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邂逅蓝边碗 |
| 正文 | 现在上了一定岁数的人，一定还记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庄户人家使用时间最长的蓝边碗。它是一种有着历史悠久的很有名气的碗，深刻地烙印在从那个时代走过来人的脑海中。这种名字响亮的碗悠悠地承载着一个时代的历史和一些生动有趣的故事。 那天，我在搬弄一顶被白蚁蛀坏了脚的五斗一面橱时，突然看见橱底下有三只叠放在一起的大蓝边碗，最上面的一只表面早已被落下的尘垢遮得面目全非了，灰头土脸的不堪入目，已经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容颜。我将碗上的尘垢掸去后，再放到水里清洗一下，三只碗又恢复了昔日光洁好看的样子，放在那儿仍然是蓝线呈现，条条清晰，仍旧带着昨日的风韵，观之看之，顷刻间就激起了我对几十年前使用蓝边碗那些艰难岁月的回忆。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是没有盘子使用的，农户家使用的都是大碗小碗。后来看上去有模有样且容量大的蓝边碗在餐桌上唱了很长一段时期的主角。有了蓝边碗的岁月，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点客人，桌子上就清一色的都是蓝边碗了。尽管现在看起来土头土脸，一文不值的蓝边碗，在几十年前身价就不相同了，那时可是一种细瓷烧制的上好的碗。耐看而厚实，光亮而秀朗，特别是碗口的两箍平行的湛蓝的线条，流畅而舒缓，粗重而端庄，用手一摸有凸出感，将那蓝色突出地表现了出来，蓝边碗也可能是因此而得名。两条粗厚的蓝线之下，是绘制者自出机抒，绘制的很有个性的飘逸而流畅的蓝色线条，连贯不断，轻盈舞动，湛蓝纯洁。颜色虽说单一，但不显枯燥。碗底做得更是厚实，有一种稳重的质感，放在桌子上四平八稳，整个一只碗看上去是清秀素雅，干净利落，就像一位端庄而质朴的村姑。它完全不像那些粗制滥造的碗，不显个性，没有特色，不是这里有点癍点，就是那里有点瘕疵。它平实中突显端丽，有种耐看的气质。尽管蓝边碗没有盘子那样的轻巧秀气，但牢固结实，经久耐用。有时盘子一不小心脱手捽落于地，顷刻就破碎了，而蓝边碗就结实多了，大多数落地都不会破，只是有点缺损，端起来同样可以用。 那时的庄户人家人口都多，日子都过得苦，但清贫之家，别的家具之类的都可少点，但吃饭的碗却是断不能少的，一家至少也要有一二筒碗。我家人口众多，光蓝边大碗就有三筒多，也就是三十多只。平时放在碗橱里要摞上几摞，不会全部拿出来用。但逢上了年节或是请客就派上了用场，几十只碗有时都不够，因装菜盛汤盛饭筛酒都得用上清一色的蓝边碗。这样才能显示出酒桌上的大方气派，东家的慷慨舍得。所以说哪家若不多预备点蓝边碗，有时就会出现难堪的局面。 那时农人用蓝边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饭一次性装得多。一顿饭一碗就解决的问题。几十年前，日子清苦，吃的油水少，人的饭量就特大，成年人一顿至少半斤米。蓝边碗装得带尖就有半斤多了，一般的不用到厨房跑第二次。说实话，那时想顿顿吃上白花花的米饭的日子是不多的，大多数时间碗里盛的是红薯粥，芋头汤，南瓜饭等。但就是这样的“饭”用大蓝边碗盛得满满当当的也能暂且吃个饱。盛上一碗满满的饭，有的人习惯端着碗走东家窜西家的，吃饭时也与邻居唠叨着，这样说不准就尝到别人家稍好的菜品，一碗饭吃完，既打了点小牙祭，肚子也饱了。这是大蓝边碗带来的好处。 若遇上婚宴喜庆的日子，蓝边碗是断不可缺少的物件，酒宴的前一天，东家就要到左邻右舍去借些蓝边碗来盛酒菜。开席了，桌子上盛菜的是蓝边碗，盛饭的是蓝边碗，有的家庭筛酒都用蓝边碗代替。若是一张八仙桌子上坐着的都是棋鼓相当的饮酒的之人，用大蓝边碗喝酒就热闹了，呈现一派“酒逢知己千杯少”场景。各自将碗斟满酒，开始是有礼数地敬着，酒过三巡，激情就抑制不住了，海碗碰得叮当响，且觞且咏，一片哗然，划拳声，喊叫声，吆喝声是一浪高过一浪，充斥在屋宇或场坪间，把一份粗犷的乡村激情泼洒得如烟如雾般荡漾在乡上空。那是属于庄户人特有的豪放，是与泥土打交道的农人演绎的粗俗乡村文化，尽管带有俗气俚气，但自然、真实、酣畅，毫无遮掩和装腔作势的做作。这些都是在蓝边碗做道具下释放出来的乡村激情，是蓝边碗带来的亲情，友情，纯情。这种情借着酒席桌上散开，多少为农村单调冷清的日子增添了些许的色彩和喜庆。 蓝边碗在农人的生活中是如此的不可缺少，因此不管是谁家都想多拥有几只。父子或兄弟分家几筒蓝边碗也要分得清清楚楚，不能马虎。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别看几只碗，也是蛮金贵的物件，分家时总会有人计较。我家相邻的一户父子分家，婆婆没按媳妇的要求，少给了四只蓝边碗她家，斤斤计较的媳妇硬是半年没理婆婆。可见那时的蓝边碗对农户是多么的重要。 父母在世时，我成家后一直和父母在一窝生活。刚成家时，家里还有十几只蓝边碗。但随着岁月的流失，蓝边碗是越用越少，直到后来在餐桌上消失得无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小巧的绘着金边和其他杂花的碗，以及一些装菜的敞口盘子。这些小巧的碗，用的瓷更细，做得也似乎小巧玲珑，但华而不实，往往花色驳杂，显得花里胡哨的，不能给人整齐化一感觉，总觉得没有蓝边碗放在一起有气势，有看相，也没有蓝边碗那样的厚实耐用，更不像蓝边碗那样用得有了悠久的历史，在人们心中有了响亮的名字，让人们印象深刻的难忘。所以蓝边碗当年在桌上完全消失之初，总觉得桌上少了点什么，心中有点失落感，总觉得那伴随我们悠长岁月碗的遁形，是一份情感的遗落，是一位朋友的远离，是一道风景的消失。不过后来疏离的时间久了，只好自我安慰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物，这风物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转的。现在人们的日子好过了，营养丰富了，饭量也随之减少，再用那大的蓝边碗不就不合适了？所以它应功成名就的隐退。 今天，邂逅久违的蓝边碗，唤起了我对往事的悠悠怀想。与蓝边碗相遇，就像与老支重逢，心中会涌起无限感慨，心想这碗也许是自己用过多年的，碗里定还沉积着过去的艰难岁月，盛满着一份浓浓的亲情。因此，我拟将它好好收藏起来，让这些曾伴随过我，为服务过我的旧物，久久地散发出岁月的光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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