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桃花开》-短篇小说范文赏析-四季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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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一世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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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一世桃花开》

/文：妖君一梦

（1）

每当我去往穷桑时，远远地便能看到穷桑海那边的峰峦，漫山桃夭，芳菲弥章。花开不败，妖娆千年。

我终于禁不住自己的步伐，入得林去，惊异这穷桑海的另边竟有如此仙境，想不起自己曾经是否来过这里。

远处一股紫红色气流缭绕不绝，我轻轻一笑，想，必是哪个小妖在此。脚步更作得快，近了才见，是一桃妖驻足于此间。

桃树下默默站着的女子，红衣黑发，双瞳清瓷如水。女子虽不是倾国倾城，独立于纷纷落英中，却也不失风姿，唯美绰约。

她只是静静地凝神远望，目不转睛于那片无边无际的穷桑海，视线随海潮一起一伏延伸到远方，不知尽头。

我朝她走进了，她才似乎发现我这西山王母座下的上邪青使，怯怯的不敢抬头，慌乱的步子欲逃不走。

我故作愠色，严声道：“你这桃妖，明知本仙驾临，还不速速离去，不怕收了你么？！”

桃妖顿时面如土色，不知所措。一阵慌乱后，“噗通”跪下。她单薄的身躯微颤不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风起。

我青色的裙，飞扬。无数的桃花下坠，萧萧。

每片花瓣都承载着一份衷情，太重、太重，以致终载不起，坠地而殒。

于是，我看到了她一世的哀伤。

女子，本是一株桃树，尚未修成人形，在这穷桑海边受尽日月精华，灵气颇重。

一日，一名男子偶然踏至，沉睡已久的女子被惊醒，她又惊又喜的看着来人，差点叫出声来。

男子留恋于美景，与此树相伴数日。她每日听他吟诗作赋，为他彬彬质气所迷，芳心暗许。

三月将尽，男子整顿行囊欲要离开。他轻抚树干感叹这花开时的纷繁妖娆，却转而蹙眉：“桃花虽美，亦不过这三月，悲哉……”话毕，他转身投入红尘，桃花簌簌的落下，是她不舍的泪。

轻风扬起的似水年华，如一场梦境，柔然盛开。

他深深地眸子紧裹这一片绯红，红衣黑发的女子，如风中的蒲公英，在这儿落地扎根。

他曾说：他独爱她这一树桃花，至死不渝。

她曾说：她愿为他开一世繁花，永不败落。

那夜，暴雨如注，他一袭白衣被血染红，垂死之际，她用她内丹，换他安然无恙。

这一夜，寒冷而漫长，苦苦挣扎的人啊，可熬得过宿命的考验。

次日，天气放晴，他再次背起行囊，终是走了，为的是渡过茫茫穷桑海，寻得仙缘。

涣散尽意识的她仍记得他的话：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于是啊，女子就一直在这株桃树下守着，守的是这一树的繁花，守的是这一生的承诺，守的是云开后的月明。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一场骗局啊，我说：“你错了，你根本不该爱上他！爱上了一个欺骗你的人。”

然而她宁信，男子定会回来，回来带她远走高飞，双宿双栖。

我摇头：“他不会回来的，是他骗走了你的内丹，让你至今困在此处，只能隔着茫茫大海日日苦等，还说什么与你共成神仙眷侣？”

她跪卧在地，默然。

“一世了，你用自己微薄的法力，维持着这株桃树，花开不谢。一世了，凡人的一个轮回，已尽了。”

看着满树桃花，她有些失神，问我今夕该往何处？

我缓缓蹲下身来，手捧一捧落花，看着它被风吹散的样子，竟有点想流泪：“你既能生在这穷桑境内，必颇有灵性，才能提早化为人形，我，予你内丹，你便能离根而去，再不受此困扰。”

说着我便已释出我的内丹给她，却突然深感穿心之痛，眼前一黑。

“这九尾狐族的内丹果然绝佳，哈哈哈哈……”

一声狞笑后，我听到那女子轻唤着一个名字，那个名字让我感到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少昊，我有多久没这样唤你了……

（2）

我是在雷劫之下出生的九尾白狐。我的母亲是天上的神女，可是她却爱上了妖界狐族的贵公子，每月月圆之时，他俩人便偷偷在神妖两界结界处私会。昆仑镜乃天界神物，可察三界，只有结界处才是它所看不到的地方。不日，母亲便有了我。

父亲说，玉儿，如今你有了身孕，可回不得仙界了。

母亲有些害怕，那怎么办？

我已有近万年的功力，不日便可修身成仙，那时我与你便可光明正大！可是……可是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听说，穷桑少昊那里有可以让人成仙的药……

玉儿，不可！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夫君，我一定会为你盗得仙药。

打碎昆仑镜！打碎昆仑镜你的行踪才不会为人所知。

我知道了。

母亲不知道这些话早已被少昊听到，母亲不知道她走后父亲笑的有多开心，母亲不知道她为何能顺利的偷走少昊的药，母亲不知道她为何不能与父亲做一对神仙眷侣。

母亲死了，死在了天谴之下。

父亲成仙了，成了养尊处优的仙君。

而我，本是该同母亲死在雷劫之下，却成了被少昊挽救的早产儿。

我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少昊，我不知道他是道行高深地位尊贵的世外仙君，就一直放肆地唤他，少昊。直到我被他送往西山王母那里做了弟子。在此后的年间，我才得以知晓我的身世。

在这以前，我在他身边待了十四千年，我发现他的肩膀上始终飞着一只胖嘟嘟的白色小鸟，可我一直都没有开口问他。

在一天晚上讲故事的时候，少昊看着我说，玉儿真是长大了，越发像你母亲了。

我母亲是谁？我孩子气的问着他。

他笑着把我抱在怀里，想知道这只小鸟的故事吗？

好啊好啊，少昊讲给我听。

少昊看了看我，又望着外面的月亮，我看到他的眼眸从未这么深邃，仿佛所有的前世今生都无法逃逸。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离我出生都还很远的时候，少昊喜欢上了一位神女，神女容貌昳丽，纯洁无瑕。少昊虽然真心喜欢她，却从不露出半点声色，一直暗暗的守护，远远地观望。

直到一日，神女遇上了一位妖界狐族的贵公子。公子有双十分迷人的三角丹凤眼，每当神女与他对上视，就会因失神而陷进去，不能自拔。

他真的是太美了。神女被这九尾狐的妖媚迷惑了心性，以至于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深信不疑，就这样，神女活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心花怒放。

少昊得知此情，忙去劝阻神女，可是神女非但不听，还对少昊大发雷霆。少昊认为这是九尾狐的惑术一直迷乱着她的心性，于是趁她不备，从背后打昏了她。

他把她带到他的穷桑故里，给予冰泉沐浴，并加以施法，想要破解九尾狐对她的惑术。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神女并未中此惑术。于是他想，她真的是爱上了这只九尾狐……

此后，他暗访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偶尔借助术法看看她过得怎样。于是啊，一方花前月下，一方种桃为乐，如此，如此便相忘了吧……

呵呵，少昊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没有她的日子，他只能活在有她的梦里。一壶“缠梦”，便能醉的永世不醒罢。

穷桑海另边的桃花已开的甚好，种桃的人却不知去往何方。

其实，“缠梦”也只是一壶酒罢了，哪里能让人长醉不醒？只是梦里的人明知己身是客，不愿醒罢了。

他知道神女潜入了他的穷桑，盗了他的仙药，打碎了他的昆仑镜，可是，他还是不愿醒来。

（3）

桃花梦里

少昊望着成片成片的邓林，自语：还记得，你最喜桃花，我这穷桑的桃花，为你开了三千遍，依旧，等不到你来看一眼。

少昊回头：玉儿！你来了……

玉儿：我来，只是为了拿走仙药……

少昊：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仙药。

玉儿：这世上，有谁不知道少昊君，采集百草，所制仙药数不胜数，我只要可以成仙的药。

少昊冥思片刻：成仙？……好，我给你。

梦依旧是梦，而你我，连这最后的再见，也要错过。

于是，少昊不再醒来，“缠梦”便真的可以让人长醉不醒了。

梦，被枕了千年又千年，恍若隔世。直到她被告发触犯天条的噩耗传来……

他终是晚来了一步。神女死了。

于是，他把神女的残魄附在她曾经饲养的鸟儿躯中。

我替少昊抹着泪，少昊却告诉我，他流的已不是泪了。

我不懂，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泪是什么？

他道，我的泪早已在梦里流干了。

此后，我把这件于我来说像个传说一样的事，锁在了瓶子里，不去碰它。和往常一样生活，一样日日采着少昊说的那些仙草，一样日日煎着苦药，一样日日捏着鼻子大口喝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喝这些让人难以下咽的苦汁，只是因为这是少昊说的。

终于，我的肚子再也容不下这样的药，一进食就会呕吐不止，我连续数日进不得食，双眼昏花，看不清事物，少昊心里着实发急，最后，只能把我送去西山王母那里。走的那天我还高烧不退，一路上，都在喊着少昊的名字。

十年，整整十年，我挣扎在冗长的梦里，睁不开眼，喊不出声，就像死了一次一样。啊，少昊，我该怎样用这十年的光阴，把我同你十四千年的朝夕相处追忆？

我初愈之时，少昊来看我，带了我最喜欢吃的点心，我们坐在桃树下，会了我重生后与他的第一场面。

我推开点心，迫切地问他，你怎么才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就这么狠心，十年不肯来见我？

不，玉儿，我每天都有来看你，只是，你在治愈期间，我不能接近你。

我抱着他痛哭起来，仿佛这样，我才能将这十年来我所受的委屈和对他的不尽思念，表达出来。他只是轻抚着我的背，一直不说话，我想，你为她流了那么多的眼泪，是不是也可以为我流一滴？

我枕着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耳边还带着抽泣，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句话对他说完，我以为他会接着说下去……但是他却立即抢着说，说什么呢！你觉得我现在很老吗？

呵呵，我破涕为笑，心里却暗暗伤感，少昊，你还是不肯……

他为我拭着泪，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我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与自己日日挂念的人难得见上一见本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我的视线里却怎么也无法忽略，少昊肩头那只飞来飞去的白色小鸟。它就像世间最讨厌的东西，让我有想把它打下来的冲动！我终于不再否认自己的想法，他那复杂的表情同样让我明白，他忘不了她。于是，被我锁在心瓶里的那段故事，不顾所有的束缚，完全不受控制，像毒液一样肆意喷涌出来。

我咬着唇，含着泪恨恨地看着他说，你还是忘不了她。起身便要走开，却听身后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你说得对，我忘不了她，可是，少昊不能再说谎了。

他缓缓起身，把手放在我的肩头，少昊已经说了太多的谎，骗的一直都是别人，却不是自己，看似已将那段过往尘封，却走不出回忆的深井……

我说，你若真是为她好，便放了她吧。天地六道皆有轮回，入了轮回，也是重生，给你，也给她，一个解脱。

他闭上眼，点了点头。

桃花开得甚好，现时的明艳跟着风的独奏，翩翩起舞。

我道，起风了。

（4）

少昊走后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他来接我回穷桑，我在西山都快急疯了，等不下去的时候就偷偷溜出去，可是又找不到回去的路，离得西山远了，时日稍久些，便十分的昏厥，而且屁股上还长出了九条毛茸茸的尾巴，都变得红彤彤的，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痛苦至极，便再也不省人事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是在西山了，我在想，是不是少昊救了我？便一直呼喊他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也不见他来。

来人是西山王母，王母告诉我，我今后就只能呆在这里了。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你落的是幼时的疾病，在娘胎里便亏了精气，且是早产，少昊君之前给你喝的药，如今已不能治你，你必须日日在我这宫里吸取三昧之气，待得上万年，该能痊愈。

后来，我也不往外跑了，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只剩下了八条尾巴，怕是上次偷跑出去，舍了一命。传说九尾狐狸有九条性命，那么我……

不久，少昊有书信来，他说他送神女入轮回去了，并且把我托付给了西山王母。啊，少昊，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我现在想哭，却没有哭，因为，你是哭不回来的。

于是，我做了西山王母座下的上邪青使，西山，终于成为了我的家，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穷桑，那个永远的家。

一百年，莲花座上清修，修了用情的外表，却修不了用情的内心。

听说，穷桑的少昊上君要来，专为一品西山的千日酒。

我对着他跪坐着，只道一句“上君”便低头不语。他轻笑，也道了句“上邪”。听到他这样叫我，心头突然一颤，明明“上邪”这个名字已被人叫了一百年，为何还是要怀念他的那句“玉儿”……

他又说，听说上邪青使专管酒窖，能酿得一手好酒，素闻西山的千日酒，一杯可得千日醉，少昊可否一尝？

上君稍待，上邪这就取来。

我一直看着他喝酒，一杯又一杯，每一杯都装满了叹息。他一连向我要了十八坛酒，喝的也甚不尽兴，最后，他只对我说了两个字：保重。

他走后，我也喝了酒，而且喝了整整一坛。

我突然很想流泪，可是，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这一夜，我喝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酒，这酒的名字叫做，千日酒，世间只此一坛。

我醉了，醉的彻彻底底。而少昊，喝掉的那十八坛，是我这百年来为他流的所有的泪，以及十四千年以来他在有她的梦中流干的泪，都是无尽的思念啊，呵呵，这足以让你沉睡上许久许久，把这些思念看得透彻。

我不知道我能醉多久，只知道可以醉好久好久，久到可以让我用我麻木的身体，为你再做一些事……

最后一次回到令我熟悉的穷桑故里，倍感亲切，让我再好好的看你一看，榻上沉睡着的人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当你决定放下的时候，我又离你而去，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

我听人说，少昊曾来冥界找阴司的情景。

阴司说，神女的魂魄在阳间待的太久，想要再返轮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不仅需要消耗你毕生的修为为她转世，而且有违天规，需在阴界备受天谴，日受万种酷刑辛煎，纵便是神界的上上之君，亦远远不能承受。

少昊说，我既已让她转入轮回，便受得这天谴，不日，我会再返阴界受刑。

于是，修为尽失的少昊来问我讨这千日酒，为的是可以醉死，如此在受刑时能减轻些痛苦吧。

在这冥界之中，我竟看到了母亲，还有她一生的因果。

（5）

我的母亲名叫玉儿，是神界的女使，她一直深爱着一位狐族的公子，并有了他的骨肉，然而她却不知道还有一位世外的少昊上君，默默守护着她多年。她听信了狐族公子谄媚的谎言，偷走了少昊的“仙药”，打碎了天地间唯一的昆仑镜，狐族公子成了上仙，她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始终不知道谁待她真心。少昊便纵有力挽狂澜之力，折了数万年修为，也只救得她腹中尚未成熟的孩儿。

那个孩儿便是我——另一个玉儿。

我终于知道少昊为何要叫我玉儿，与我无亲无故却待我如己初，还说我越来越像我的母亲，他一直留着母亲的魂魄，只是还是放不下她。那么如今他不惜一切助我母亲重返轮回，是不是就是为了了结这一场无果的因缘，为她尽最后一点力，尽管他明知这是一场与死亡的较量。

我想，你可以用生命偿还内心所负的情债，来表明你真的不会说谎，那我也可代你受这阴司之刑，来表我对你的一生心疼。

哀魂野鬼的哭号不知何时从耳际淡出，我亦醉了不知多少年。

如果梦是生命的延伸，那我还能走多远……

我真的想不到我会再见光明，穷桑的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美的绝伦，我躺在万千落红里，青色的裙已与桃红融的相似，分不清彼此，只能勉强看见那半条颤抖不止的狐尾。

我一直念念不忘穷桑海尽头，那陋居里的人，一路爬着去了，一直爬到他的塌下，才知他竟还没醒。

十八坛相思泪酿成的酒，是十八坛千日酒也抵不过的吧。

看着你微蹙的眉心，一定梦到了什么吧，十四千年的纠葛。

我的眼睛突然很酸，像是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好累，好想在你身边睡一会儿，你说过你的泪早已流干，不会为我而流，可是我明明看到，你流泪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退回原形，睡在塌下。

以后的每日我都会从西山赶到穷桑来看你，看你的一喜或一悲。

穷桑海潮涨潮落，在等与天空接吻的那一刻，而我，年复一年，在等你醒来看我的那一刻。

（6）

思绪被身上的剧痛拉了回来，却微感遗憾，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着你苏醒过来。

我想，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着与你相爱的情景，可是现在，恐怕不能了。我最后的半条狐尾已被人砍去，内丹亦失。少昊啊……

在我双眼失去光明的那一刻，似乎看到少昊的身影，迅疾。在纷纷的桃花里，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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