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大哥 |
正文 | 大哥一九七四年出生,长我五岁,幼年时体弱多病,却一直不明病因;只是经年累月的腹痛、发烧、抽筋。于是,吃药打针乃家常便饭,时常在医院一待便是数月,一度与死神擦肩而过,历经磨难。我想应是长期的药物刺激,以致使他后来智力发育迟缓,低于常人。父母以为,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散尽家财,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怨不得他们和医院。因手术而留下的伤疤,如一只硕大的蜈蚣,自幼便盘踞于他的腹部,成为孩时我们取笑甚至挖苦他的软肋;未知在他童年的内心,是否因此留下过同样的伤痕。 因智力欠佳,小学期间,在那个以惩戒为教育手段的时代,大哥自然是挨了不少教鞭和欺负的,经常是手心被戒尺打的红肿、脑袋起包耳垂通红。今天看来是严重的体罚,那时却是司空见惯的事,若告之父母,只怕会换来另一场惩罚与责骂。更是少不了同学的欺凌和愚弄,大哥彼时的心情,当是对上学充满万分恐惧与无助的。或因此,他上完小学四年级便不愿再上学了,时值弟妹尚小,都处于接二连三的入学年龄,于是,大哥便辍学回家务农。好在长大后身体健康,再无大恙,自此便与田地结伴,与牛羊为伍。 父亲长年在外,大哥便挑起生活的重担,成为母亲的左膀右臂,家里的农活便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春种秋收,酷暑严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不见他抱怨过。即便是在二十岁上下的叛逆期,大哥也只是背着大家在干活时抽几只香烟,或许这算是在他青春期里对命运无声的、唯一的抗挣吧,此外绝少生出事端。闲时大哥最爱看电视,什么类型的片子都看,这也是他仅有的消遣,在很少有人与他平等对话的环境里,或许电视是他唯一的精神生活,通往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吧。 待我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性格,加之大哥长时间的没有主见和受差遣,不自觉的觉得大哥在人格上是低人一等的,便与大哥没有了深层次的交流;少年时的孤傲,或许还有一份对他的轻视,偶尔会去嘲笑和愚弄他。大哥做事迟缓,这也是落下的病根吧,于是日常干活的时候,我会有意无意的超过他,比他干的多干的快,待母亲见了或告诉她时,总是对大哥一番数落,谓之"先生的不如后养的",我听来自视为对自己最高的褒奖。不知彼时大哥的心情是否充满委屈与无奈,他只是默默的接受着周围对他的评判与嘲讽,从不辩驳。自此,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已形同陌路,从未去窥探和解读他内心深处的情感与想法。似乎一切都那么习以为常了。在外读书的日子里,每逢假期归来,与大哥也只是打个招呼,便很少言语,大多我们相处的时候,是以沉默应对沉默;但他并不消沉,仍以平和的姿态对我。 大哥似乎从未主宰过自己的命运,他人生至此几乎都是父母安排的,调遣他去需要的地方,做安排好的事。默默的承受着命运带给他的一切,不抗拒,不挣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父母托人或上门来谈的,多是周边有残疾或是智力同样不健全的姑娘,即便如此,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在二十九岁的时候,眼看快过了成家的年龄,父母经人介绍携中间人远赴贵州,花六千元"娶"回了大嫂,在走过五个年头后,婚姻便因各种原因走到了尽头。不知他是如何追忆这段时光的,是否抱有留恋或遗憾。 好在婚事给大哥留下一个女儿,赐予了他生命的慰藉。当偶然和侄女聊天时,尚不谙世事的她说:“爸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老是不开心的样子”;我不禁黯然,不知道这些年他是粗糙的活着,还是拥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和喜怒哀乐。只是我却世故已久,更不知如何再走进大哥内心深处。 长兄如父,大哥一直用行动践行着这份责任与使命,却从未享有过这份尊严;寒来暑往,年复一年,用他的双手,协同父母养家糊口,哺育弟妹们成长;用他的双肩,扛住那些沉重岁月里的负荷;如一头牛,忍辱负重,无怨无悔。用他的双脚,奔波于故乡的山山水水,编织着他的人生轨迹。用他辛勤的汗水,助弟妹们走向外面的世界。而大哥,却依然在故乡的土地上,默默的匍匐耕耘着,无论弟妹们走多远,他都在那里,踽踽独行。外面的世界,似乎与他无关。或许,如此亦好,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故乡是大哥的归宿。远比我们这些漂泊的人幸福。只是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大哥长相帅气,性格秉直,若是智力健全,当是我们兄妹中最有出息的。而今,他只能蜷缩于故乡的一隅天地,或至终老,不能去展现自己、拥有和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可以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每念及此,不胜唏嘘。 血浓于水;今夜提笔,竟不能自已,几度哽咽,泪满衣襟。原来,对于大哥的一份恩情,一直萦怀于心,未曾因光阴的流逝而淡然;反而随年岁的增长,在我对亲情、岁月、生活有了更深的解读后,愈对大哥有了深深的敬意。大哥教会了我用一颗执着与淡泊的心,去体味这个世界的苍桑与繁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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