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本不爱风尘 |
正文 | 此夜,无星无月,空旷的地面被凌冽的溯风冻成了寒冰,幽冷僻静的树林里,一个身材单薄,双眸如星的女孩正借着漫天飞雪的淡淡光晕,调整步姿,蹁跹起舞,清脆如莺的歌喉不时在树林上空,盘旋、回荡。虽是寒冬,却可见女孩那白皙的额头上布满的莹莹汗水。 因家境贫寒,父母很早便将她卖到了这个只能靠容姿与才艺生存的风尘之地,之后又被这如意轩的妈妈更名为严蕊。她虽年幼,尚不谙世事,却已能深深体悟到生存的不易。素日里,她与其他孩子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妈妈的安排下,练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她虽天资聪颖,才艺却并不突出,也许再这样下去,她的一生都要与人为奴为婢,卑微如尘埃的活着。故而漫长的夜里,她总会趁他人熟睡之际,来到这片僻静的树林里苦练才艺。 春去春来,树枯又荣,弹指间,那个曾在大雪中调整步姿的女孩已悄然蜕变成一个五官精致,身材高挑,才艺卓越的绝色女子。华丽的楼阁,璀璨的灯光下,她身着一袭净若白梅,淡如清风的白色长裙,于众多灼灼的目光中,翩然起舞。轻盈的步调,似点水蜻蜓,飘扬的衣带,如风中飞絮,所到之处,清风旖旎,柳色生香,直让人不忍眨眼,甚至连呼吸都害怕惊扰了这个恍若天人的女子。 如今的严蕊,已是如意轩的金字招牌,是享誉台州的绝色名妓,再无须深夜不眠不休的苦练才艺,为了生存而心力交瘁。也正因如此,很多文人墨客,风流才子,或倾其容貌,或慕其才华,皆纷纷赶来如意轩寻她,这不仅令她身价倍涨,亦使她的物质生活愈加优越。只是这般卖笑卖艺的日子和她理想中的生活有着太大的差异,甚至周身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厌倦和压抑,她看透了那些逢场作戏的虚伪,看透了那些笑里藏刀的粉饰。 她不知自己的命运为何会如此不济,任她做出怎样的努力,都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戏子。她想要的,无非是一份简单而自由的生活,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多少次欢宴上,她都是在笑中哭,醉里醒;多少次蹁跹起舞,她都想乘风而去,自此再无悲苦,可是冰冷的现实,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一切都是她的妄想,此生她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戏子,永远都无法绽放真实的自己。也许,这便是一个奇女子注定要付出的代价,既然拥有了绝代风华,就必须承受平凡女子所不能承受的苦楚。 又是一个芳菲竞放,春意盎然的时节。菱花镜中,一支玲珑的碧玉簪自然地斜插在那曼妙的云髻中,更是趁的淡妆素抹的严蕊如出水芙蓉般,精致清婉,摇曳生姿。这天,她受新任太守唐仲友之命,特为一场春宴填词佐酒,抚琴助兴。这种场合,于她并无任何新意,她只需展示那完美的才艺和妖娆的身姿。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会在这次宴会上,就此改写。 当她受太守之命,为那烂漫的春色,胜放的百花填词一首时,她是多么想融入其间,醉花阴,枕石眠,看云起,随风舞,过着武陵人般自由不羁的桃源生活呵!“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呐喊,之所以说“曾记”,是因太过魂牵梦绕,日夜萦怀。只是,有谁会在意这些呢,又有谁会看到她眼眸深处流淌的哀怨? 直到主位上那个气宇不凡的太守,那个如阳光般温暖和煦的男子走近她的身边,轻轻为她舒展开那轻蹙眉头的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世间还有一个懂得她,怜惜她的男子,她笑了,笑得开怀,笑得畅然,也许,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靥。自此,她视他为知己,待他如亲人,为他红袖添香,为他抚琴歌舞,同他研磨裁字,与他煮酒夜话,只因,他是她黯淡生命中最真实的一缕阳光。 那晚,她凭栏望月,难以成眠,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的发,不是因沉闷悲苦,而是喜极而泣。他说,要给她落籍,给她一个女子应有的平静和安稳,自此,她再无须留在如意轩卖笑卖艺,去寻找她的自由吧,做回最真的自己!对于一个将自由作为唯一追求的女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恩典更令人激动的呢!那一刻的严蕊,兴奋的像个孩子,除了激动,竟忘了言语。多年的心愿,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实现。 清风闲度,暗香浮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微醺的春意,笑得天真烂漫,笑得花枝招展,原来黯淡过后,是皎洁的明月,是春暖花开。她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准备离开这个令她感到厌倦地方,她要择一处有山有水,有鸟语花香,有清泉石流的地方,日出时,徜徉于花间,随风而舞,日落时,伴着流淌的月色,嫣然入眠。只是谁料,笑容还未隐去,一切的美好又变得遥不可及,也许,她的一生,注定无法飞翔。 一夜之间,高阁楼台变成了刑具牢房,明媚春光也已然换做了一张张严厉而无情的面庞,面对此情此景,心灰意冷的严蕊除了默然接受,便是清泪暗垂。原来,朝廷派位高权重的道学大儒朱熹巡行台州。而朱熹一直视反对他道学主张的台州太守唐仲友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次,他更是以私下嫖娼的风化之罪,上奏朝廷弹劾唐仲友,而其中关键的人证,便是严蕊,若使罪名确立,只需严蕊招供出与唐仲友的苟且之事。 面对那莫须有的罪名,和可笑的判词,严蕊实在是无言以对。太守视她为知己,她敬太守为长兄,哪里就犯下了什么风化之罪!这明明就是徇私枉法,欲置太守于不仁不义之地!呵!就是将她处死,她也绝不会做出这等陷害他人的勾当来!刑牢里,一袭白衣素美而决绝,那双清凉如星的眼眸里,满是毋庸置疑的坚定,她虽是一介风尘女子,却也有自己的人格与尊严,她绝不会为了苟活而出卖灵魂。 几天的严刑逼供,那双清亮的眼眸变得浑浊而憔悴,一袭白衣也被斑斑血迹染成了猩红,血肉模糊的身躯,直让人不忍再鞭打下去,曾经那双抚琴调弦的纤手和轻盈如蝶的玉足呵,也快要被夹得断裂,濒临崩溃的绞痛无情的蔓延至全身各处,身心俱疲的严蕊又一次在疼痛中昏厥。这次,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拉上了断头台,那把光亮而锐利的大刀正在缓缓地朝她落下,她没有畏惧,亦不惊慌,而是平静的闭上了双眼,这一生她真的好累,好累。死了也好,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如果有来世,也许她可以做一个平凡而真实的女子。 最终,她那不畏强权,大义凛然的贞烈传出了台州,传进了京城,成为了百姓们争相传颂的一段佳话。宋孝宗听闻,很是欣赏严蕊的烈女风范,故而决定派岳飞之后岳霖重新审理此案。大堂之上,奄奄一息的严蕊并没有急于澄清和辩解什么,而是作了一首《卜算子》以诉心声。她说“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她并不想堕入风尘,可怎奈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多少次,她努力尝试着去改变,却发现自己在命运面前是这般的无能为力。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她想要的无非是一份自由,一份平静,若可,就将她放逐在那有山水,有花木的地方吧,莫再问她的去处。这是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听到严蕊得这番诉说,岳霖很是动容,他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女子的清白,随后,他不仅当堂将严蕊释放,还特准了她离开那个风尘之地,去追寻真实的自己。窗外,春光和煦,桃花灼灼,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绝美而明净的女子,无忧无虑得徜徉于花间。 文:笑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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