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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童年的拷贝(集)之三十二:青马之死
正文

青马在秋风中走向刑场。监斩的是两个拎锤的小伙子,执行的是夏三爷。据县疫马站兽医确诊,青马患了马传频,一种严重的传染病,如不及时杀埋,恐全村的牲口会死光。

“要杀马啦!快去看啊!”

村里孩子闻讯,奔走相告,并撒丫子往河套跑。

河滩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其间多为男人和孩子。埋马的坑已挖就,长而深,一旁刚替出的砂石堆成小山。青马凭三爷牵着,站在距坑约两米远的沙滩上,状态与平日没什么异样。三爷从裤兜里掏出块黑布,慢慢将马的眼睛蒙上,系紧。他命令所有卖呆儿的,“这啥好事呀,往后!都往后!”

秋风凉,衰草枯杨,股股冷风袭来,吹得人心抽搐。三爷走到河岸边,弯腰拔了几株草,随扎成个小梱儿。缓步坑到的一头,将草梱轻轻投入坑内,然后闭眼默立。见此,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让人蓦地联想起国外电影中的一幕:戴眼镜的魔鬼,一副阴险的脸孔,摘一朵绽放的梨花,扔进新挖的土坑里。遂警告欲被执行的女共党:“姑娘,这是你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看到坑内新土上雪白的梨花,那姑娘低垂了眼帘。接着睁大眼睛,斩钉截铁:我虽然度过了我极其有限的生命,我热爱生活,我珍惜生活给予我的每一片鳞爪,但我宁死一千次,也绝不做一个叛徒而可耻的活着。开枪吧!卖国贼,你的手可别发抖!

然而,三爷毕竟不是魔鬼。三爷是谁呀,三爷是马的主人,三爷与它朝夕相处整整十个春秋。青马出生时是难产,它妈为它断送了青春。三年后,它成了队里唯一的种马,体形健美,全身青一色,马鬃竖起来扎手,马尾甩动,抽苍蝇一打一个死。社员们爱叫它“儿马”,专用来传宗接代,舍不得让它驾辕拉车。三爷更是格外喜欢。那时除了饲养牲口,三爷还经常替班赶车。缺粮的年份,人吃“代食”,马料也不足,他偶尔偷拿家里的豆饼去喂青马,不小心被老伴儿发现,俩人还要吵上一架。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马当爹之后,其子没过几年更是英俊潇洒,追求者不计其数。继而子承父业,也做了种马。青马只好退居二线,担车驾辕,负重前驱,风雨无阻。“廉颇老矣”,而关键时仍显出英雄本色。前年腊月,三爷出车拉柴,正逢漫天轻雪,在蘑菇岭差点儿翻车落崖,是青马救了老爷子的命。

那天冰上着雪,岭险坡陡,满载的车子摇摇晃晃,闸搂靠根儿了,可抱死的轱辘继续向下滑。拉串套、帮套的几匹马一会儿劈了叉,一会儿站起来,而老青马力挺重车,死活不“坐坡”。它喘息着,长嘶着,后掌钉划得冰破土崩,火星乱冒,哗哗直响。车把式最清楚,平道“坐坡”,大不了卸车,别伤了牲口;而下大岭“放箭儿”(失控)、“坐坡”,人畜则九死一生。而三爷那天,天时地利太差,幸亏老青马宝刀不老,钢腰铁腿,撑着车一尺一尺地往山下蹭,几度要“坐坡”却又顶了起来。

风吹得更凉,在场人的心跳都快停了。三爷手搂住青马的脖子,脸贴着紧裹的黑布,絮絮叨叨,好久好长,像亲人间的最后的诀别。“青青,还是让我送你吧,没法子,谁让咱摊上了……要走就走个痛快!”

言毕,三爷抡起八磅铁锤,青筋鼓胀,二目虚睁。只听“砰”的一声沉闷,黑布凹陷,青马四蹄弯跪,毛鬃炸起;又一声沉闷,平躺沙地,四腿伸蹬,鼻穿血气;最后一声沉闷,脑浆迸裂,粪尿喷泻,尾巴拉直。

弃了锤,拨开众人,啜泣着走进了秋风。老人再也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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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5 3:2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