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手艺人家 |
正文 | ◇李清明 在湘江和资江交汇流入洞庭湖的尾闾,孤立着一个普通的水乡村落。村中居住的人家大都以朱姓为主,村庄也被人们习惯地唤作朱村。在村头乱坟岗边上的一幢茅草房内居住着以“猪”为职业的三兄弟。朱老大劁猪,朱老二杀猪,朱老三则整天赶着一头公猪给母猪配种。 朱老大 朱老大生性好静,长相斯文,更令人惊奇的是,他还长着十个纤秀、长硕的手指!当时我们一帮半大小子便悄悄嘀咕:长着这样长手指的人,应该像学校教音乐的肖老师那样,去弹钢琴、拉二胡、吹笛子什么的,怎么会靠劁猪阉鸡为生呢? 据说朱老大年轻时性格开朗,书也读得好。村里保送工农兵大学生的摸底考试他还得了第一名呢,后因他谈的女朋友家庭出身成份不好,属于“可教育子女”,朱老大的“政审”未过关,上学的事便泡了汤。打这以后,朱老大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愤世嫉俗,继而心事重重、木讷寡言了。尽管后来以劁猪阉鸡为生,朱老大却总爱将小分头梳得齐齐整整,每天出门都不忘在上衣口袋插上两支钢笔。如果不是正在劁猪阉鸡,一般不了解内情的人,乍一见到朱老大总会把他联想成乡里的干部,或村里的会计、教师一类的人物。劁母猪、阉公鸡,还有骟公牛等要紧处是须将藏在内脏或腿肚中的卵花顺利取出,如果没有长长的手指则是很难做好的。——也正因为如此,朱老大劁猪、阉鸡、骟牛等活儿做得十分地漂亮,到牲畜腹内取卵有如囊中探物。 小时候,观看朱老大劁猪、阉鸡、骟牛等一直是我们保留的娱乐节目。有时就连大人们也常常会被吸引过来,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和我们一起围着朱老大看得津津有味。阉鸡的时候,朱老大先让家庭主妇打来一盆开水,将工具包里的刀啊、叉啊、镊子啊、铁勺子啊等工具泡在水里,权当消毒。不一会,朱老大伸手接过主人递过来的一把碎米,窝着嘴唇“咯咯”几下把大鸡小鸡们统统吸引至自己周围,看准一只跟在一群母鸡后面颇有些绅士风度的小公鸡,一把扑将过去,将鸡抓住,缚在一块特制的木板上面,然后在鸡翅膀下边“唰唰唰”几下,拔光一片鸡毛。 待准备工作做好,朱老大便坐在一张矮凳上,右手从小盆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咔嚓”一下在拔过毛的鸡腹上切开一道口子,用两块下面系着橡皮筋的小铁皮做成的“弹弓”将切开的口子弹开,接着用一根尺余长的小丝线,借用左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将鸡睾丸套住,双手捻起丝线拉扯几下,然后再用铁勺子把扯落在一边的鸡睾丸从深深的鸡腹内掏出。整套过程一气呵成,也就一袋烟的功夫! 待朱老大取下“弹弓”,掰开鸡嘴灌上几滴水,小公鸡便“扑棱扑棱”地跑开了。阉割后的小公鸡从此不再整日围着母鸡们转悠了,只是静静在躲在屋角或禾堂的一隅觅食长肉,过年过节便成了乡亲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印象中,过去村里的小公牛“去势”时,阉猪佬一般都是用木榔头将两个硕大的牛睾丸砸碎,方法残忍,场景惨烈。骟牛时,只见骟匠从包中取出一枚用红布包着的扁平型鹅卵石,垫在牛睾丸底下,用一根浸着猪血的细绳从丸根处牢牢地扎紧,然后提着一把特制的木榔头,照着那两颗肉丸一阵猛砸。这时的小公牛“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继而浑身震颤、口吐白沫、眼珠充血……随着榔头不停地敲击,两个肉丸便血肉模糊,皮囊瘪塌,公牛的挣扎和呼吸也渐渐地缓慢和无力。 也许是朱老大和小公牛同样处在性成熟阶段的缘故,抑或是他有些文化,富有一些同情与悲悯心境的原因,朱老大接手后,立马对骟牛的方法进行了改进,将由木榔头锤,改成了用手术刀割。水乡水草茂盛,公牛犊长到两岁多一点就到了性成熟的高峰期。这时的小公牛毛发长得像绸缎般光滑油亮,两只犄角如同两把黑色的短剑冒着寒光,腿胯间那两颗硕大饱满的肉丸尤显雄性的健美和亢奋……只要有母牛经过,那怕是仅仅嗅到一股母牛的尿骚味,小公牛就会情不自禁的亮出腿肚上的牛鞭,不管不顾地丢下套着的犁铧,跳上田岸,拼命追撵,将牛群骚扰得乱成一锅热粥。如果有人经过,骚红了眼睛的小公牛,还会像发了疯似的抵着脑袋,亮出两只锋利的犄角连撞带挑,将人撞伤。 朱老大骟牛一般选择在公牛发情高峰的春天进行,先由七八个年轻的小伙子用绳索将小公牛的四蹄绑住,吆喝着“一、二、三”一齐往一边用力猛扯,将牛掀翻,再用好几根木棍一人摁住一头,将牛身前后左右死死地压住,直至小公牛腿胯间那一对大肉丸像两颗黑白色的鹅蛋般耷拉地悬着了,朱老大才开始动手。他先用针筒在牛睾丸处注射麻药,然后还不忘用酒精药棉包着搓揉良久,再用消过毒的手术刀片取出肉丸……过程轻巧规范,小公牛也只须休息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便可以下田耕地了。可怜的小公牛,从成长到成熟,仅仅只尝到一二次性的甜蜜之后,快乐便成了永久的记忆。 在朱老大随身携带的劁猪阉鸡骟牛工具中,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一件是刀具包,另一件是一把早已被他摸得油光锃亮的牛角号。原来,一般被阉割的牲畜要空腹进行,需提前预告主人,所以朱老大出行前总会站在村头的大樟树下,像部队的号兵一般,左手叉腰右手握号,挺身扬首,鼓着双腮,吹响他随身带着的牛角号。村民们听到牛角号响,便知道朱老大要进村了!也许是朱老大有些音乐天赋的缘故,他还能用那把系着一根红绸带的牛角号,吹出《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曲调。每当文质彬彬的朱老大一边吹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一边拿着小刀非常认真地割着猪卵子、牛卵子的时候,我们便倍感滑稽和好玩。 人民公社化的时候,提倡各行各业,包括三教九流都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段时间,公社集中村里的劁猪匠、配种员、杀猪佬等“八员”“九匠”“十二能人”进行培训,要求统一着装,工作时还要向群众作口头宣传。可能是别人的文化水平有限,当时这个匠、那个员宣讲过一些什么,我们都忘记了,惟有朱老大的口头宣传我们记得最牢。那一段时间,朱老大整天穿着的一身崭新的劳动布工作服,左上衣口袋的上方还用黄丝线绣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他编的是一段比较易记押韵的顺口溜: “畜生畜生你莫汪,老子今天着了装;代表人民代表党,割你的卵子掏你的裆!” 后来不知是何缘故,朱老大的顺口溜只叫了一个星期,也就是我们这帮跟屁虫都晓得背,附和着扯足童音一起喊叫的时候,便被村支书叫停了。 跟着朱老大屁股后面跑的时间长了,我们发现,平日酷爱整洁的朱老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邋遢随意,胡子不刮了,上衣口袋里的钢笔也不插了,每日都用割下的猪卵子、鸡睾丸、牛睾丸下酒,硬是把一张白净白净的书生脸喝得黑红黑红的。 朱老二 朱老二南人北相,豹眼隆眉,头发不怒自立。他杀猪的动作麻利,且无须帮手,只待主人家烧好大锅的开水,将肥猪从猪栏里赶出,朱老二便口衔“点血刀”,一个健步上前,双手扯着两只猪耳朵,在肥猪号叫挣扎的过程中,瞬间伸出右脚用力向前“砰”地一声将猪放倒,横着抱起猪身往矮脚案板上一掼,左手摁猪头右脚压猪身,右手从嘴边抽下尖刀,对着猪的咽喉处,用劲一捅,再用力搅几搅,待尖刀从猪脖子底下抽出时,一股鲜血便对着放置于案板前的接血盆喷涌而出。 不一会,朱老二在滚烫滚烫的开水淋浇下,“扑哧扑哧”地用铁刮子将猪毛褪尽,再用铁钩将白膘膘的肉猪倒挂在三角形的木架上,开始了给肉猪开膛破肚。这时我们一帮半大小屁孩便把眼睛睁得牛卵子般地,盯着他拿着尖刀的右手——我们指望着朱老二把猪尿泡甩给我们当球踢咧。平常总把一脸横肉绷得紧紧的朱老二,见我们伸长着脖子围着他,这时脸上才有了少见的笑容,他叫我们一齐喊“爷爷好!”。如果喊得整齐响亮就把猪尿泡送给我们,如果不喊,或喊得不认真,他就会用点血刀的刀尖往猪尿泡上轻轻一点,这时就会泡破尿流,让我们失望半天。 轮到我们表现,伙伴们便会互相拉着衣角靠拢,扯着嗓门拼命喊叫。声音不一定齐整,但一般都会得到朱老二的“赏赐”。我们拿到猪尿泡后,立马倒尽里面的尿水,用半瓢凉水稍许冲洗一下,随手找一根稻草或芦苇管子当气筒,鼓着腮帮子往里拼命吹气。待尿泡圆鼓之后,再抽出草管,用一截小麻线将尿泡口死死扎紧,一个“猪尿泡足球”就大功告成了。没有娱乐的童年,我们一大帮小孩将猪尿泡足球丢在禾堂中或河滩上,然后“锤子剪刀布”划拳分边,开始头脚并用,左扑右腾,把猪尿泡打得飞起。 朱老二帮人杀猪不收费用,只要主人家两副猪肠。小肠拿到集市上的国营收购站换几角钱买回些油盐酱醋(后来才知道,猪小肠是拿到城里的肉食品加工厂做香肠去了),大肠则拿回家,用来炒辣椒、炒酸菜下酒。我们曾多次见到过朱老二的炒猪大肠,往往离饭桌还有好远一段距离,就能闻到一股好浓好浓的猪粪味。 记得第一次我壮着胆子问朱老二,何解不将猪大肠洗干净点?他却手握酒杯嘿嘿一笑:“小崽子,你懂个屁!猪大肠把猪粪洗干净了,还叫猪大肠吗?!”说完,即刻放下酒杯,一只手像老鹰叼小鸡似地揽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从菜碗中拈着一块臭醺醺的猪大肠硬往我嘴里塞。当时我使出吃奶的劲,像泥鳅一样将脑袋和身子往下一缩,张牙舞爪般地挣脱朱老二铁箍一样的手臂,一边吐一边撒腿就跑。这时的朱老二,叉腰站在桌边,张开着满嘴的黄板牙,乐得嘎嘎大笑。 朱老二一生杀牲无数,临死时七天七夜却总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感觉咽喉处老有一口痰吐不出也咽不下——像极了邻居王铁匠打铁时拉的风箱,呼噜——呼噜,没完没了。瘪嘴的杨娭毑说,朱老二一生杀猪太多,畜牲阴魂不散,找他索命来了!老人的一席话,听得我们汗毛倒竖,腿打哆嗦。 情急之下,还是隔壁的刘爹有办法,只见他参照过去朱老二常用的杀猪方法:取出点血刀,打了一盆水,放了些盐,用尖刀搅了搅,把刀搁在盆沿上,端到床前……朱老二不一会便真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朱老二那双豹眼不知何故却一直鼓着,不肯闭上。现在想来,朱老二极有可能是患上了一种什么哮喘病,才难以咽气;至于说到将杀猪刀晃了晃,朱老二便断了气,也可能是一种自然的巧合。 朱老二为何死不闭眼?那段时间一直是村民们谈论的焦点。胡子花白的刘爹却作出了另外一种解释,他的说法与杨娭毑的解释有着明显的不同。原来,朱老二的爷爷曾是晚清名将左宗棠的亲老表,两人还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他们从小一起放牛、割猪草、读私塾,练习刀枪拳脚,后来左宗棠风云际会,封侯拜相,朱太公却一生贫困潦倒,不得不以杀猪宰羊维持生计。为此,朱太公总是愤愤不平,抱怨命运之神捉弄人,为什么同时辰出生的人,贫富贵贱区别却如此悬殊呢?! 一日,邻村的算命先生唐瞎子摇着铃铛,手敲拐杖路过家门,便被朱太公请到家里。朱太公报完生辰八字,讲明缘由,只见瞎子手掐指头,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算命先生问:“左宗棠家住哪里?”朱太公说:“湘江的东面。”“你呢?”“湘江的西边。”闻言,算命先生长嘘了一口气,煞有介事地说:“这就对了!你们两个虽同时出生,但因出生地点不同,命运就相差很远。江东出生,杀人千万,封侯拜相;江西出生,杀牲千万,食不果腹。”——刘爹最后总结说,朱老二不肯闭上眼睛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还在替朱家怒恨命运的不公呢! 在场的大人们听完,均不以为然,笑骂“讲古”的刘爹纯属“扯蛋”。只是我们这帮小的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张开着小口——净流哈喇子! 受此影响,跟我们一起玩猪尿泡长大,后来中途辍学的朱老二的儿子朱小牛死活也不肯继承父亲的“衣钵”,宁愿“倒插门”到隔壁王铁匠家去做上门女婿,也不愿意去做整天可以吃猪肠、喝猪血汤的杀猪佬了。 朱老三 在我们老家的习俗里,提到给母猪配种,一般只有孤寡老人,或生活没有着落的伤残人员才愿意去做此营生。大凡给母猪配种,在一般人眼里,特别是姑娘媳妇们看来,多少会将配种的公猪和人混为一体,有些下流和不正经的意思。也许是天意,抑或巧合,朱家老三原来是村里的拖拉机手,一次事故左腿致残,他便有些无奈地牵着一头良种公猪讨生活。 朱老三不但和他二哥一样生性乐观,且为人幽默,硬是将给母猪配种的工作干得有滋有味。给母猪配种时,遇上发情的母猪不配合,朱老三还会弯腰蹲到公猪的身下,捉住滑溜溜黄鳝一般的公猪的器具往母猪的屁股后面塞。待忙乎完,女主人便会打来一盆洗手水,边叫朱老三洗手,边道谢,说些“三爹您辛苦了!”“三爹你好能干啊!”等等,听似一语双关的话语。朱老三总是不改他幽默的性格,便借机戏谑地,也是一语双关地回应道:“没事没事,下次你要帮忙尽管说,尽管说……”这时的女主人十有八九会红着脸低着头跑回屋里去。遇到有些大胆的女人,便会把眉头一竖脸一拉,大声笑骂:“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叫你下辈子也变成公猪!”听到这话,朱老三也不气恼,不急不慢地进行反击:“那也好,那也好……嘿嘿,最好是你也变成母猪!” 据说,晚年的朱老三有一天跛着腿,一挺一仰地牵着公猪优哉游哉地走在乡间的简易公路上,这时乡里的乡长坐着北京牌吉普车从后面赶来了,司机在后头使劲地摁着喇叭,叫朱老三和公猪让路,可他如同聋子一般,依旧赶着公猪在前面走“S”路。过了一会,司机有些气不过,把车停好后跳下来就连喊带叫:“前面牵公猪的老头,你是聋子吗?摁了那么多声喇叭,为何不让路?” 朱老三只是把头稍许扭了一下,斜着看了一眼叫嚣的司机,依旧赶着他的公猪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左摇右拐,越发“信马由缰”。 司机见老头有了反应,知道不是聋子,又扯开嗓门责问道:“你这个不晓事的,还不让开!你知道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吗?”“什么人?”“我们乡的乡长!”“乡长?乡长管多少地方呀?”“我们全乡都归他管!”“哦,才管一个乡,算个卵!我这头公猪管着三个乡呐!”原来朱老三说的管辖范围,是指这附近几个乡的母猪都由他的公猪配种。 朱老三一边走一边还在嘀咕:“什么卵乡长?你以为老子不认得,当年他和大哥一起参加推荐上大学的考试,成绩还排在老大的后面呢。倘若不是哥哥因恋爱问题影响了前程,还轮到他上大学,当乡长?!” 一旁的小车司机顺风听到朱老三的牢骚后立马就哑口无言了,知道遇上了难缠的人。只好将车熄火,陪乡长下车蹲在路边抽烟,一直等着朱老三赶着公猪走到前面的分岔路口拐弯走了,他才发动汽车。 在我们儿时的记忆中,朱老三非常疼爱自己那头长得像一头小牛犊似的良种公猪。出发前,总要用鞋刷涮去公猪身上的尘土,要用梳子反复抚摸梳理卷曲的猪鬃;每次还不忘在公猪的脖子上套上那个自己花了好几斤大米请村里的银匠特制的,四周挂满了小铃铛的“猪项链”。配种回来,朱老三都要给公猪煮上一大盘加了盐的稀饭(为啥要在稀饭里加盐,至今我仍没搞懂),有时还要往里面加一个当时十分金贵的鸡蛋,硬是把那头“养尊处优”的公猪感动得整日“哼哼唧唧”的。——有感于此,一些村民干脆把朱老三养的那头公猪直接叫成“朱老四”! 朱老三整天笑眯眯的,我们唯有一次见过他的悲伤。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仲夏晌午,朱老三赶着那头连给三头母猪配了种的公猪走在回家的路上,公猪边走边口吐白沫,气喘吁吁,脚步也由快变慢,快有些支持不住了。见此,朱老三心痛公猪,想让它凉快凉快,顺手就将公猪牵到了公路边的河滩上,想给公猪洗个凉水澡。谁知,公猪一遇凉水,便再也没有爬起来。朱老三抱头坐在河边恸哭不已,谁拉都不起来,直到天黑才止住哭声。后来村民提议将死猪砍了吃肉,他却坚决不肯,硬是叫人找来几块薄木板将公猪葬在了河滩上。当时的情景,朱老三就只差没在公猪的矮墓前竖上块“英雄公猪”的墓碑了! 过了几天,朱老三恢复正常,其幽默天性又显露无遗。有村民明知故问:三爹,你的公猪兄弟呢?“因公牺牲了呐!”“哈哈,哈哈……”“你们笑个屁,劝你们年轻人啊,跟老婆做完好事之后,千万莫要乱洗凉水澡啊!……”接下来,又是笑声一片。 失去公猪兄弟后的朱老三,不久后在县畜牧局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在村里开设起了全县第一家“牲畜人工授精配种站”。为了打造配种站的品牌,幽默不改的朱老三硬是在家憋了好几天,想出了一条既形象又易记的广告语:“猪牛发情要配种,人工授精靠得稳。”后来,随着朱老三配种站生意的红火,朱氏配种站“靠得稳”的广告牌也挂遍了全县的大部分乡镇。 几十年过去,再回故乡,包括朱氏三兄弟在内的许多手艺人或离世,或改行,再也难觅踪影,其中有木匠、石匠、篾匠、铁匠、焊匠、锁匠、鞋匠、泥水匠、剃头匠;还有弹棉花的、收荒货的、缝衣服的、卖百货的、炸爆米花的、算命看风水的……他们或摇铃铛、或吹小号、或敲击铁块、或吆喝唱喊走村串户,曾经一直是古朴水乡村庄特有一景。——他们的消失,仿佛宣告了一个时代的无声终结。 但他们豁达、乐观、幽默、宽容的品质却有如朱老大吹响的牛角号声,还时常在我耳畔回响,让人平添几许追思和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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