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咖啡剪灯·婴宁(上) |
正文 | 《山海经》开篇大论,何为人?戴发而立,露齿而笑。 头顶一撮毛发,站立行走。且露齿嬉笑,人有别于动物之显著特征。 察此,人,若弥勒佛,理应笑口常开。臂如赤子,笑之无邪。 西文记载,推销员若修炼成为婴儿般天真烂漫的笑颜,必接纳者众,业绩翻番。 咄,人,奈何沐猴而冠,抑或人面兽心? ------自译文/掌心红痣 (一)上元巧遇 王子服,山东莒县,罗店人。幼年丧父,他非常的聪明。十四岁时,便进学秀才。母亲特别喜爱他。平常时候,看管很紧,不允许儿子单独郊野远足,游嬉。 母亲也曾与他订亲,惜之,女方萧氏还未嫁便早亡。故而,小王秀才依是单身。每日,不过四书五经,埋头攻读。 恰逢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有舅氏的孩子表哥吴生,来邀约小王表弟远地游玩。两个少年,才步出村外,舅舅家来一仆人,招唤吴表哥回去了。 少有出门。上元灯节,甚是热闹,来游玩女子也多。小王少年心性,虽少了表哥伴行,干脆,乘着游兴,独自游玩。 攘熙人群,巧遇一女孩携婢女,手拈梅花一枝,绝代芳华,笑容可掬。小王秀才一下子便被吸引着。痴心暗道:笑靥如花,我的菜! 痴痴呆呆,目不转睛,跟随女郎。将男女授受不清的圣贤之训抛之脑后。 女孩走过数步,跟身边丫鬟道:“瞧,路边站着个男孩,目光闪亮像个偷人家东西的贼!” 女孩把手中的梅花丢于地上,欢声笑语与丫鬟去了。 (二)相思成病 小王从拾地上拾起那枝梅花,心怅然,若神魂皆失,怏怏不乐的归家。 回到家中,将花藏入枕底,倒头便睡。不跟人说话亦不吃东西。母亲以为了得病或外出中邪,忧虑交加。于是乎,跪神请道,醮禳祝福。不但无用,反而愈是加剧了病情。身体也消瘦下来。母亲又请来医生把脉,吃些药剂,神情时而晕迷,时而清醒。母亲只得悄声细语,坐床边问小王秀才“我儿,这到底是何原因?”相思成灰,小王缄默不答。 某天,吴表哥过来探视。母亲嘱托吴表哥好好盘问表弟。吴来到床榻前,小王见之流泪。吴表哥慢慢地宽慰劝解,小王秀这才说出了茶饭不思的源由,并恳求小表哥,怎样帮忙策划,把表弟与那拈梅女孩做成一对恩爱夫妻。 吴表哥大笑:“表弟傻么!这个愿望有啥子艰难?我去给你访一访。既然,那女子是走路来去,没有小车车,必不是大富大贵豪门的女儿。假如,她尚待字闺中,未许配人家,此事铁定成功。就算她已有人家,咱们多花银两,重重赂她的家人,此计必成。你的婚娶愿望定能实现。不过嘛,先等表弟病体康复。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当媒人。” 小王秀才,听到这番解释,心中欢喜,立即解开愁闷,不觉欢笑。 吴表哥找到了病因,告诉其母:“赶快去找找这女孩子是那乡人,居何处,定下聘礼。治好表弟相思毛病。” 可是,母亲托了多人远访近寻,数十里的村乡,硬是无人晓得有这个笑容可掬的女孩。这下,母亲大感忧虑,一时无好办法。 自吴表哥劝解后,小王秀才,开始喝粥吃饼了。过数日,吴表哥再来探望。 小王问:“可曾找到拈梅爱笑的女子? 吴表哥大大咧咧地答道:“早找到了。我还以为她是谁,原是我姑妈家的小孩。亦是你的表妹。这个,还没有嫁人。虽然,自家亲戚,亲上加亲么,有点嫌。只要实话告诉她,你喜欢她,这事能成。” 小王秀才听到喜讯,笑溢眉宇。又问:“她居那村?” 吴表哥诡称:“这个,往西南山中,距此约三十余里。” 小王秀才赶紧叮嘱再三:“阿表哥,你得早去帮我说媒。” 实在抵挡不过小表弟半空降临的爱情吴表哥乘他唠叨的空隙,急抽身,一溜烟跑掉了。 (三)姻亲重逢 这人心情一好,吃饭嘛香。小王秀才的身体渐渐康复。无事时,他便将从枕底拿出干梅花来,看了又看,嗅了又嗅,如同见到爱笑的女子。 心头掂记,奇怪吴表哥这个媒人消息。于是,写信请阿表哥来再做商议。吴表哥每每得信,都支唔着有事,总是不肯再来。小王很恚怒,又开始犯病了,悒悒不欢。母亲思虑,赶快给儿子商议姻亲。才开口,这小王只顾摇头,不点头。一心只盼阿表哥带来好信息。 吴表哥音信眇茫,小王益加怨恨:“说好的媒人呢?” 久等不来,小王寻思:“既然女神距俺村仅三十里,也不算遥远,何必非得仰息他人,不如我自去找寻。” 于是,小王秀才把干梅枝笼藏袖中,赌气出门,要寻找心中女神。而家人却不知他去哪儿了。 一个人,伶仃独步,四野无人可问前程。只管往南山走去。走走歇歇,约摸着三十余里,只见,层层山岭纷沓而来,山青水翠,清风送爽。寂寂的山道,空中,只有候鸟飞行的痕迹。 从山顶遥望谷底,草丛花树,隐个小小的村落。 下山进村,房屋无多,都是些茅屋,非常的整齐修雅。往北有一户人家。门前柳树,枝条拂扬。墙内的桃花,杏花开得繁盛。间植些翠绿的青竹。野鸟自鸣,好一派田园美景。 猜测是这户人家的园亭,小王不敢遽然撞入。回头,扉门对面,有一块光滑干净的大石头,便坐此稍稍休憩。 不久,听闻墙内有女子,呼叫“小荣--小荣--”。声音娇柔。正听间,来一女孩,由东而西,手执一朵杏花,低头准备别插簪上。女孩抬头突然见小王秀才。不再别簪,含笑拈花进门去了。 小王仔细端详,记起这女孩即是上元节路遇,爱笑女孩身边的丫鬟。心里骤然欢喜。想来,阿表哥没有骗我。又念及没有理由叩门,想称呼姨妈,顾虑从无来往,又怕万一是个误会,咋办?路旁,无人可问讯。 大石头上,走走,坐坐,徘徊良久。自午时至太阳落山,只往门内观看,忘记饥渴。不时,也有见女子从墙头门后,露个半脸,悄悄来窥视小王秀才。虽不说话,似乎惊讶他,天都快黑了。他妈还不喊他回家吃饭。 正无家可归,无处诉说之际。忽然,一老太婆,扶杖出来,问话:“你是何处来的孩子?听说自早晨九点多就来俺们村,现在还不离开,想作幺哦子?你难道不饥饿吗?” 小王急忙站起来,揖礼答:“我来村里,找俺亲戚。” 这太婆耳朵聋聩,听不见。小王又大声复述。太婆接着问:“你家的亲戚姓啥呀?” 小王不能回答。太婆笑道:“奇怪!姓名都不晓得,寻啥子亲戚哟。我看你这孩子,也是读书,读傻了。不如这样,请来我家,整点粗茶淡饭,免费借俺家小床给你休息一晚。等明天回家,去问你爹地,妈咪,这亲友姓字名甚,重来探访,也不晚么。” 小王饥肠辘辘,一想可以得知女神下落。太婆的建议,真真合了困觉有人送枕,渴了有人递茶。大为高兴,紧跟太婆进得门里。 院内,白色晶莹的小石头砌成小径,夹道两边,红花片片,晚风吹来,堕落石阶。曲曲折折西行,太婆又开启一门扉,青绿豆棚,花满架,香满庭。 进来屋室,粉白的墙壁,像镜面般光洁。小轩窗外,海棠花数朵,枝杈伸进室中。床榻几案,无一样不洁净。 刚坐下来,就见有人自窗外悄悄窥视。太婆命道:“小荣!快快做饭去。”外面有丫鬟“昂”了一声应答。 双方分宾主坐下,各诉自己姓氏,宗族。 太婆道“你家外祖父,莫非姓吴?” “正是。” 太婆惊奇:“原来是我的外甥啊!你的妈妈,是我妹妹。这些年来,俺家贫穷,家里又无男儿持家。至今连个问候道路也堵塞了。外甥长大如此了,我还不认识。”说罢,滴下数颗老泪。 小王秀才答道:“我来此村,就是为了寻俺姨妈。只是出来太过匆忙,忘记姨妈姓氏了。” 太婆又道:“我姓秦,没有生育。现在有一女儿,是后来的小娘子庶产。你姨父去世后,她的亲妈改嫁,留给我扶养。这女儿,很聪明的。只是少了些教养,每天,笑笑嬉嬉不知忧愁。等会儿,我让她来拜见表哥。” (四)爱情搭错车 不长时,丫鬟端来晚饭具。清炒菜蔬,鲜美的鸡仔肉。太婆热情地夹菜劝饭:“好吃,外甥你就多吃点。”饭后,太婆向收拾碗筷的丫鬟道:“去把宁姑娘叫来。” 丫鬟应声而去。等了许久,门外,隐隐传来笑声。太婆道:“婴宁,你阿表哥在此。”门外,嗤嗤的笑声不停。丫鬟推着婴宁进屋,她手掩其口,犹遏不住笑音。 太婆责怪道:“有客人在,还笑笑嬉嬉,咹,成何体统?”婴宁强忍笑,站立一旁。小王秀才拱手做辑。太婆介绍道:“这是王郎,你姨妈的儿子。一家人都不认识,太笑人嗬。” 小王秀才询问:“妹妹芳龄几何?”太婆没有听清小王问话意思。小王又复述之。婴宁听之大笑。 太婆道:“我呢,就是少教导她,由着她的性子来。瞧她已十六岁呐,还只晓得笑。呆痴像婴儿!” “哦,小于我一岁。”小王接答。心想“俺娘说,男女结婚年龄对比么,女大三,抱金砖,男大一,跟她急” “啊,外甥已经十七岁了哦。生辰八字可是庚午马者?”太婆问道。 小王点头称是。 太婆又问:“外甥的媳妇那里人呢?” “呜呜,俺米有媳妇儿。” 太婆叹息道“唉,外甥才貌双全,丰姿卓绝,肿么都十七岁了,还没有个伴儿?我家婴宁亦无婆家,你们倒是极相配的,只可惜有点内亲之嫌。”小王无语,只管将眼睛盯着婴宁,一眨不眨。 旁边的丫鬟悄语婴宁:“那男子,目光灼灼,我看呐,贼调调没有改!”婴宁听后大笑,回顾丫鬟:“走,咱们去看桃花开没?”说罢遽身,用袖掩口,细碎快步跑出。至门外,又长笑而去。 太婆亦站起来,唤来婢丫鬟抱来被褥,为小王安置歇息“外甥来这里不容易。多玩耍几天,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家。若嫌姨妈这村子闭塞,屋后还有一个小园子,可以赏花,草地上打滚消遣。也有书籍阅读。” 次日清早,小王逛去屋后。果然,半亩翠绿小园。细绒绒的草坪像铺就的青毡。碎石小径,飘洒着杨花。三间整齐茅屋,合围繁花小树。 秀才负着双手,穿过花径,摇摇摆摆,如鹅踱步。突然,树丛传来悉悉的声响。抬头仰视,哇,婴宁坐在一棵树上。她见小王走来大笑不止。小王慌忙制止:“不要笑,不要笑,要掉堕下来哎!” 婴宁边溜下树边笑,快落地时,手滑,人落地。笑声才止。小王扶她起来,乘机捏捏她的玉腕。婴宁倚着树,大笑不能行走。许久止住笑声。 小王等她笑停,便把袖中的干梅花递给婴宁。 婴宁拿在手中的把玩道:“花已枯萎。表哥为么留下?” “上元节那天,妹妹的遗留。我把它存起来悼念,哦不,是纪念。”秀才情意绵绵地忆思。 “咦,一朵枯花,保存干嘛呢?” “介个,啊咳,表示相爱不忘的意思。自从上元相遇,表哥我,啊咳,相思成病。以为再也不能相见。今日有缘重逢,希望表妹也如表哥这般,这般,一个班......” 婴宁道:“一枝梅花,啥了不得的大事?表哥是俺们家亲戚。改日回家时,送一大包葱油大饼,我再喊来老佣人,砍折一大捆梅花送表哥。” 秀才一愣:“俺妹,侬是小傻瓜?” 婴宁惊讶:“南瓜,西瓜常见,啥子傻瓜?” 秀才抓狂,来回急走数步道:“表哥我不是爱花,是爱.......爱眼前拈花的亲亲可人儿。” 婴宁道:“唔唔。咱们表亲家,自是相亲相爱一辈子,还需要表白呀?” 秀才正色道:“表哥所言的爱,不是像藤藤菜,丝瓜菜一般的血源亲戚,瓜葛之爱。介素夫妻之爱呐......” 婴宁好奇问:“么么哒,萌萌哒。吓,难道这“爱”还分级咩?” 秀才压低声音附耳道:“就是晚上要一起睡觉觉。懂?” 婴宁低头思索一阵子道:“阿拉不习惯与陌生人睡觉觉。”语音未落,一个丫鬟摄手摄脚走来偷听。秀才 惶恐,急忙溜走了。 不一会儿,前脚跟后脚,秀才与婴宁都到太婆屋里。 太婆询问:“小妮子刚才哪儿去了?” 婴宁回答:“跟表哥在后花园说会儿话。” 太婆疑问:“午饭都凉透了,你们啰嗦啥子长篇大话?” 婴宁道:“哦哦,表哥想和我一起睡觉觉。” 话语未落,秀才面红耳赤,羞恼得差点钻进床下。急以眼神,摇头暗示不可说下去。婴宁微笑不语。 幸好,太婆耳聋,没有听见。絮絮叨叨,追问究竟。秀才忙遮掩,撒谎道:“外甥与表妹讨论诗歌。介个,好得不得了的诗歌。朗诵一下下:啊--啊,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苍天啊,大地啊,天使姐姐啊,让俺表妹的傻,拿开吧!” 回转身来,悄声责备婴宁“这种话不能人前随便说的!” 婴宁反问:“哦拉拉,干嘛不许说呀?” 秀才跺脚道:“这种睡觉觉的话,不可以当着别人面说的,俺妹你懂,介素不懂?” 婴宁也跺跺脚道:“背着他人,岂能背着俺家姆妈,昂?再说了,睡觉觉,阿拉天天都睡咯,又何必忌讳,嗯哼?” 秀才恨恨道“老纸算是遇着了。俺娘说,男大一,跟她急。真想掐屎介个肚头妹(上海话:猪头)。天下有这么笨的阿表妹,啊呜,表哥我,该肿么办?” 午饭食毕,小王母亲派来家人,骑着两头小毛驴寻来村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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