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腰缠万贯的“祥林嫂”—《你愿意做大款吗》之一 |
正文 | 我10多年前认识了她。当时她50多岁,身材矮小,腰身略带点佝偻,半长的花白头皮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她的脸黑黄,牙齿黑黄,嗓子沙哑,很善谈。她烟瘾很大,我无论何时见到她,她总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叫她边婶。 边婶原来是纺织厂的工人,中年死了丈夫,低收入的她带着一双儿女生活艰难。80年代末,边婶所在的工厂面临巨大的冲击,发工资都困难。她一咬牙从工厂辞职了,成了天津最早的服装批发个体户。数年后,她在批发商城有了好几个摊位,家产有百万之巨。我再见到她,见到她手上黄澄澄的金戒指,颈上筷子粗的金项链,在那个年月,像边婶这样的,就算是大款儿了! 5年前,我又见到了她。那是在一家大医院的抢救室门前。 那天夜间,我母亲因为肺心病发作,被送进了急诊室。快12点了,里边还没有消息。我坐在抢救室门前的的长椅上,旁边是几个垂头丧气的病人家属。 忽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踉踉跄跄地走来,是边婶! 边婶披头散发,像个乞丐老婆子。我迎了上去,问,您怎么来了?边婶跌坐在长椅上,旁边一位年龄相似的妇女拉住她的手,两个人哭出声来。边婶拍着自己的大腿,哭着:好日子不好过呀,作死呀,作死呀!我说:怎么回事?您慢慢说! 原来,经过这些年奋斗,边婶已经创下了一份家业,但是灾难一直没有离开她。几年前,20多岁的儿子得了尿毒症,不能上班。不能成家,还要三天两头到医院做肾脏透析才能维持生命。为了挽救儿子的生命,边婶花掉了几十万元!边婶说,你知道我这些钱是怎么赚来的吗?我每次去广州上货,挎包里都是几张饼,一瓶水,一捆钱。一路上,咬几口饼,喝一口水,这就是饭。坐火车到了广州,直奔批发点,上完货,托运,随后赶回天津!我不知去过多少次广州,广州市里什么样?不知道!就这样拼命赚来的钱。一半扔给了医院。前年,儿子还是死了,边婶丢了半条命。从此,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儿,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这也算是边婶的精神依赖吧! 我问,今天您来干什么?这个坚强的女人哭出声来。原来,女儿去年结了婚,女婿是旁边卖服装的女老板的独生儿子。小伙子人还长得不错,大个子,白净面孔。有时来商城找他妈妈。边婶看中了这个小伙子,和这女老板一商量,两人就做了亲家。结婚时,买房子的钱一家一半。由于女儿没有工作,边婶给了她一个摊位,和小伙子一起干。小伙子爱打麻将,时不时地拿走几百元货款做赌资,女儿不干。边婶说,几百元,不是大钱,算了吧!女儿说,不行,我不能宠他这个毛病!两人为此没少吵架。今天傍晚,女儿盘点,再次发现货款少了,就盘查女婿。女婿没有理她,回自己的妈妈家去吃饭。女儿威胁说,你敢走,我就喝敌敌畏!小伙子以为妻子吓唬他,径直走了。吃罢晚饭回来,发现妻子躺在床上嘴里吐白沫,满屋子都是敌敌畏的味道。这才慌了,急忙和妈妈一起把妻子送到医院。边婶得了信儿,匆匆赶到医院! 说着,急救室的护士出来了,喊:谁是边婷婷的家属?旁边的几个人一齐站起来。护士说,病人情况不太好,你们要有思想准备!边婶哆哆嗦嗦地从肩上的背包里掏出一大沓钱,往护士手塞,说,求求你们,一定得救活我闺女!护士把钱推回来,冷冷地说:您这是干什么?我们会尽力的!转身进了抢救室。边婶瘫软在我身边。小伙子说,妈,您别着急,都是我不好!边婶摇着头,喃喃地说,不是你的事,都是我宠的,都是我宠的…… 几分钟以后,急救室的两扇门都打开了,护士出来,再次喊:边婷婷家属!我们全都站起来了。护士说,人完了,你们把人推到太平间吧!边婶身子一晃,瘫软到地上,身子往后仰去。我急忙抱住她的肩膀。小伙子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放声大哭;小伙子的妈妈哭得歪倒在椅子上;所有的人乱成了一团…… 那一晚,我的妈妈经过抢救脱险了。我穿过这混乱的人群,用担架车把妈妈送到了普通病房。直到离开,我还记得边婶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一头蓬乱的白发,一脸绝望的神情,满脸的眼泪鼻涕,身上穿着扣错了纽扣的衣服……。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在那里,也不知道她那些痛苦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人生之恸,莫过于此!我由边婶想到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那是个穷困交加,冻饿而死的老女人。边婶比她有钱,是商城里的大款,可是她的命运比祥林嫂强多少呢?我想,从那以后,她可能再也没有继续赚钱的乐趣了!她赚钱做什么?她的希望在哪里?如果说用钱能换来儿女的重生、全家的团圆,她一定会倾其所有。可是,她能换回来吗?会有人帮她换吗? 我想不出来,我不愿再想。因为我的心很痛,很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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