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最后的告别 |
正文 | 过完春节,若兰就要嫁人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不管是时间还是生活,所有的过去都将与她无关。 年的味道越来越浓,灯笼、果脯、糍粑、喜糖、鞭炮...都准备妥当,还有大红的喜字,就等着日子贴在门窗。若兰有点恋旧,有些过去需要一场仪式去告别。所以她选择最后任性一次,去西藏。大学和工作后,她去过两次,拉萨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并不遥远。 刚到机场,若兰准备去换登机牌。早上八点,机场里一片忙碌沸腾,周围的人开始不停地抱怨这场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的雪。从市区来机场的路上,高速公路的交通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糟糕。若兰也有点郁闷,倒不是因为天气,她喜欢下雪,她郁闷的原因是昨天换了个理发师,把头发剪坏了,现在她一晃脑袋就觉得头上顶了一颗碎南瓜。若兰打开墨迹天气,手机上显示未来几天拉萨并不会下雪。她的目的地是冰封的纳木措。 半晌后若兰坐定在西去的飞机上,扣上了安全带。飞机缓缓升空,农历腊月二十九,这一年最后的一天在若兰身下的城市一片灰白。 两个多小时后,她到达西安转机,打开手机便收到赵林发来的微信,简单几行字:提前祝亲爱的新年快乐!注意安全,多穿一点,西藏之旅开心快乐!年后见。若兰没有回,感觉有些心虚,本打算春节去赵林家过的。 夏天的时候,她和赵林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每到深夜就在微信里给她发一些古典音乐的链接,他很瘦弱,像是天生营养不良,但毛绒绒的腿毛跟他的头发一样浓密。大龄青年总是对突如其来的恋情感到迫不及待,但又处处提防。相识的日子,赵林小心且又无微不致的关心她,经常来单位接她出去吃饭,半夜煲电话粥到凌晨,总闪着关切的眼神对她说,小兰,你这个人很单纯,性格很好。 下午三点,若兰终于降落在拉萨。晴空万里,没有下雪,没有雾霾。对于真正去过西藏旅行的人来说,冬天的西藏才是真正的天堂,这时候的冬天几乎没有游人,只有暖阳、藏民和往日不曾见过的风景。电台的同事曾经跟若兰说:你羡慕过北欧的雪景?惊艳过俄罗斯贝加尔湖的蓝冰?那或许只因为你不曾经过冬日的西藏,当2月的深冬,纳木错因为寒冷冰封千里,你会彻底惊艳。之前的两次她都是夏天来的,若兰百度了一下冬天的纳木措,原来这西藏的圣湖在没有游人的冬季才露出它最圣洁的一面,她只是想在那里傻傻的坐上一会儿,现在,若兰感到自己距离那面湖很近很近。 打开手机,陆继收到一些朋友发过来的新年祝福短信,大半都是转发的,赵林没有再发信息过来。3700米的拉萨让她有点高原反应,感觉呼吸不畅,左胸隐约的刺痛,三年前若兰做了乳腺癌切除手术,那里只剩下一道长长的,微微凸起的粉红色伤疤。 秋天的一个晚上,赵林趴在她身上,喘着粗气把舌头挤进来,她闻到他嘴里有香烟和茶水混合的怪味道,湿漉漉地在她嘴巴里面搅动,他的手着急找连衣裙的拉链,气喘得越来越粗,她在想要不要和他说不要碰她左边的时候,他已经把手从文胸下面撬了进去,然后整个人僵住。她说了原因,他大呼一口气,颓然倒在了她的身边,把她的手拉过去放在他那里,说,怎么办,软了。她不知道说什么,躺在那里,有点愧疚,又有点想看看到底能糟糕成什么样子,然后她好理直气壮地走掉。后来他用手机放了一支肖邦,爬起来抽了一根烟,又趴到她身上,乱摸几下,然后直接把她裙子掀起来翻到腰部,开始摸摸索索解自己裤子拉链。若兰一把推开他,整理好裙子,拿起包走了。她奇怪自己怎么不生气,只是觉得很滑稽,然后她买了一大盒冰激凌,坐在街心公园里一口气吃完。她这个样子,至少赵林还是想要的,她想。 点开赵林的信息,回复:已到拉萨,也祝你新春快乐!临近冬天的时候,赵林跪在电台的门口向她求婚,他们的恋爱没有哄哄烈烈,没有马拉松式的长跑,没有太多的罗曼蒂克,时光带走了太多美好,她不敢去奢望以后,不敢去回忆从前,只是一个简单的理由,到了这个年龄,也该结婚了。 拦了一辆的士,若兰直接去了在美团定的汉庭酒店,在大昭寺广场,离八廓街上的一处餐吧玛吉阿米几百米的距离,因为晚上她想在那里度过新年。玛吉阿米这名字来自仓央嘉措的情诗,是时下年轻人爱看的东西。人们在那里的留言簿上写下心事、心愿、心结,据说借着圣地神光,或许就能实现。 冬天的八廓街游人稀少,很多店铺都大门紧闭,远处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在晚霞中熠熠生辉,天空透着冰蓝,云彩很低。玛吉阿米,藏语中是“未嫁娘”的意思,这是一家以尼泊尔、印度、西藏风味为主的餐厅,现在也已经趋于西化。还不到六点,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拦在门口的服务员给若兰一个二楼“17号”的号头,让她40分钟后到那里。若兰不想在八廓街上闲逛,又不想挤在餐吧,只好在旁边的银器店里看一些藏银的手工制品,她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想把整个八廊街都搬回去的欲望,买了一只鸡血藤镶银的手镯,就提前回到餐吧,在楼梯道上一边等餐桌,一边翻看成堆的由餐吧定做的留言簿。 留言簿上无非是爱情工作,发财健康,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或许这城市被称作“圣城”,便注定了要消化俗世的欲望。偶有几个文艺的,写些“静待轮回”之类的词句,或是一大段文绉绉的煽情。若兰提起笔却不敢下手,犹豫了一下,写上:“泛尘,我要嫁人了”。旁边的小年轻们乱哄哄的翻看留言簿,一个背对着若兰的身影在轻轻的念着仓央嘉措的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若兰写完留言薄又翻了好几本,才等到一张四席的餐桌。桌上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已经点好菜,独自在那里用餐。若兰刚坐下,一个高大的男生就在她对面坐下了,三个陌生人拼坐在一张桌上。 若兰并不意外,在玛吉阿米拼桌是很正常的,若兰低着头默默的点菜,就听见男生和那位女孩交谈起来。女孩在深圳工作,已经是第五次来到拉萨、第四次来到玛吉阿米餐吧,这几年每年都来一次,来感受餐吧的文化氛围。八廓街上都是白色外墙的房屋,唯有这玛吉阿米餐吧是一座土黄色的两层小楼,上面加过一层简易搭盖的顶层。这颜色就能证明它有过一段高贵而浪漫的经历,因为只有寺庙和高僧大德们的居所才能用这土黄色的外墙。 “你好,我叫莫洋。”男生自我介绍并与旁边的女孩握手,在若兰抬头时,一只白净的手己经伸到她面前。莫洋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着,若兰这才看清这张脸,他的皮肤黝黑,五官英挺,在灯光下蓬松的头发,鼻梁笔直的线条,两颊上有一点属于高原的淡红,皮肤上的绒毛闪闪发亮,像一匹温和的马,也像极了泛尘,只是他年轻太多。 “你好”,若兰略迟缓了一下,慢慢的伸出右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在他们短暂触碰的那一刻,若兰感到一种幻觉在产生,一种穿越时空的混乱,莫名的惊讶轻易地覆盖了她心里一脚踏空的失落和一路狂奔的燥热。她的宽慰和怀念来自那双温厚结实的手。那个夜晚,此刻她记忆犹新。她没想过会再遇到这种感觉,如同亲手剥开左胸伤口的结痂,淌着鲜血然后塞进嘴里。泛尘,那个曾让她歇斯底里的男人。 若兰突然心跳加快,傻傻的看着莫洋,他们不过是两个在高原上短暂交汇的陌生人。此刻玛吉阿米温暖如春,她感到一阵燥热,从脸颊向身体扩散,在这片苦寒的高原里,在这个土黄色外墙的餐吧里,在这个寄托了太多憧憬的圣城里,上苍让她再一次与泛尘的灵魂重逢。 五年前的那次相遇,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去打开的回忆。那时若兰才参加工作,跟随老师去西藏的江南--林芝参加桃花旅游节,顺便采风。3月的林芝,当远方的山还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时候,如绯云红霞般的野桃花早已挂满枝头,高大的野桃树一棵连着一棵,形成了一片片桃花云,花朵交织在一起,呼啦啦成千上万铺向远方。 由于跟随老师们一起过来,若兰也没做什么旅行准备,也许是直飞的林芝,高原反应比在学校时去的那次要强烈得多。初春的八一镇,白天阳光充沛,但日落后会迅速降温,整座城区陷入近乎荒凉的凋敝,当她深夜从缺氧的睡眠里惊醒,剧烈的头疼和恶心,一阵阵发冷,呼吸困难,心跳得像胡乱的鼓点,她简直怀疑自己就要客死他乡。 120急救车把她送到林芝市人民医院时,若兰整个人都是飘忽的,神智甚至都有些不清楚了,她昏昏沉沉地靠在床头,隐约中一个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白大褂来到她的面前,他低沉温和而又熟悉的口音,瘦高笔直的身形,透着说不出来的安全感,都让她消抵了一些惊慌和痛苦。他给她测了血氧饱和度和脉搏,很低。他说,对不起,体温计落在医务室里了。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探体温,床头灯的光被他挡住了,若兰一下子陷在了他的影子里,仿佛有什么被这个影子吃掉了。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厚实温暖又柔软,她的心颤了一下,没有男人这样触碰过她。 他说,输点液就会好些的,放心,有高原反应很正常,没感冒发烧就没问题。他弯下腰,调整好她的手臂,往她手背上纤细的血管里扎进针头。那么近,她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道,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他在灯光下剑眉星眸,高耸的鼻梁顶起淡蓝色的口罩,浓密纤长的睫毛让眼睛变得深邃有神。她忍不住有一种想伸出手去触碰的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3000米的海拔上代替了氧气进入了她的呼吸和血液里,她想象了一个吻,也许不仅仅是一个吻。她在撕裂的头疼间隙里想。他应该是对女人很温柔的那种男人,她那突如其来的性幻想,和氧气、葡萄糖液一起慢慢进入了她的身体里,感觉渐渐轻松起来。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很难忘记那天晚上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画面。窗外一片漆黑,沿着白色床单的另一头,房间的桌子上亮着昏暗的橘色灯光,静谧如梦。一个陌生男人坐在木椅上,左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身体往前微微弓着,低头看着一本书。 他听到床单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问她,你好了点吗?我看问题不大,没有给你开住院,让送你来的人先回酒店了,晚上值班,顺便看着你输液…….唔,晚上吃了速冻汤圆,胃很不舒服。若兰点点头,她这才发现,他眼神清亮,但黑眼圈很深,看起来非常疲惫,取下口罩的他比想像中更加帅气。 感觉好多了,就是有点灵魂出窍又刚回来的虚脱感,她说。他笑起来,那笑容让人不由想要去讨好他。你是来参加桃花节的吧?是啊,既然你都知道还问,若兰心里想笑,却一点都不反感这种搭讪。你呢?听口音,也是北方人吧,为什么来这里工作?若兰问,和她一样,他也显得挺奇怪的。他移过木椅,尽量不发出声响,把胳膊靠在床沿上,看着她说,我是北方人,我叫泛尘,是地方医院报名来援藏的,说实话,我有点后悔。若兰吓了一跳,她并没有准备好要和一个陌生人进行这样深度的对话。他继续说,医院的领导说这里工资高,期满后回去,还有希望晋升,我就来了,来了半年,结果后悔了。他咧了咧嘴,像是在疼。这里汉族医生并不多,医疗设施也不太齐全,这些年来西藏的人多了,而且高原反应晚上更厉害,常常半夜两三点刚躺下,睡不到一会儿就又有人打电话看病,已经很久晚上没睡过完整的觉了。现在淡季,人还少,等到了夏天旅游旺季…….他苦笑着摇头说,等期满我就回去,女儿还在家等我呢。女儿?嗯,离了,她上小学了,表姑带着。你呢,结婚了吗?他问。她摇了摇头。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轻轻叹了口气。 若兰最怕听到男人叹气。一个背井离乡,被工作弄得疲惫不堪的男人,在氧气稀缺的高原上思念着自己的女儿,像一个老派的电影那么强烈。她被自己的同情心激荡着,如果不是她还吸着氧,她会走近点和他聊天吧,聊聊更多自己的事,聊聊她在林芝去过的地方,聊聊她喝过的青稞酒,聊聊她拉着一群陌生人跳过的锅庄舞,然后也许她真的会伸出手去抚摸他的眼睛和嘴唇,若兰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已婚的男人会对她有如此的吸引力。在这个昏暗的病房里,一股淡淡的暧昧在滋长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口渴,泛尘突出的喉节向下滑动了一下。若兰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他性感的脸颊和微厚的嘴唇迷住,不只是他救了她,也许他也很孤单。“他也一样渴望着我吧,”这样的想法让虚弱的若兰有点晕眩。 天亮的时候,若兰感觉好多了,她在他的办公桌上留了张纸条:泛尘,我还会在林芝呆上两天,有空的时候可以联系我。若兰留下了手机号,本想在泛尘后面加上医生两个字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一切都显得鬼使神差。 她记得在学校的时候看过一部美国电影《魂断蓝桥》,讲的是陆军上尉克罗宁在休假中邂逅了芭蕾舞女郎玛拉,之后两人坠入爱河并互订终身的爱情故事,这种一见钟情的桥段只会发生在电影里,现在却让若兰一整天心猿意马。傍晚的时候,若兰接到了她期盼一天的电话,两人进了房间,他们像电影里一样干柴烈火般迅速点燃,他把她压在墙上,在她的耳朵、脸宠、脖子上疯狂的亲吻起来... 若兰不知道看起来温和的泛尘为什么瞬间变成了野兽,是压抑太久?是对异性的渴望?是对他前妻的报复?又或是她太主动?还是她自己期待一场梦幻般且不可思议的恋情。忽然间,若兰觉得自己太过轻浮,太过容易被男人上手。 泛尘的力气极大,若兰想用力推开他,但一切努力都是图劳,她轻声呢喃着,不要,不要...泛尘停顿了一下,把手插进她蓬松的头发里,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不愿意吗?若兰脸颊绯红,起伏的胸脯补泛尘挤压着,几乎喘不上气,不...不知道,她想放弃抵抗。 狂风大作后短暂的安静只是暴雨骤降的前奏。 “别人说,在高原做这个...会要命的。”她支支吾吾的说。 泛尘哈哈大笑起来,轻松开一只手,在她娇俏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真是太可爱了,对不起...是我刚才太粗鲁了。” “吃糖吗?”他没等她回答,就从口袋里掏出糖,撕开包装轻轻的塞进她的嘴里。他的手是她见过的男人里面最漂亮的,细长笔直的手指,指甲有干净的光泽,骨节的大小恰到好处,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凸现,一双干净的性感的男人的手,仿佛天生拥有某种让人浮想的技艺,被撕开的荷尔蒙和带着柠檬味的糖果一起在口腔里融化,若兰想起了昨夜这双手曾经覆盖在自己额头上的感觉,他迷人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再一次包围了她。 泛尘把她揽入怀中,用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她,那么柔软的吻。若兰轻轻颤抖起来。这像另一个故事,刚才还狂风暴雨的前奏现在却变得温和,就像变幻莫测的高原天气。若兰回吻他,主动地把舌头探进他的嘴巴,和他的舌头、牙齿、上颚交缠在一起,一颗糖在他们的嘴里传递,她尝到一点甜甜的湿漉漉的味道,又好像有一丝甜腻的苦味,他们像两条嘴对嘴呼吸的鱼,滑腻腻地,各自两边在冰面上挣扎。 “吃了糖,会好些的。”他低声呢喃着,手掌放在她的胸口上轻轻摩挲,他几乎跪着,把嘴唇也放了上来。若兰能看到他头上零星的白发,这是爱情吗,这两个字让她感到沉重,她无法给出答案。她被肉体的欲望推搡着,纤细却汹涌,夹杂着强烈的自我。她觉得身上热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波动在身体深处荡漾起来。正如她想像的那样,他是一个对女人温柔的男人,他懂得平等的性,不是炫耀或者索取,更不是得意或者发泄,他会对钟情的人付出柔软的情感,甚至会放弃一些自我感受来让别人更舒服,那也绝不是同情或者怜悯,那是他寻找自我的一种方式。 火焰再一次被顺利地点燃,她红着脸挠他的肩膀,像一只小猫,做出不知是推开他还是拉近他的手势,他按住她的双手,继续吻着她的头发,眼睛,耳朵,脖子,胸口,他柔软的嘴唇和手指沿着她的身体下降,她感觉他天生是个好手,他沉稳地呼吸着,慢慢地覆盖着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她喘息着,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房间里的温度让一切寒冷无所遁形,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他的身体结实而瘦削,在沉默的节奏下用着力,她听到自己的胸腔深处发出风过山涧般的沉吟,身体像雪花一样飞起来,轻盈地,摇摇摆摆,在空中无所依托地飘荡,又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地坠落着。她闭上眼睛,感官聚集起来的浪潮一次比一次强烈地冲刷着她意识的堤岸,她快要失去了她自己。那一刻有如濒死前的空白与飘然,可是死又是什么感觉呢,是她昨晚撕裂般的头痛和无法呼吸的绝望?是林芝苍白的月光下徘徊而又恬不知耻的灵魂?他身体的冲击更加地快了,她把脸埋在床单里,快窒息了。她呜咽起来,所有的痛苦呼啸而来,尖利地穿过她的身体,过后却留下了山谷回音般的平静和自由。 在那个初春的夜晚,他们做了睡,睡醒了又做,若兰不记得吃了多少糖果,只听到泛尘轻轻的说,我要带你去纳木措,那里才配得上圣洁的你... 离开林芝的那天,若兰的口袋里多了一支鸡血藤的镶银手镯,却没有看到泛尘。从那以后,他好像消失在她的生命里,杳无音讯,如梦幻泡影一般,仿佛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若兰疯狂的在所有可能找到他的信息里搜索,电话从无人接听到变成空号,寄出的信件都被如数的退回。是他觉得配不上她?是他本身就把那夜当成一场游戏,一场一夜情?所有的一切都如迷一样的梦,她甚至希望他死了,也不要这样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懊恼、愤怒、悔恨,可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在无数的夜里魂牵梦绕,不知所措,抱头痛哭,甚至用锋利的小刀在手腕上划出鲜血淅沥的伤口,跑遍她所在城市所有的医院,去寻找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和烟草味道,二千五百公里的距离,让他们仿佛隔着无数光年。时光一天一天的过去,她依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却也磨灭了去找他的勇气。然而,泛尘始终再也没有出现,在她拿到乳腺癌通知单的晚上,终于把所有退回来的信件连同那支鸡血藤手镯一起点燃。 “您好,二位点的餐”,服务员同时将若兰和莫洋的菜端了上来,他们面面相觑,烤蘑菇和老酸奶,这两道算是玛吉阿米的特色菜,西藏旅游攻略上写了很多,当然菜谱上的名字也不少,很遗憾他们点了同样的食物,连分享的机会都没有了。莫洋端起酸奶抿了一口,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哇...好酸啊,然后兴趣盎然的去品尝烤蘑菇,他像一只小马驹,对一切都显得欣喜和好奇。 若兰现在没有一丝食欲,除了惶恐慌张,剩下的都是穿越时空所产生的混乱,淡淡的看着桌上的食物,该死的回忆让她生无可念,在飞机上也只要了杯白开水,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却一点也不觉得饿。她努力的去关闭从大脑里弹出的若干个关于回忆的窗口,一大堆错觉让整个人犹如酩酊大醉,身体是自己的,但思维已不受控制,那些关于泛尘的窗口被关闭的同时又不断弹出新的东西,像中了病毒的电脑,恐怖的占据了她的屏幕。 “你不吃吗?没有想像中好吃,但也不错吧。”莫洋的声音让她从恍惚中惊醒,若兰用力的掐了下大腿,把挡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拨向耳后,礼貌的向上扬了扬嘴角,将一小块烤蘑菇送进嘴里。孜然的香味很浓郁,鲜滑的蘑菇沾满了小茴香和黑胡椒,刺激着她的味蕾,刚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慢慢消失,难怪人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可口的食物就会好起来,若兰觉得失去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恢复,这份晚餐,可以吃完,她想。 生活的魅力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下秒将会发生什么,会遇见什么。十二个小时之前,她还在隔着二千五公里的另一座城市,然而,现在却在西藏的高原和一群陌生人拥挤在六世哒赖喇嘛情人命名的餐吧里,而莫洋的出现更是她始料未及的。 服务员收拾了餐盘,留下酸奶,这是可以续杯的。若兰不敢看向莫洋,但她又舍不得离开她的坐位,只好低着头翻看自己的手机,朋友圈里几乎是刷了屏的新年祝福。莫洋和旁边女孩聊得很开心,餐吧慢慢热闹起来,人们相聚在这里,准备跨年。一大屋子人,看着热络,似乎又互相陌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一声吉他响起,周围安静下来,吉他手上台唱起了郑钧的那首《回到拉萨》,这首歌仿佛属于一个遥远的年代的,莫洋有了更多的谈资,煞有介事地向女孩介绍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来,时不时穿插一些他在学校时弹弦子的光辉事迹,若兰莫名其妙的有一点酸酸的醋意。吉他手开始弹唱新歌,赵雷的《三十岁的女人》,这很符合她的身份和心情,她抬起头,望向莫洋和那个女孩,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他们安静的听歌。 三十岁的女人 来自幸福花儿花友会 00:0005:28 她是个三十岁 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 她笑脸中眼旁已有几道波纹 三十岁了光芒和激情已被岁月打磨 是不是一个人的生活 比两个人更快活 我喜欢 三十岁女人特有的温柔 我知道 深夜里的寂寞难以忍受 你说工作中忙的太久 不觉间已三十个年头 挑剔着 轮换着 你再三选择 她是个三十岁 身材还没有走形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可否留有当年的一丝清纯... 若兰终于没有忍住,一滴眼泪径直掉落在深灰色的裙子上,很快被布面吸收,形成一个淡淡的圆形痕迹,她把头放得更低,这样泪水就不会从面颊流下而留下泪痕。天色已经深黑,餐吧里灯火辉煌,歌手一次一次把气氛推向高潮,餐吧里的人有些已经站立起来,跟着音乐跳着。若兰沉默不语,仿佛周围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她不知道泛尘离她越来越近,还是赵林离她越来越远,痛苦的枷锁并没有准备放开折磨了五年的若兰,她始终微垂的头,与所有人格格不入。莫洋伸出一只手,“能请你跳到舞吗?”若兰很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邀请旁边的女孩,也许是她过于沉默引起了莫洋的注意。 “忘掉过去吧,马上就要新年了,难道不应该开心起来吗?”原来莫洋一直在偷偷注意她,若兰抿着嘴微笑了一下,她并不想解释,对一个陌生人,她没有必要,当然也不想拒绝他的邀请,为什么不呢,来西藏,也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她并不是来寻找痛苦的,是该放开了,莫洋说得对。 若兰站起身,望向窗外,深深的夜色如同给玻璃刷上了黑黑的底漆,她在窗框的玻璃上里看到自己的映射。白皙温婉的圆脸,染成深栗色的“碎南瓜”齐耳短发,身形匀称,穿纯色的质地良好的衣服配着灰色的裙摆,像个好脾气的日本女人。她和自己相处得很好,有一套小房子,一墙的书,给家里的花花草草定时浇水,晚上用面包机给自己做没有糖和黄油的面包,每周去瑜伽班上两次课,每隔四个月去医院做乳腺癌的复查,睡前按医生的指导手法按摩十五分钟右胸,然后看一集IPAD 里下载的美剧,关灯,在12点之前睡着。她很幸运,熬过化疗阶段地狱般的痛苦,医生说她康复得很好,她也渐渐习惯了那一块的平坦,除了在别人面前脱掉衣服这件事还是让她觉得难堪。她是求完美的人呀。想起小时候学习舞蹈,大学时陪同学们跳过交际舞,突然感觉很久没有跳过了。 是的,若兰一直好好的照顾着自己,然而,她却忘记了跳舞,哪怕是一个人的旋转。这一辈子,值得等候的人已经失去,仿佛人生都已经过完了,那么,只能祈祷下一个轮回。 握住莫洋温润宽大的手,两个人贴得很近,若兰才有机会,细致的端详他,这个像极了泛尘的大男孩,光洁黝黑的脸庞,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梁,削薄轻抿的嘴唇,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莫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既像泛尘,但又不一样,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这样的男孩几乎可以让所有女人想入非非,她盯着他的脸,看见他的头发上有一根很小的白色羽毛,一点点绒毛在空气里微微颤动。 若兰盯着他不放,也不想放,他们跟随音乐慢慢旋转,如一对恋人。 “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若兰突然开口问。 “哦,不是的,叔叔在拉萨做生意,我算是半个藏人吧,今年没打算回老家过年了,所以...我们就相遇了。”莫洋桃心毛衫里的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若兰忽然想靠在他的胸口,告诉他像泛尘,告诉他春节后就要嫁给一个并不如意的男人。 “我相信每一次遇见都是缘分,一切冥冥之中都在改变我们,马上就要新年了,我给你许个愿望吧。”若兰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帮另一个人许愿的,上半句让人觉得他很沉稳并不符合他的年龄,下半句又略显得孩子气。“好啊。”若兰笑了起来。 “我希望你开心幸福,因为你笑起来会很漂亮。” 若兰笑着轻轻的点头,“谢谢你。”她感到心中有些东西在改变,象一把小锤轻轻地敲凿,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然后一点点地裂开,碎掉。虽然很难说清碎掉的东西是什么。 她相信缘分,就像相信爱情一样,可是她不相信时间,时间会摧毁一切美好的东西,何况喜欢和心灵共鸣只是一种感觉,只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又怎能敌得过时间的磨砺和摧残,那感觉就像是两颗流星在空中相遇,互放的光明照亮过彼此,谁也不可能为谁停留,只能把一腔祝福伴随其左右。 一曲完毕,莫洋绅士般弯腰行礼,双方松开手回到座位。若兰在放开那双温暖的手时,感觉到有什么在失去,竟有些不舍。服务生上前把两个人的杯子加满,若兰端起来抿了一口,很烫。刚才旁边的女孩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这张桌子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若兰再也忍不住了,她往前探出身体,越过整个小方桌,把莫洋头发上那根白色小羽毛拿了下来。莫洋的眼睛闪了一下。这不是挑逗,虽然看起来是,她就是看着难受。 莫洋脸红了起来,“你明天去哪儿?” “纳木措...”若兰望向别处,没有把眼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你一个人吗?” “嗯,我不知道封山没有,准备租车。” 莫洋挠了挠头,掏出手机走到旁边,不一会儿满脸欢喜的跑过来,“刚打电话问了,没有封山,可以去。”莫洋用恳请的眼神望着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能弄到车。”若兰咬着指头,犹豫了一下,“可以,但是...到了纳木措,你得让我一个人呆着,别跟着我。” “好的,没问题。”莫洋欣喜起来。“你的手怎么了?”他指了指她的手指。 “啊...”若兰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也在注意自己的手,她低头,发现莫洋说的不过是她的指甲,很短,边缘很不齐整,看得到肉,她忙握起拳头,藏起那些难看的指甲,“咬的,我一想问题就爱咬指甲。”她说。 “10,9,8....”餐吧里的人们开始站起来跟随投影的屏幕倒数,“3,2,1,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大家欢呼雀跃,尽情叫喊,相互碰杯相互拥抱,认识的不认识的。若兰也被喧闹喜悦的气氛感染,挥动着围巾拉着莫洋跳起来,上一刻还客套的两个人现在却跟随周围的人群疯掉似的欢笑,完全忘掉了刚才尴尬的局面。莫洋一把拥住若兰,“新年快乐!一定要开心幸福!”若兰一下呆住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不知道是不是也该抱住他,年轻男孩的气味一下子包裹住了她,心扑扑乱跳。莫洋很快放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新的一年,我们要加油!”他单纯的举动让若兰脸上绯红,她愧疚自己胡思乱想的罪恶感。 “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陪我过新年,我叫若兰。”若兰觉得很口渴,一口气喝完了桌上的酸奶,老酸奶的味道先酸后甜,醇厚无比,莫洋指着留在她嘴角的奶渍大笑起来,两只大眼睛眯成了半圆的线。 “我也是,那...若兰,我们明天见。”他们礼貌的握手告别。 漆黑的夜里,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鞭炮的声响,整个拉萨城被喜庆的红色笼罩着,远处布达拉宫的白墙闪着淡淡的光。人生真的很有趣,谁也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珍惜,珍惜身边的一切,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永远别对未来失去信心,若兰想着。 新年的第一天,拉萨的天空冰蓝透明,若兰睡得很晚,但早早就醒了,她很庆幸,这次几乎没有什么高原反应。冬天,西藏的冷让很多游客都止步,而恰好农忙结束的藏民却都纷至沓来,这是拉萨的朝拜季节,很多来自西藏各地和其他藏区的信徒,他们穿着藏服,或手握经筒,或一步一长头,虔诚的信仰让人动容,绚丽的民族服饰把八廊街装饰得五彩华丽而又喜庆。早上天还没亮他们就开始来到大昭寺,今年的藏历新年和春节是同一天,若兰知道一整天都有人在这里磕长头和祈福,内地随处可见走南闯北的新疆人,都很少看到西藏人,大概就是这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信仰,才让他们那么地与众不同,才让他们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 莫洋如期而至,他换了一件灰黑色的羽绒服,头顶着黑色棒球帽,黑色的太阳镜搁在高高鼻梁上显得特别阳光帅气,跟白色的SUV配起来简直酷极了,后排座上放了氧气枕头和零食,很显然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冬天的高原,一辆白色的越野车驶出拉萨城,向纳木措圣湖驶去。 莫洋向若兰递来一副墨镜,“高原的阳光很刺眼,从拉萨到纳木错往返有500多公里,公里限速非常严格,单向行程差不多要4个半小时左右,我们要做好今天回不来的准备。”若兰很感激他的体贴但有些后悔,觉得大年初一拖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陪他去纳木措,简直是罪过,不过已经出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若兰轻声说,“我们可以开慢点,不要太赶,安全第一。” 告别了拉萨城的喧嚣,那些粉饰过的景致,在清凉的冬阳下还原了朴素的美丽,黑色的柏油路面在脚下飞驰,巍峨的雪山白得刺眼,耸立的白塔,飘扬的藏经幡,上窄下宽的梯形藏民房屋,成群的牦牛,时不时出现的“注意暗冰”的提示牌,一切的一切都在飞快的向后倒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若兰,目不转睛的看着溶于黑白山水画的风景,时不时举起手机拍下几张照片。一路上车辆很少,道路平坦几乎没有一丝颠簸,感觉像躺在温暖舒适的床。莫洋车上播放着让人听不懂的藏族歌曲苍桑高远,也许是西藏冬日的暖阳让她感到舒坦,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如何开口,也许是都在等待着对方先找一个话题,除了车轮行驶和音乐声音,他们跟雪山一样沉静,慢慢的所有的声音都在变小,然后消失,若兰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若兰睁开眼睛,“我们到哪儿了?” “过了羊八井,马上要到那根拉山,刚才进景区,我去买票你都没醒,看样子你真的很累。” 不知道是车上暖气让人热燥还是若兰进车到现在都没有摘掉帽子和围巾,她出了一些汗,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安稳的睡上一觉了,都没有梦。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停下来?” “嘿嘿,我要出去唱歌。”莫洋坏坏的笑了一下,“你也要去吗?”唱歌就是小便的意思,若兰揺揺头。车门打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莫洋马上关上车门,径直的走向车后。 她打开手机,已经是下午1点钟了,感觉有点饿,便回过头看后排座的零食,无意间她看见后视镜里不远处的莫洋,背对着她,修长的身影正的摸摸索索的解裤腰带,刚好莫洋回头,两个人的眼光在后视镜里重叠,莫洋慌张的向旁边一闪,整个人的身影就离开了。 “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我?”刚进车的莫洋身上带刺骨的凉意,半开玩笑的看着若兰。 “我...我才没有。”若兰竟支吾起来,“我是看你带了什么吃的,感觉有点饿。” “呵呵...我开玩笑的啦。”莫洋大笑起来,“我带了牛肉干,面包,坚果,还有...保温瓶里有藏红花茶。” 若兰耳根有些发红,她摘下头上淡红色的毛线帽子,解开围巾,用手捋了捋干净的头发,一股洗发水的香味和身体特有的气息飘散开来,莫洋怔怔的看着她,一时忘了把手中的牛肉干递到她的手中。 “你看什么啊?我是你姐姐,我比你大多了。” “怎么会呢,我们应该差不多大。”莫洋反应过来,一大把牛肉干塞进若兰的手里。 “我三十了,你呢?顶多二十出头吧。” “我不相信,你看起来好年轻。” 是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轻呢,但时光从来就没有为谁停留过,也许是她皮肤白皙,听医生的建议经常保持煅炼的原因,她除了不该有的忧郁,确实显得比同龄人年轻。若兰忽然想,赵林好像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年轻,他们从相识到互订终身只有半年时间,一切都显得鲁莽且不可反抗,也许婚姻是一场解脱,是和过去说再见的最好方法。 “叫姐姐。” “我不...” 若兰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觉得有一种欺压别人的快感,她喜欢看到莫洋不服气的样子。 车子重新启动,话匣子被打开,他们仿佛的聊不完的话题,从莫洋怎么从叔叔手里骗来汽车,到西藏新年的习俗,再到生活中的趣事和央仓嘉措的情诗,沿途再美的风景却不如他们话题的愉悦...车辆越过5100多米的那根拉山口,一大片闪着深蓝色光芒的镜湖出现在远处雪山脚下。 终于要到纳木措了,那片圣湖离他们越来越近,若兰却渐渐的平静下来,眼睛死死的望着那片深蓝,那是泛尘说要带她来的地方,跟她一样圣洁的地方,那个无数次期盼却压抑着自己惶恐,悔恨,甚至绝望而神往的地方。 “莫洋,你来过吗?”若兰轻声问。 “我当然来过啊,前年春节后我就和叔叔一起来过。”莫洋自豪而又得意的扬起嘴角,“等你到了湖边,你就会被那冰封千里的湖面彻底惊艳,当你站在冰面,就会发现流动的湖水是被瞬间冻住的,依旧有着波纹,从脚下冰裂的轰鸣不断,心惊胆战,心潮澎湃,而且湖心静的要死,湖面的颜色经过阳光的反射,在不同的角度都会呈现不同的颜色,与远处的雪山连在一起,简直美爆了...” “莫洋,我们回去吧。” “啊...不会吧,我们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湖边了。”莫洋诧异的张大嘴吧,“你不会是因为我剧透生气了吧?” “没有,你停车。”若兰突然声音加大,命令般语气让莫洋一下踩住了刹车。 莫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辜的看着若兰,但又不敢吱声,车内跟死一般沉静,半晌,若兰轻声说,“我想下去走走,你别跟着我。” 若兰打开车门,一股刺骨的寒冷灌进脖子,凛冽的风如刀子一般,碎南瓜一样的发型在随风飞舞,刚才还暖和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她这才知道,这两天一直都在温暖的地方,飞机里,餐吧里,酒店里,汽车里...甚至忘记了现在还是冬天,然而世界依然现实,她永远都无法逃脱,哪怕是费尽心力追寻的也只是片刻的温暖,她感到无力,那些曾经强烈地吞咽着要活下去的欲望,无不一一的敲击着她的内心,不知所踪的泛尘,几乎要了她性命的癌症,一直痛苦而又平淡的生活,之所以坚持着,是为了证明什么呢?她曾想用一场仪式去告别,其实她已经做到了,天空依然蔚蓝,所有所有的天空不是连成一片的吗,只是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再蒙上了灰尘,是啊,是该和过去say baby了,若兰淡淡的笑了起来,她记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那句话,“没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平静”,但她确信,自由和平静就是幸福本身,就像此刻。白茫茫一片里,棉花糖一样的雪花飘了下来,落在嘴角,她用舌头卷到嘴里,瞬间融化了。 “我已经来过纳木措了。”若兰关上车门,看着木呆的莫洋,“我能吻你一下吗?”没等莫洋反应过来,若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过来,一双冰冷的嘴唇印在了滚烫的额头。“谢谢你,扎西德勒彭松措!新年快乐!” 那根拉山下,离着纳木措湖边十几公里的地方,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在路上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掉头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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