽。 郝丽似乎也觉察出了餐桌气氛的不同寻常,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儿子:“前天我站在楼上看你们班的那些同学在练习校园舞蹈,咋没发现你呢?” 五 原来,他们家就在马平就读的福龙初级中学旁边,站在二楼上,可以将操场上的角角落落尽收眼底。马越和郝丽虽然刚刚离婚,但是为了儿子,双方约定在彼此未找到新的归宿之前,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分床睡而已! 他们始终欺瞒着儿子,不曾想在一次朋友聚会的酒宴中,马越喝醉了酒,在被好友麻一凡护送回家的途中,自言自语了一路,当麻一凡从他叽哩咕喽的嘴里听到他和郝丽离婚的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 麻一凡当晚回家和爱人闲聊时,不小心说漏了嘴,碰巧让刚躺在床上还未熟睡的继子黄育坤听了去。而黄育坤早就想替堂弟麻三出气,苦于找不到机会。一次他和马平在教室过道因玩魔方闹别扭,相互讥讽,不料,黄育坤却嘲笑马平说:“你胡张啥呢,一个没人要的大蠢蛋,连爸爸妈妈离婚了都不知道?甭看你爸你妈在人面前耍威风,其实背地里过得比谁都可怜!你这个王八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爸你妈才离婚呢!你爸你妈恩爱得很,为啥你爸会抛下你不管跟小三私奔了呢?全校谁不知道,你不是麻一凡的种!”马平气得怒目圆瞪,也反唇相讥。 “马平他爸他妈离婚了!马平他爸他妈离婚了!......”黄育坤被戳到了痛处,不甘示弱,便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我就说,我偏要说,我不但要说,我还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看你把我能咋?” 马平怒不可遏,于是扑上前去就拳打脚踢。黄育坤身材瘦小,哪里是虎背熊腰的马平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马平打得鼻青脸肿住了院。 班主任王霞老师,立即通知了双方家长。 马越心急火燎地来到学校了解情况,王老师气呼呼地说:“你也是当校长的人?看把娃都教育成啥了!” 马越低头哈腰连连认错:“都是我把娃没教育好!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好在黄育坤伤势较轻,加之双方家长都是多年好友,此事就此偃旗息鼓。 王老师让马越将马平接回家反省明白再上学。 在坐车回家的途中马平试探着问爸爸:“俺妈为啥没有来?” “你妈,哦,你妈单位有急事,走不开身!”马平支支吾吾。 回到家,吃完饭,马越详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生平头一回以严厉的口吻高声批评说:“人家再不对,你也不能动手打人么?你当时为啥不告诉你班主任王老师呢?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我和你妈不是好好的吗?你若不信,等明天你过生日的时候,看她回来不?” 马平被爸爸的语气着实吓了一大跳,但还是鼓足勇气,质问道:“爸,你到现在还瞒我呢?你看这是啥?”马平将一张离婚证赫然高举在右手中。 这是他趁爸爸做饭的时候,从爸爸皮包里翻出来的,一看离婚时间,已经好几天了。怪不得几天以来,爸爸妈妈很少出双入对,每天晚上也从不一起回家,妈妈总是很晚才回家,一问总说是加班。原来是在给他演戏看呢! 马越突然之间被这一幕给怔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知道纸包不住火,既然事已至此,就只好实话实说,恳求儿子的原谅。 “爸爸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你,说一千道一万,我们都是不想伤害你才这么做的。希望你能原谅。再说,你妈为你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由于你经常惹是生非,气得她都辞职了。她除了晚上很晚回家外,我都不知道她白天在干什么。为了让她陪同你过生日,我都寻她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通过她的朋友联系到了她,她的朋友说,这几天你妈一直在她那儿,常常以泪洗面。经过我和她的朋友好言相劝,你妈才同意跟我回家陪你过生日,说这是她欠你的,今天定要补回来。你妈还说了,明天她会给你买个大蛋糕,共同为你庆祝生日。这不是你多年的梦想吗?明天爸爸妈妈哪儿也不去,就陪你在家过生日,爸爸妈妈都商量好了,要把你失去的补回来!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 马平被爸爸的话所打动,从心里原谅了爸爸,也深刻认识到了他对妈妈的伤害。其实,他们同学中父母离异的也有几个,当初他还嘲笑他们来着,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真是造化弄人! 六 不料想, 一向以工作为重的妈妈竟会关注自己有没有跳舞?就连自己和别人打架也不回福龙初级中学看一看,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倒不闻不问,心硬如铁,这还像是当妈的吗?再说,麻三的装瞎,也让他彻底认清了妈妈冷酷无情的本质! 因此,马平心生怨怼,低着头,对妈妈的问话冷冷地高声回答说:“我不想参加!” “怎么,人不大,脾气倒还不小!怕是人家没选上你吧?” 马越只顾吃饭,一直默不做声。此时,他已意识到,前妻郝丽的这句话早已刺伤了儿子那幼小而强烈的自尊心。只见马平双眼湿漉漉的——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滴在了桌面上,看得马越心疼不已。其实,马越知道前妻郝丽比他更关心儿子。选拔之前,她就在关注着这件事。选拔之后,她四处打听结果。终于让她得知:整个福龙初级中学参加初一选拔的上百名学生中,只有儿子马平和另一名学生落选。在好多家长面前,作为教育主任的她感到很没有面子,于是将怨气撒在了儿子马平身上。 儿子马平顿时也执拗起来,撇下碗筷,不吃了,搞得马越左右为难。 马越为了“官运亨通”,经常四处活动,陪吃陪喝,好不容易才由当了多年的副校长被提升为校长。为了这一职务,差点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和自己同龄的,尤其是那些念书很少的农民朋友相比,人家孩子都快高中毕业了,而自己却三十有六才结婚。可谓晚婚晚育,面对宝贝儿子受了委屈,怎能袖手旁观? 毕竟马越也是见多识广的教育专家,有的是耐性。他只好一面耐心提醒前妻,告诉她教育孩子应该注意说话方式和技巧,一面又耐心劝导儿子:“其实,你不必难过。要知道,任何竞赛都要进行考核和选拔,既然是选拔,落选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你自小就不擅长跳舞,更何况,爸爸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因而这次落选不怪你。你妈那样说你也是无心之过,不要放在心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而跳舞恰好正是你的短处。然而在你身上却还有许多别人没有的长处。比如,你自小就爱打篮球,拍球和投篮技术比爸爸还好呢!另外,长跑也是你的强项,爸爸有时还跑不过你呢!打球、长跑就是你的长处和闪光点,你不是说你的球技和长跑在你们班乃至全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吗?你完全可以在这些方面为班争光,如果你们学校今后举行这样的活动的话。再比如,你上小学时,由于学习认真刻苦,成绩在全校一直名列前三,光奖状都贴了一炕墙呢!我和你妈那时都以你为豪呢!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后只要你克服缺点,学会礼让,不再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不再上课睡觉、玩手机,就像上小学时那样用功,我想以你的聪明头脑定会迎头赶上,名列前茅,恢复当年雄风的!” 经过这一番劝导安慰之后,果然奏效,马平擦干眼泪,又拿起碗筷乐呵呵地吃起来。 看到这一幕,郝丽也高兴起来,连忙将碟子里的一块肉夹到儿子马平碗里,并和颜悦色地解释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还在怪妈当时对你关心不够。其实,你和黄育坤打架那天,由于妈和你爸离婚不久,加之辞职无处可去,心情烦闷,就接连几天关了机。不是妈不关心你,是我实在不知道你出了事。由于我每晚回家很晚,你爸也不便告诉我。我白天也在故意躲着他。几天后是你爸通过我的朋友才找到了我,我才知道这一切。即使我赌气离家出走,也时刻关注着麻三的病情,还通过熟人不断打听,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卖房卖车的准备,就算麻三真的瞎了,妈也不会让你爸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当听说麻三安然无恙时,悬在我心头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我那时比上台领奖还高兴!于是也就不便露面。以前是妈脾气不好,没有带给你温暖,是妈的不对!其实妈是恨铁不成钢呀!我生的儿子哪能不爱呢?我嘴上说不再管你了,可是说放下哪能放下呢?听说你们学校即将举行校园舞蹈大赛,我曾偷偷回家站在楼顶上观看了好几次。可就是没发现你排练的身影,都怪妈不会说话!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不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今后每年都会认认真真陪你过生日,直到你年满十八岁。” 这是马平长这么大,惟一一次听到妈妈语重心长的暖心话语,倍感意外,怔住了,内心霎时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溢满泪水,忽地脑瓜子一转,连声保证道:“妈,都是我的错,明天我就去向王老师认错,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给你丢脸!我一定好好学习,多得奖状!你还是回来吧!你知道我许的是啥愿吗?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只要你们天天陪着我,我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一声“妈”是多么熟悉又陌生,郝丽的眼眶湿润了,马平赶紧递上餐巾纸替妈妈擦眼泪!马越看着前妻和儿子和好如初,禁不住动了复合的念头…… 写于2015年10月27日 改于2015年11月5日 【纪昀清,本名纪堪迎,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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