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做人难,做狗更难 |
正文 | 我是一只狗,一只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俗称的土狗、草狗。大众的长相,一身没有特色的黄色毛发,混在一堆草狗中,保证你不会一眼把我认出来。 但是在普通的外表下,我却又是一只非同寻常的草狗。不知是基因的突变还是老天的眷顾,从我出生的那天起,虽然我不会说,但我能无师自通地听懂人类的语言,这个奇特的本领,连我母亲也不具备。因此,我时常会把人类的信息翻译给我的母亲,这是属于我和母亲之间的秘密。 自打七年前我和我的三个兄弟姐妹呱呱坠地后,其他三个同胞都被主人家送人了,从此,我和母亲与他们天各一方,再也没见过面。我成了最幸运的一个,呆在母亲的身边,独享着母爱。我俩在主人家里相依为命。 对了,忘了给你介绍我的主人家。我的主人大名叫殷德亨,排名老二,小名就叫二狗,今年四十有五。 他有着一个锃亮的大秃脑门,比那一百瓦的白炽灯还亮堂。可怜的几根头发从左脑门梳到右脑门,吃力地匍匐在头顶上,造成一种郁郁葱葱的假象,还给它们上了发蜡,搞得“苍蝇飞过打滑塌,蚊子飞过别断脚”。一身名牌西装也挡不住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暴发户式的俗气。大腹便便的他站在那里,低下头就看不到自己的双脚。他最爱做的习惯动作就是说话前先干咳两声,然后用手摸一下常年发红的酒糟鼻子。 那个,哎!小黄,这是客人你知道不?快滚回去呆一旁! 小黄,叫的就是我。这个家伙比他爹妈给他起小名还偷懒,看我是黄毛狗,就顺口给我起了这么没个性的一个名字。不过,对于名字我没啥大的意见,反正就是一只狗的符号嘛,但他的态度让我很有意见,平时总是颐指气使地使唤我们,无缘无故地训斥打骂。都说我们狗类是人类的忠诚朋友,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二狗,但我和母亲的职责就是看家守门,这是狗类的优秀传统,人类常说吃人家的嘴软,毕竟他养了我们好多年,我们也只能尽心尽责。 这不,傍晚,天将黑尽,来了一个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的点头哈腰的中年男人,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一件沾了泥巴的外套。 我很警觉地大声盘问来人。站住!你是谁?从哪里来?包里拿的是什么?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比飞机安检还严格,再加上我严肃的神情,一般人都会有点紧张。只可惜,这些语言从我的嘴里喊出来,就只变成了“汪!汪汪!汪!”。我的嗅觉灵敏的鼻子早已嗅出这包里装的是一只老母鸡和一只大甲鱼,另外还有两瓶高档白酒和一条大中华。 我一看,原来是拎着礼物来拜见二狗的,自然我也不再多管闲事,安静地退到一边,和母亲一起互相捉身上的虱子。 对,又忘了和你们介绍主人的身份。二狗现在的正式身份是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咱们殷家湾村的第三任村长,现在叫村委会主任。但这个称呼实在拗口,乡亲们还是习惯叫他村长。不过,原来是个卖猪肉的他,这个村长是怎么当上的,恐怕只有他和镇里的袁书记最清楚,看来这个秘密一辈子只有烂在他俩的心底了。 这不,开杂货铺的老栓老远看到二狗村长走来,隔着十米远就和他打招呼。 村长好!哪阵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老栓走出店门,弯腰递过自己的红南京。 哈哈,我去大林的鱼塘看看。不用了,还是抽我的吧! 说罢,一根大中华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甩到老栓面前。老栓手忙脚乱地接住,放在鼻子下深吸了一口气,点上火,闭上眼,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妈呀,这大中华的味道就是不一样,怪不得人人都想当村长哎!睁开眼,二狗村长已经不见了身影。 二狗村长来到村头的鱼塘。这几个鱼塘现在承包给了大林。当时要外包时,从没养过鱼也不爱吃鱼的殷家湾村人都不敢第一个吃螃蟹,怕养不好亏本。只有这大林很早在别的地方帮忙养鱼,二狗村长亲自上门把他请回来,降低承包费,才把这烫手的山芋给甩手。 没曾想,这小子凭着自己精湛的养鱼技术,竟然赚了不少银子,让好多人红了眼。眼看着三年的承包期快满,想要承包的人都能排上一个班了。 二狗村长一头钻进鱼塘边的简易棚。大林呀!鱼塘眼看要到期了,那么多人都想包,真是愁死了,你说我可咋办哦! 大林赶忙泡茶递烟。村长啊!让您费心了,我还想着要续约呢!租金的话,好说好说! 二狗村长的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用手指弹了一下烟灰。我也很想让你再续约,可有乡亲不同意呀!你说,我怎么帮你? 看着二狗村长为难的样子,大林没说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钻出棚子,东摇西摆地像头企鹅一样地摆出了他的视线。 于是,当大林提着袋子哈着腰站在二狗村长家的三层小洋房前,一脸谦卑地等着时,二狗村长听到我的叫声探头出来,看到了大林和他手里的两个大袋子,一下子沉下了脸。 大林!你这是咋的,想害我呀!现在都提倡反腐倡廉,再也不要来这一套了。告诉你,这鱼塘承包的事,还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还是拿回家吧,省得让乡亲们看见嚼舌根呢! 大林在二狗村长的义正词严下,嗫嚅着说不出话,灰溜溜地出了院门。 小黄,你个笨蛋,你咋没声了?刚才应该就得把大林给轰走呀!你让他进来,被乡亲们看见,不就让我有把柄在人手里吗?还让我怎么在乡亲们面前抬脸! 我觉得很委屈,回敬他,二狗你装傻吗?以前看到好多陌生人趁着夜色拎着礼物上你家,我一视同仁地都要严格盘问,你却老是骂我不识相,差点把客人给吓走,甚至有时还用棍子抽我。今天,我看到他拿着两大袋礼物,价格不菲,我没赶他走,你却又要埋怨我,你简直不是人!你到底让我怎么做狗? 当我愤怒地喷出这段话,到了二狗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几声“呜呜”声,没办法,谁让他听不懂我的狗语呢? 我懊糟地退到了我和母亲住的狗窝。上了年纪的母亲身体已经很虚弱,行动迟缓的她,基本就呆在狗窝里不再管闲事。她看我垂着头,耷拉着尾巴进来,知道我又被二狗训了,用手拍了拍我的背,慈祥地看着我。 孩子啊!人类总说做人难,其实他们哪里懂得做狗更难!你不能一味地显示忠诚,得会揣摩主人的心思。同样的一件事,有不同的对待方式,这就是我们和人类的区别。人类一直说狗是人的忠诚朋友,可这都是嘴上说说的,有几个人能把我们当真正的朋友呢? 这不,第二晚,院子里又进来一位陌生人,穿着很整齐,我看他两手空空,想着二狗既然把送礼的都轰出去了,那么这个空手的陌生人,我更应该把他轰走。这么想着,我叫得很凶,在这个人身边绕着圈子叫,上蹿下跳地叫,恨不得咬住他的腿把他给赶出门。 二狗听到我的狂叫声,出门一看跳了起来。哎呀!您来了?欢迎欢迎!里面坐! 回头转向我,这是客人!小黄你这畜生咋就不识人呢? 我一听到他的欢迎词,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还没等我偃旗息鼓,主动去面壁思过,一棍子已经劈头盖脸打了下来,我呜呜哀叫着,夹着尾巴惊慌地逃进了狗窝。 我知道自从他当了村长以后,家里就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好些贵重的物品,他那胖得像个枣核的老婆,全身戴满了金饰品,只差打造个金壳子把整个人给塞进去,害得她总是神气活现地在村子里东家进西家出地显摆。二狗老是要千叮咛万嘱咐,小黄,你可得好好给我看着小偷别进家门哦。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能白白浪费了我的一日三餐。 明明眼前这个陌生人,我就该得防备下,难道警觉性太高,反而是坏事? 妈妈,我再也不想做狗了。真没想到这狗比人难做一百倍。看着迷惘而又伤心欲绝的我,母亲轻轻地搂着我的头。 孩子,二狗说的对,我们不识相!这是我们的错,错在不懂人类的套路!不信,你听! 我竖起我的那一双千里顺风耳,客厅里传来二狗村长和陌生人的谈笑声,断断续续飘进我的耳朵。 村长啊,谢谢您,那就这样吧!我回去就和姐夫说,多亏了您的帮忙! 哎呀,哪里话呢!承包个鱼塘这点小事还真不是啥事。想当年,要不是袁书记给帮忙,哪有我二狗的现在呀! 对了,前几天还听我姐夫说,你们殷家湾村的书记要调其他地方了,书记的空位,姐夫说您可是最佳人选呐! 哈哈,这就全仰仗你在袁书记面前美言啦! 突然,我的耳朵一下子失聪,怎么也听不清客厅的谈话。 从那天起,我再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每次看到二狗的两片厚嘴唇一张一合,我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偶尔能从他说话的表情中猜测出他在表扬我还是训斥我,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再也不相信,狗是人类的忠诚朋友。 再后来,母亲被二狗书记送给袁书记做了一顿红烧狗肉后,我的眼睛突然失明了,嗓子也哑了,不管来的是谁,我都视而不见,默不作声。 我知道,我的未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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