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长篇小说《臂掌婴》连载-9-别梦寒-湖北天门 |
正文 | 9 : 翠婆虽然乐善好施,不计报酬地跟我们带儿子,但她老人家毕竟六十多的人了。她个子不高,脚也不是裹得很小,也许她放得很早,力量也大不到哪里去。虽说爹爹能帮她一把。我们却实在是过意不去,加上儿子可以独自迈步,妻便给老人家们各扯了一块布,买了一条烟,两瓶酒谢过之后,将儿子抱了回来。不消说,自行车又归她专用了。第二天,我从街上买回一只放在车架上专供幼儿乘坐的,呈圈椅状的座椅。儿子每天由妻放在椅子中去上班 。我们的儿子因妻人缘好,长得又养眼,弄得也干净,成了鞋厂职工偷懒取巧的道具。鞋厂有办公的瓦房和几栋高大的车间。因要进出原料货物,再因厂里生产的商品与材料怕湿怕潮,因此,所有车间的门前都有一个平缓但顶部较高的斜坡。儿子可以自由行动,鞋厂空场里除了不很茂密高挑的野草,连一条明沟和小坑都没有。办公室的西面紧靠建南路边设有一个门卫,厂门是用铁条焊接的,遇有车辆出入就开启整个厂门,个人进出打开厂门上的小门。充 任门卫的钱师傅没有现在公司厂矿门岗的制服与气派,更没有警棍,但钱师傅手上的一串钥匙可以限制一般职工和外来人员的自由。所以,钱师傅也是鞋厂的知名人士。钱师傅的长子是我的同学,妻又会花人心,所以钱师傅对妻格外友善。 小邓,你把那小狗日地就放在厂院子里,随他的便玩,我帮你看着。钱师傅对妻说。 那个春天的风牵着草的小手,草们便相互婀娜着舞蹈,草中不知名的野花和两只蜻蜓把儿子从财务科门前一直引领到了注塑(将近似鞋底面积的塑料块填进保持一定温度的金属模具压成鞋底)车间的斜坡前。蜻蜓们在坡道两旁的草尖上飞来飞去不肯离去,有时还从儿子的眼前相约翩翩起舞,忽上忽下,与儿子不即不离。儿子被它们逗得兴起,竟慢慢随它们来到了斜坡的顶端。蜻蜓们落在离儿子不远的一朵花儿上,又尾巴连在一起地打着弧形,有时它们几乎是在儿子的眼前或手边。儿子看痴了,信步想靠近它们,但儿子没有任何安全意识,他从斜坡上掉在了柔软的草中。随后是一阵急促尖利的哭声。 当我赶到岳口镇卫生院口腔科的时候,妻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虽没有儿子一样的哭声,但泪水比儿子流得多得多。医生可能刚给儿子做了检查,术前工作也已就绪。她看见我进去的神色,便对我说,惩(按)住他的两只脚,候(抓)住他的两只手,我来跟他缝上。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我蹲在妻的腿间,看见儿子的嘴里满是血迹,他的上下牙间放在一个固定器类的器械,儿子的舌尖向里约两公分的左侧断掉了三分之一,鲜红无力地垂在口腔,我右手按住儿子的两条腿,左手按住他的两只手。医生钳起一枚鱼钩般的弯针,针上穿着黑而细的线。不上麻药?我问。不上,娃儿小,又是脑壳,很快就能弄好。医生说。当弯针锋利的针尖刺入儿子舌头的断裂处时,妻将头扭向别处。我的双眼也有泪流的感觉,它们虽没流下,但镶嵌在我眼球的表面,让世界因儿子在尖利的针尖和呜咽的哭声中变得模糊浑浊起来。 儿子因倾力而又不能放声地啼哭,他小而嫩的阴囊膨胀得比安静时大了许多,而且没有弹性,又呈僵硬状,像一枚鹅卵石。这也是我们夫妻的一块心病。 我的儿子,你只有两三岁,就受到这样的痛楚,你的父母不能代替你去疼痛,是多么的无奈。几分钟后,医生给儿子的舌头缝了两三针,取下固定器。医生,得几天能好?我问。几天就好了。小娃的舌头被口里的涎泡着,涎有消毒止血镇痛的作用。只是不能等他的手和别的东西放进口里。另外,在好之前,只能给他吃流质类的东西,不要把饭菜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他吃。医生回答我。这舌头不比别的位置,它有什特殊性?我的阅读造就了我的嗜好。人的舌头除了吃饭、说话和品味的作用外,它还是人体上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器官。人体是由三种肌肉组成的。一种是骨骼肌,它能自由活动。人的骨骼肌只有舌头这一块。再一种是平滑肌,它可按人的意识作半自由的活动。比如我们的喉咙,还有我们最下面的那一段直肠和与它连接屁眼。再就是心肌,心肌就是心脏那一团肉。医生告诉我。它的功能有影响没有?我想儿子将来还要读书说话会外国语,就问。没有的事。医生说。 儿子的舌头是他自己从鞋厂注塑车间门前的斜坡上掉下咬破的。我们刚出医院大门,我的母亲满脸不安与愧疚地赶来了,她从妻手上抱过孙子,连声说,我的岚,我的岚岚,是婆婆(祖母)的错,是我没有引(看护)你带衅(连累)的。是婆婆不好,是婆婆不对! 妻和儿子是鞋厂的那辆长安车送到卫生院的,因为厂里还要外出用车,所以先行离开了。 我的母亲,儿子的祖母事后特地向生产队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专门看护她的孙子,同时还强令我们停了几天火,在她那里吃饭。你呐那天是啷晓得的?有一天我和父亲喝着酒,吃着母亲特意熬制的脚裤(猪蹄)煨藕汤。母亲给她最骄傲最自豪的媳妇,我的妻单独盛了碗藕汤,碗里有少量几块藕,全是脚裤,有精有肥的脚裤肉。我问母亲。这有好远?岚岚他们上车去医院等队里的人看到了,别个去鞋厂问清白后,回来就告信了我,我就去了。 待儿子康复后,我们将他送到了我所在的天纺集团幼儿园上小班。幼儿园实行收费制,按天计算,午餐小孩们在园里就餐,早晚在家里吃饭。园里每天收费五角,那时我的工资虽只有几十块,但还没有感觉出压力,更没有气愤难奈的现代病。儿子每天由我或牵着小手,或托着屁股,或由他双手抱着我的头骑在我的肩上随我上下班时接送。 第一天儿子上幼儿园,是我和妻一起送去的。他不肯从妻的怀里离开,哭着用手紧紧抓住妻的衣裳。幼教阿姨是两个未婚的女孩,她们带着园里的几个小孩,又让他们拿着许多玩具,要他们将玩具给我们的儿子。有两个小女孩伸出小手去拉她们的新朋友。小女孩的发辫上用彩条带扎着蝴蝶结,那蝴蝶镂空的翅在风中一振一颤的。她们笑容灿烂,酒窝中装着纯真童趣,真诚无诈。两个阿姨手指不远处正在骑木马,荡秋千的小男孩及几只圈养着的小白兔。这些女孩中有一个是我们邻居戴家的,叫戴静,她比儿子大近一岁。她对儿子说,岚岚,这里好好玩呢,你看我有好多的小朋友,又有好多的玩具。你不哭,上了幼儿园,你也会有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好多好多的玩具的。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果,给小朋友一人一颗,其余的全塞给了儿子。 儿子有了小朋友和玩具后,早上便很听话地与他妈妈再见后同我去幼儿园。棉纺厂离我们家十来分钟步行的路程。从我们家用目光越过生产队那只近百亩的大水坑就可以看到八大仓库和棉纺厂的宿舍、食堂和幼儿园。儿子一般不要抱了,除了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就是他坐在我的肩上。我怕他得意后歪下来,便用双手抓住他的两只手。 “爸爸,我们幼儿园又来了一个小朋友,他和我一个班的。” “爸爸,我会写字了。” “爸爸,我数数你听。” “你会写什字?”我问。 “金、木、水、火、土。”他说。 “它们是那些笔画?说给爸爸听,说对了,就是会写了。‘金’。” “‘金’......?先是一撇,再是一那(捺)。再是一横,两横,一竖,再这边一点,那边一点,横。”儿子把最后一个横字说得格外嘹亮。 “对,我的儿子好聪明。那数数呢?” “1、2、3、4、5、67、67,8.......8.......” 儿子快上中班时,我们家装了部电话,号码是:。妻说打麻将的人家大多有了电话,差人时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不消跑来跑去。再说她娘家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有了事一个电话几方便?我们这个号码自然要给幼儿园。比如我们外出做客或者休息,儿子不用上幼儿园,我们得告诉阿姨一声。另外幼儿园方有了需要告诉我们的,比如节庆、防疫、儿子病痛等也可以用电话告诉我们。 有一天,我去幼儿园接儿子,儿子不在,阿姨也不晓得他的去向,我用幼儿园的电话告诉了妻子,问她是否晓得儿子的情况,妻听后骑车急急赶到幼儿园。她一脸地紧张,又一脸地愠怒。两个阿姨的眼睛都红红的,她们都低着头喃喃自语,我们园里的小娃不是家长来接,是不会把递不认得的人的。再说,我们的园门是关上的,家长来接都是我们从教室把他们送走的。今天你们没有来接他,我们也没有把他交递别个人。他到哪里去了 呢?真是急死人了! 妻在园里到处寻找,我在楼上楼下从小到大班各个教室搜寻。教室里的桌椅按班级从高到低制作,每个教室的墙上或画或挂有拼音字母表,幼儿图片等。进教室门后有一个幼儿可以上下的讲台,台上放有一张讲桌,桌子上部是一个抽屉,平时放些阿姨使用的粉笔、课本、教材类的东西。下部是一个柜子,放阿姨的个人物品。这个柜子的门是没有上锁的。因为没有哪个幼儿胆敢去动阿姨的东西,否则会被象征性地罚站讲台,被小朋友们用食指当着你的面在他们自己的脸上刮着羞你。柜子下留有可供阿姨放脚的空间。与讲台相对的是快黑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搜遍教室后来到园内,妻正在对那两个女孩阿姨发火,你们说这事该啷搞?我把你们的后勤科长叫来。天纺的后勤科长连忙从家里赶来,先问了情况后又独自复查了我刚才去过的所有地方,仍然没有结果。他有可能被你们的亲戚朋友接走吗?科长问我们。她们将才不是说了,我们没有来接人,她们也没有把他交递别个。妻说。 你们家和别人有没有矛盾,比如说争吵、打架、结怨之类的事情?科长问我们。 小争小吵哪家没有?可说结怨,应该没有。我说。 我看还是报警吧,这事不能拖,你们说呢?科长当过兵,侦察兵出生。 那就快报。妻说。 两个阿姨此时放声大哭。不一会,一辆警车拉着很响的警笛,载着几名警察赶到了。 太阳还有最后一缕光芒柔柔地抹在幼儿园内,我们全背朝教室迎候警察的到来。警笛没有停息,只是没有刚才在路上的急促连续,而是断续地尖叫着,天纺很多住厂的职工也纷纷挤在园门外。当警察正在听取阿姨们介绍情况时,我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胆怯新奇的叫声:“爸爸,妈妈。”那声音有些迷糊、紧张和低沉,但还是被距离教室最近的妻捕捉到了。她先是茫然了几秒钟,随后左右看了下,一转身,看见了我们的儿子站在他的教室门口。儿子用手 揉着双眼,一脸睡意未退与惊奇的表情。妻跑上去,双臂一环抱起了他,又迅速来到人群前,一脸的惊喜和困惑,又一脸的歉意与不安。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也是充满惊喜和困惑。一个阿姨首先问儿子,你到哪里去了?儿子说,我没有到哪里。那你将才在哪里?阿姨又问。我睡觉了。儿子老实地回答。在哪里睡?阿姨再问。那里。儿子在妻的怀抱中扭过身子用手指指指从教室门可以看见的讲台上的那张讲桌。 亏你还是侦察兵,怪不得你退伍退得那样早。一个大肚警察拍着科长的肩。 这不是敌情,看不出本领。科长自嘲道。 不用说,我和妻向警察、科长和阿姨们再三道歉。 儿子是他们班在园子里自由活动时,自己偷偷溜回教室爬进讲桌中睡觉的。他刚去幼儿园不久,还不晓得讲桌的禁忌。他进去后,可能是怕别的同学挤占了他的位置,便将桌柜门拉上了。他把头枕在阿姨们放在里面的一双中跟布鞋上。中间,他还在睡梦中屙了一泡尿,尿被阿姨垫在柜子中的塑料纸和布接着没有渗出。如果不是刚才刺耳的警笛声惊醒了他,还不知事情会是什么结果。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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