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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苦闷的打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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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闷的打工仔

我刚来到了YJ这座小城时,没有工作,没有文凭,没有房子,没有朋友,庆幸的是我有一个嫁到这里的堂姐,在我找工作的这段日子里提供给我一张安寝的床和一日三餐。不出三天,我就在一家小啤酒店找到了一份后厨的活,月薪是1500元,我知道在城里钱不抗花,但1500元的月薪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丰厚了。

老板是一对二十刚出头的小情侣,年纪比我小六七岁,但世故历练却大我一旬,我恭恭敬敬地称他们老板、老板娘,他们也是大大方方地应对,丝毫没有什么不妥的神色。“厨房里的活儿,韩姐,你看着张罗吧,就当成自己家的活儿一样干就行,咱们小本经营,台前台后都得干净点儿,好引些回头客。”小老板简单地交代完就忙着去采购了,厨房里只剩下我和一个年轻的厨师,他正忙着切配一天要用的材料,我则在十平米的小厨房里转来转去地擦、洗、熬骨头汤。前厅年轻的老板娘小杨正站在吧台里翻账本、发呆、听录音机偶尔冲镜子看看自己精心化的妆乱了没有。然后抬起头冲厨房里喊道:“韩姐,厨房里弄妥了就把前厅的餐桌都擦一遍吧,顺便把地拖一下!”

啤酒店里的活儿似乎并不多,干活儿的除了我和厨师就是老板和小杨四个人,没有另外招服务员。最忙的时候是中午饭点儿的时候,往往七八张餐桌都坐满了,小杨像花丛里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吟笑招呼毫不慌乱。如果她在点菜,我就得出去把用过餐的客人留下的餐具收回来放在洗碗池中涮洗。作为厨娘,我负责煮客人点的汤类和煎各种小饼、调制凉拌菜、剥蒜、削土豆、削萝卜,师傅的活儿太多急等着出菜时我就得替他改刀切配,有人叫外卖时还要拎着菜肴去送外卖,其实我的“主业”还是洗碗,因为小店招人时,小广告上写着的就是要一个洗碗工。一个饭点儿下来已经累得腰酸背痛、眼冒金星了。但只能咬牙扛着,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份工,尚处在试用期,这也算是我的“劳动开端”吧。等到客人都散尽了我们才能吃中午饭,已是下午3点了,因为这是我用工的第一天,老板破例让师傅炒了一盘“地三鲜”和一盘“土豆丝炒肉”,炒菜师傅说,平时的午餐只有酱汤和拌菜,偶而吃些客人剩下的菜。餐桌上,老板娘善解人意地叮嘱:“韩姐,第一天干肯定顺不过劲儿来,别着急,悠着点,习惯了就好了,以后你会发现其实咱家这点儿活儿不算什么。”晚上五六点钟还有一个饭点儿,倒是有几桌客人,但是相对中午来说就差远了,所以晚上的活计就比较轻松,当然这是老板心里所不情愿的,但这是日复一日的营业规律,也只能这样。晚上下班以前是要把厨房和前厅全都擦洗干净的,这样第二天早晨来时就可以直接收拾菜蔬而不用忙着做清扫了。

打工的日子是紧张而枯燥的,日复一日地干着完全一样的活,面对着完全一样的客人----来小店里吃饭的都是些在附近市场里做生意的小贩和人力车夫,小店相当于一个五元店的档次,最贵的菜也只有十五元,一份牛肉火锅二十五元,真正的大众化的消费水准。在小店里干的日子久了,对老板家的情况也就熟络起来,其实老板和老板娘名义上是一对小夫妻,其实并没有领结婚证的,说到这一点时,小两口儿并不避讳,他们承认,现在只是搭伙创业,如果创业成功了,买个像样的房子,像样的车子,他们自然会明媒正娶地操办婚事的。说起自己的前景,小老板往往情绪高昂、口若悬河,这倒暴露了他的年纪,委实是年轻气盛“韩姐,将来我挣了大钱,我一定在YJ开一家像样的五星级大酒店,到时,我还让您来给我洗碗!”我揶揄地回应道:“等你发了大财开五星级大酒店时,我会不会已经老得刷不动碗了?”说道这里,我自己禁不住笑了,因为我想起一个笑话,有一个乞丐坐在车来人往的街边乞讨,他心里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在这里勤奋地乞讨,挣很多钱,将来买一家超级商场,然后继续坐在商场门前乞讨!!我的年轻老板会不会以为我就是那个可笑的乞丐,立志终生靠给人洗碗谋生呢?

老板娘因为性杨,而且细腰宛若杨柳,我们都叫她小杨,性情泼辣,其实颇有一副热心肠,客人蜂拥而至忙得不可开交时,她习惯性地吆喝着发号施令,不顺意时惯会撒泼使性子,但是闲下来时仍旧是春风满面的,似乎完全不记得给别人的难堪,想来也是,作为老板娘总不能反复替自己的矫情致歉吧,如果她永远改不了自己的性情的话,那么道歉也是毫无意义的了,反倒是我这样的打工仔,学会了改变自己来适应老板的性情。七月的夏天里,没有一扇窗子的小厨房里本来就闷热,煤气灶燃起来后更是备受煎熬,鼓风机转起来也没有用,狭窄的厨房里翻滚的是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从头到脚被汗水浸透的感觉-----相当于每天在穿着衣服蒸桑拿。我想起日本剧里的一句台词“我每天在地狱般的灶台前讨生活”,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多么的贴切!!每到热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小杨会把两条浸透了冰水的毛巾亲手围在我和师傅的脖颈上,霎时火气就被逼了出去,好似从炼狱中被捞出来放在了东海边吹着凉风那么爽。她是那种性情大起大落型的女孩,干起活来雷厉风行,但上来情绪了电闪雷鸣,而遭受雷电肆虐的,往往是我们可怜的小老板,小老板非但不恼,反而感到非常受用,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就是这样被她调教得强大起来的”。从小老板那里得知,小杨本有一张医学院的大专文凭,但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最后只能替医药公司做医药代表,就是推销药品,因为这种工作时间比较灵活,使得她有时间照顾自家啤酒店的生意。听到这些我开始对这个女孩子肃然起敬,年纪轻轻的长相也算秀丽,而且算得上是正牌的大学生了,在喧嚣浮躁的社会氛围中仍自强自立地坚守一份尊严,没有去傍大款而是跟着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小子挥拳打天下,靠自己的奋斗积攒家业,倘若不是天生一腔犀利的勇气是很难做到的。

和我朝夕相处的厨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农村小伙子,长得黑黑瘦瘦的,高挑的个儿,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我想,一个厨师外观上干净利落,那么他做出的菜一定会给人一种安全感。他最初是从服务生干起来的,后来他发现服务生挣得少,而且属于“吃青春饭”的性质,不长远,于是拜了厨房里的师傅从配菜做起,慢慢地学到了可以独自掌勺的手艺。小店里的菜品都是些家常菜,但小师傅总是倾尽心力以求做得更好,老板要求急炒快出,这样既可以省燃气又可以省油,小师傅就设法在切配、调色、出盘上多下功夫,用他的话说“菜是我的招牌,我要让我的每一道菜都带着我的标签。”小师傅有几样吃饭的家伙的不准别人乱碰的,一个是他的切菜刀,一个是他的炒勺,再一个是他的菜墩。这三样东西必须得由他亲手打理的,如果我要切菜,必须用专属于我的菜板和菜刀,而我煲汤用的砂锅自然也是和他的炒勺隔得泾谓分明。小师傅磨刀的时候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磨出的刀刃上闪着寒光,那把刀又宽又长很有分量,令人望而怯步的利器被小师傅使唤的虎虎生风。厚重的菜墩隔三差五就得放在盐水里浸泡再晾干,这样菜墩不容易风蚀长霉。当一切活计都安排妥当了,中午的饭点到来以前是可以坐下歇息一会儿的,说是歇息,也得端了一盆蒜坐在桌前用钢匙剥蒜皮,剥好满满的一大碗留作配料。这时往往是闲聊的好时机,大家各说自己的得意和愁苦。小师傅乡下的父亲得了糖尿病十多年了,双眼几乎失明,各种合并症使得老人每日靠打针吃药延续生命。那时还没有实行农村合作医疗,小师傅是家里的独子,老人的医药费全靠小师傅在外打工的薪水来支付,小师傅的薪水是3000元,他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开销一再节省,省下来的钱都寄回了家给老父亲治病。说起这些,他脸上总是泛着淡淡的笑,他说,天下不幸的人很多,如果真有救世主,恐怕也忙得照顾不过来。但人们往往讨厌那些一味只知道倾倒苦水的人------所以,如果有人对他的故事流露同情悲悯的神色,对他都是一种无形的伤害。“我很好,真的,韩姐,这让我有机会发现自己的潜能,原来我可以支撑这么久。”

小师傅的父亲终于到了非得住院的程度,但是乡里人辗转找到小店捎话说,老人只住了一天就不顾所有人劝阻出院了,他说:“我的病治不好了,我自己清楚,别白扔钱了,我要把钱省下来给我儿子娶媳妇!”老人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所剩不多的时日里多看看儿子。小师傅听了来人的诉说,唯一一次躲进卫生间里流泪了。老板知道了后,二话不说给小师傅结算了工钱又额外添加了500元钱打发小师傅回乡探亲。并嘱咐说:“好吧,给你半个月时间,回去照顾老爷子,半个月内如果能回来,就继续给我干活。”

小师傅不在的日子里,老板亲自进厨房掌勺,但毕竟不专业,炒出来的菜味道不免逊色,老板娘小杨急得叫苦不迭,说:“继续这么干下去非得砸了牌子”。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小师傅仍然没有回来。老板终于决定再招一位炒菜师傅。新来的师傅很懒,除了上灶炒菜几乎什么都不插手,原以为是名高手所以架子大,可是尝尝他炒出的菜味道也没什么高明之处,而我这个后厨,除了做平日里的份内活计还要兼做切配、杀鱼、换煤气罐这些平常由炒菜师傅干的活。我自己心里暗暗叫苦,可是我知道如果找老板告状是不光彩的,况且新师傅的举动老板不见得看不到,只是他认为“存在即是合理”,亦或是他在等着我们自己内部协商解决吧。正在我感到举步维艰的时候,回家探亲的小师傅回来了,我看得出来,惊喜的不仅是我一个人,当隐忍多日老板准备重新启用“旧班子”的时候,从前那个老实憨厚的小师傅却出人意料地提出了涨工资的要求,他想要每个月4000元的薪水,要知道,这在“迷你型”的小店里可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老板被小师傅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了一跳,他们的谈判失败了。原来小师傅在老父亲弥留的时日里欠下了几万元的外债还是没能留住老人的命,他的父亲去世了,操办完了父亲的丧事后,尚在悲痛中苦苦挣扎的他已经转变了过去的心态,他说,钱是什么?钱就是命,以后谁再说“钱是万恶之源”我跟他拼命!他现在需要挣更多的钱来还饥荒。涨工资?老板脸上的无限期盼转变成了讪讪冷笑。

小师傅终于还是走了,另谋高就,而我,发现自己已经透支了所有的潜能,我得承认,我不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当我无法与新来的打公仔很好地磨合的时候,只能选择一走了之,于是我向老板提出走人(我觉得用“辞职”一次来表述太过奢华,这份工作恐怕还算不上“职”),老板并没有马上同意我的请求,他“语重心长”的劝导说:“韩姐,再将就一下吧,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不给我家小杨面子,也可以不给炒菜师傅面子,但你得给钱一个面子,没有谁能卷了钱的面子。我和你一样,能力太小了,改变不了谁的命运,但我们可以通过忍耐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我,竟然被这个二十郎当的毛头小子给说服了!

我发现心高气盛的秉性对一个打工仔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硬伤。促使我离开小店的,也正是这种千年难改的秉性。我在小店奔走劳作将近一年的时间不曾被人察觉,只是因为我刻意把它隐藏了起来——为了生存。当我出了闪失把它释放出来的时候,我的打工生涯也就该结束了。这几天小杨的情绪非常不好,大概是因为听了她的老妈得了病的缘故吧,她变得比往常更挑剔,经常的歇斯底里,我们都谨慎地避开她的锋芒。厨房里,大厨炒了一盘“干煸蚕蛹”,他递过来盘子让我品尝一下火候是否足够,我捏起一粒放在嘴里嚼着,这时小杨突然推门闯进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盘子要去上菜,走到门边时她转过头来对我说:“韩姐,蚕蛹很贵的,能不能自觉点儿,光靠别人看着会累死人的!”说完扭过头推门出去了,我看着她轻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甩过来,刺得人体无完肤。可是我根本没有机会辩解!我感到胸口堵得很痛。自尊,对于打工仔来说有点奢侈,但它却是维持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武装。午后吃饭的时候,我默默地扒着饭粒一句话都没说,小杨照样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似乎忘记了厨房里的一幕,离开饭桌的我失魂落魄地蹲在门外的墙边,突然想起来当初小师傅离开的时候,小杨看着他的背影说过的一句话:“打工仔其实就是我家房檐下的燕子,春天来了,秋天走了,新燕儿来了,旧燕儿走了,可是我们的日子照旧得过下去。”对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她屋檐下的那只燕子,匆匆过往,不过是给她的生活增添一道风景而已,有也可,没有也罢,都是无关紧要的。我曾经幻想人和人之间收入不同不要紧,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原来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现在金钱象征着实力,实力不同,何来平等??想明白了反倒感到轻松了许多,我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小杨,我平静地说我累了,想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请给我结算工资。小杨迟疑了一下,嚅嚅地说:“韩姐,中午我有点过分了,如果我说对不起的话你是不是可以……..”我截断她的话说:“没有,你没有错,是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我已经想好了。”小杨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给我结算了工钱。

走出小店门口的时候,我长吁了一口气。我望着蔚蓝的天空,我确实需要好好调整一下状态,重新开始生活。

三岩 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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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5 14:1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