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写给天堂的人们 |
正文 | (一) 西北老家的河沟里有红色的泥,我们称红浆泥。我小时候总是央缠着奶奶捏鸡哨。小脚的奶奶便牵着孙儿们到河沟里找选合适的红浆泥,奶奶抓一大把,孙儿抓一小把,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蹒跚的爬上沟沿,歇息中奶奶使劲地摔绊那些泥,直到柔粘、细腻,她找来一块干的硬的土块削成蛋形的疙瘩,但比鸽子蛋稍微大点,包裹在摔好的泥中。我看见了它的变形过程:先是被奶奶研磨成圆球状,圆面基本不再粘手,因为太柔,奶奶便将它在阳光下晾晒几分钟,我就我就那么焦急惊奇地看着,等着,好像那个圆圆的家伙也在等待着它下一步成形的什物。 奶奶的手很巧很巧,巧到再也没有人给我做过鸡哨子,几分钟过去后,奶奶很快做好了鸡的腰背,头出来了,奶奶已给她打上鸡冠,仰着脖子,似乎是快要生蛋的使劲,又像是谁与它争夺领地的拼命,高高地抬起不可一世的头颅,接着屁股尾巴都出来了,奶奶在它的屁股处挖了洞,尾巴上开了通孔,她用细细的树枝清除出孔洞里的泥粒,这算是最后的成型。奶奶一口气做了好几个,有公鸡的,有母鸡的,她还说要在灶火里烤烧才能会吹响。 可惜我总是一个不善于收藏的孩子,那么喜欢,却总是弄丢了,大概我总以为只要有奶奶在,我还可以再央求,可是当我还不明白人世间的无常时,奶奶走了。 (二) 我在梦里梦见了您十多年前夭折的小孙儿,我的小弟弟,那时我牵着小弟弟,您又牵着我的手,是奶奶您给我们捏的鸡哨啊! 梦中小弟弟哭着告诉我说口香糖和泡泡糖不能混在一起嚼的,会有毒的,他说他已经中毒了,快要死了,我和四叔一个劲地喊。噩梦惊醒时我的眼泪流到了枕头,好久才睡过去,小弟弟,想必你在天堂里已经成为一个小小的纯洁可爱的天使了吧?我想知道的是,天河里还有人世中的红浆泥吗?我们的奶奶有没有再捏鸡哨? 我只是在想,天堂的那一世里,慈祥的奶奶牵着孙儿,去了天河,选好泥,踩着云端,跃上天河的崖壁,就那么在快乐美妙的天堂神曲里捏捏鸡哨,他的小天使爬在她身边,双手托着下巴,好奇专注的看着奶奶的手,鸡哨的头形出来了,脖子,……。 十一年前我碰到一个傻叔叔,两耳塞着铁丝,逢人就说他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使者,如今我是多么希望那个通天听地的使者告诉我,爷爷奶奶和小孙儿在天堂有享不尽的福,吃不尽的美味,不再为贫穷而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再担心天灾人祸,天堂里的人已超脱了灵魂,已经做到了永恒的长生。 其实不用什么使者,不用渴盼那样的本领,我已经知道,奶奶的那根木拐杖已然闪闪发光,只不过它的权杖仅仅对于天堂里的祈愿才有效,人间凡夫俗子的生死她是干涉不了的,纵使她也是人间的亲人,她只在那一世默默的祈福着,看吧,她人间的儿孙们! 我已经知了奶奶的泪化作了我的梦,奶奶说我的小弟弟还生出了一双白色的翅膀,他是那么贪玩于天堂里的角角落落,是啊,天堂里不再有带毒的糖啊。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是那天中午他气喘喘地一边疯跑,一边“二爸……二爸……”,然后依在我爸爸的怀里,爸爸把炉火上的熬茶罐取下来,叔侄俩一起喝茶,爸爸还用胡茬扎他的嫩嫩的脸蛋呢。 (三) 我家正屋里中堂的右下角紧贴着一块玻璃相册,相册里还留着二十年前我们兄妹站在高高的麦草垛下的照片,(我们西北人家一般习惯把在去了那一世人的照片收藏起来,避免活着的人睹物思人)小弟弟的脸蛋红彤彤的,妹妹(我的妹妹他的姐姐)也是,那是站在黄昏里的拍的,那是妈妈婶婶们商量后给我们拍照的,因为那时谁家过得紧紧张张的,年轻漂亮的妈妈们并不是不喜欢拍照,而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二十年前几个稚嫩嫩的孩子们。那个底片里洗出来两张照片,四婶婶家的一片早已不知道深藏在哪里呢,或许只有四叔四婶知道,当年他们的孩子夭折时,四婶远在他乡打工,四叔没敢说孩子没了,尽管我不知道那时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四叔好几天躺在被窝里不吃不喝,他哭,哭不出声的哭,后来四婶买了许多好吃好玩的回到家后才知道儿子不在了……,我至今记得。 后来我又有个小弟弟了,我比他大了整整十一岁,每当他看到玻璃相册里的照片时就指着“我”说这是哥哥,这是姐姐,指着小天使说是他自己,是的,是他,只能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其实他是不知道那是他的哥哥,他的亲哥哥。 我们谁都没有戳穿那么美丽的语言“这是哥哥,姐姐,我”,我们谁都隐藏了那个不愿提及的事实。 如今只有在无端的梦里梦见,我似睡非睡的想念,奶奶,小弟弟,鸡哨……,奶奶发光的拐杖,小天使的翅膀,鸡哨鸣仿佛从遥远的那一世呼啸我耳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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