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12) |
正文 | (承上)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在我姥姥那个年代,像这样离家出走会很成问题。因为没有给女人干的工作,除非做女佣,即使做女佣,也得有人举荐。但是,情形发生了变化,1946年的时候,女人可以靠自己生活,可以找到工作,比如教书,比如做中医,对大多数家庭来说,女人工作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母亲的学校就有培训教师的部门。学校对那些在校学习满三年的女生提供免费住宿,免交学费。除了得考试,入学的唯一条件就是毕业后得当教师。这个学部的大多数学生或者来自交不起学费的贫穷家庭,或者是那些认为自己没有机会上大学,又不愿意继续留在中学里的人。妇女能够考虑上大学是从1945年开始的。在日本统治时期,她们除了上中学,哪也去不了,在中学里,教给他们的主要是怎样居家过日子。 在这之前,我母亲从没考虑过要进这个学部,人们看不起这个学部,把它看做是二流的选择。我母亲总以为自己是上大学的材料。当她申请加入学部时,学部里的人多少都有一点吃惊,但是,她对他们解释说,她热切地盼望着加入到教书这个行业。她还没有完成学校三年的必修学业,但是,因为她是明星学生,所以挺出名儿。学部对她做了考试,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了考试,学部很高兴地吸纳她入学。她住到了学校里。不久,我姥姥就跑到学校央求我母亲回家,我母亲很高兴能重新和好,她保证会经常回家,和家人呆在一起,但是,她依然坚持住校,她已下决心不再依赖任何人。不管他们多么爱她,对她来说,学部才是最理想的。学部保证她毕业后会有工作,就是大学生也经常找不到工作。另一个优势就是在学部读书是免费的。经济萧条已经影响到夏医生,他已开始忍受困苦的生活。 国民党的那些管理工厂的人员显然不能成功的把经济运转起来,那些工厂是俄国人没有拆走的厂子。他们仅仅使几个厂子恢复了生产,而且生产能力严重不足。但是,他们却把工厂的大部分收益都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国民党的外来政客搬进了日本人腾出来的豪华房子。挨着夏家老房的那家房子,日本官员曾经住过,现在被一个国民党官员和他新弄来的一个小老婆给霸占了。锦州的市长,一个姓韩的先生,在当地曾经什么也不是,突然就暴富起来了,他是从没收日本和汉奸的财产的过程中富起来的。他搞了好几个小老婆。当地老百姓开始管市政府叫“韩府”,因为市政府里塞满了他的亲戚和朋友。 国民党接管义县时,他们把我祖姥爷,杨,从监狱里释放出来-------或者说他花钱把自己买了出来。当地人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国民党官员是从前汉奸那里赚到了财富。杨试图把他还未出嫁的女儿嫁给国民党官员,以此来保全自己,这个女儿是他和一个小老婆生的。但是,这个男人仅仅是个上尉,没有足够的权力给他以任何真正的保护。杨的财产全被没收,他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活的就像当地人形容的那样,是个“蹲在臭水沟旁”的乞丐。当他的老伴听说了他的状况,她告诉她的孩子,不要给他钱,不要给他任何帮助。 1947年,杨刚从监狱里放出一年多一点,他的脖子上长了一个恶性甲状腺瘤。他意识到,他快要死了,就送信到锦州,央求要见他的子女,我祖姥姥拒绝了,但是,他不断地送信乞求他们过来,最后,他老伴终于答应了。我姥姥、兰和玉林坐火车出发去了锦州。我姥姥和他父亲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他皱巴成这样,依稀还有一点从前的影子。当他见到他的子女,眼泪涌到了他的脸颊上。他曾经那样对待他们的母亲------和他们自己,他们觉得很难原谅他。他们用一种很疏远的方式和他讲话,他请求玉林叫他爸爸,但是,玉林拒绝叫他,杨皱巴的破脸就像一张沮丧的面罩,我母亲央求玉林叫他爸爸,就叫一次,最终,他叫了,是从咬着的牙缝里叫出来的。他父亲攥住他的手,对他说,“做个学者,或者做点儿小买卖,千万别想当官,那会毁掉你,像毁掉我一样毁掉你”。这就是他对他的家人说的最后一席话。 他死时只有他的一个小老婆在他身边,他忒穷了,甚至买不起一口棺材,他的尸体被装进一只破旧的箱子,没举行葬礼就给埋了。 腐败四处蔓延,蒋介石只好建立了一个特别组织来反腐败。这个组织叫“打虎队”,因为人们把腐败官员比做可怕的老虎。打虎队邀请市民来投诉,但是,不久,情况就清晰起来了,打虎队是一些真正有权力的人敲诈富人的一个手段,“打虎”是一项肥差。 比这个更坏的是明目张胆的抢劫。不时地会有士兵造访夏医生,他们会恭敬地向夏医生敬礼,然后用夸张的哭腔对他说,“尊敬的夏医生,我们的一些士兵非常缺钱,也许你能借给我们一些”,拒绝他们可不是聪明的办法,任何得罪了国民党的人都很可能被指控是共产党人,这意味着被逮捕和频繁地被用刑。士兵们还大摇大摆地走进诊所要求治疗,要求用药,却不给一分钱。夏医生从不介意免费为他们治疗-----甭管什么人,都要为其治疗,夏医生认为这是医生的天职。------但是,士兵们连问也不问就把药拿走,然后,再把药在黑市上卖掉。医药供应在当时可是极为紧张的。 随着国内战争形势的日益加剧,驻锦州的士兵也日益增多。中央军,直接在蒋介石的统帅之下,还是相当守纪律的,但是,其他的部队不能从中央政府那里得到报酬,所以他们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在教师培训部,我母亲与一位美丽动人的十七岁女孩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女孩姓白。我母亲羡慕她,甚至仰慕她。当我母亲告诉她,她对国民党很失望时,白告诉她,“不要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任何势力都会有它的缺点。白满怀激情地拥护国民党,她加入了国民党的一个情报组织,在培训课上,她被清楚地告知,她得举报她的同学,她拒绝了。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和她上同样课程的同学听到一声枪响,枪声是从她的卧室传出来的。她们打开门,发现她躺在床上,正在喘气,她的脸色死一样惨白,枕头上淌满了鲜血,她死了,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报纸报道了这一事件,说这是一起“桃色案件”,意思是情杀。他们宣称,她被一个妒忌的恋人谋杀。但是,没有人相信这个说法。在有男人在的场合,白总是举止端庄。我母亲听说,她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她想退出那个组织。 悲剧到这儿还没有完,她的母亲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做仆人,这家拥有一个金店。听说她的独生女儿死了,她的心都碎了。她被报纸上的诽谤性的说法给激怒了,报上说,她女儿有几个恋人,她们争夺她,最终杀了她。一个女人最神圣的财产就是她的贞操,女人会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操。白死后没几天,她母亲就上吊死了。流氓造访她的雇主,指责他要对她的死负责。这是一个敲诈钱财的好借口。没有多长时间,雇主就失去了他的金店。 一天,有人敲夏家的门,一个快四十岁的人,穿着国民党制服,走了进来,他给我姥姥鞠躬,管她叫“大姐”,管夏医生叫“大姐夫”。他们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意识到,这个穿着考究、健康、有教养的男人是汉臣。他曾经被用刑,又被从绞索上解救出来。他们把他藏在老房子里藏了三个月,照料他恢复健康。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也穿着制服,他是一个高个儿、纤细的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士兵,倒更像是个大学生。汉臣介绍说,他是他的朋友,叫诸葛。我母亲立马对他产生了好感。 自从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汉臣以来,他已经变成了国民党谍报机关的高官,他负责管理锦州分支机构。要走时,他说,,“大姐,你们家救了我的命,要是你们需要什么,甭管什么,你们只需张口说一声,一切就会万事大吉”。 汉臣和诸葛经常来串门。汉臣不久就为董和裴五两个人在情报机关找到了工作。董以前是侩子手,是他曾经救过汉臣的命。裴五是我姥姥的妹夫,以前是狱卒。 诸葛和夏家人关系非常好。他曾经在天津一所大学学理科,天津落入日本人手里后,他逃出天津,加入了国民党。他经常来夏家串门,有一次串门时,我母亲把他介绍给了塔纳卡小姐,塔纳卡一直和夏家人住在一起。他们一见钟情,很快就结婚了,他们住进租来的房子里。一天,诸葛正在擦枪,他意外地碰到了扳机,枪走火了。子弹直接穿过地板,打死了房东的老儿子,他住在楼下的房间,当时正躺在床上。这家人不敢指控诸葛,因为他们害怕情报机关的特务。特务可以选择任何人并指控他,说他是共产党。他们的话就是法律,他们掌握着生杀大权。作为补偿,诸葛给这家一大笔钱。诸葛感到很愧疚,这家人甚至不敢对他表示出一点愤怒,相反地,他们还夸张地表示出谢意,因为他们害怕他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对他愤怒,因而,他会伤害他们。这让诸葛觉得很难受,不久,他就搬走了。 兰的丈夫,裴五叔叔,在情报机关混得可得意了,他的新主子们都非常赏识他,他们甚至给他改了名字,叫“孝石”(“忠诚蒋介石”)。情报机关下设多个三人小组,他是其中一个三人小组的成员,三人小组都归诸葛管。起初,他们的工作是清洗那些拥护日本的汉奸,不久,他们的工作就堕落成监视学生,不许他们同情和拥护共产党。有一段时间,“忠实”的裴五,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但是,很快,他就良心发现,感到不安。把人投进监狱,挑选敲诈的对象,诸如此类的黑锅,他不想背。他要求调动工作,他得到一个新工作,在城市的一个检查点做看守。共产党已经离开了锦州,但是走得并不远。在锦州附近的农村,国共之间的战斗不断发生。锦州当局企图严格控制一些至关重要的商品,以防止这些商品落入共产党手里。 在情报机关工作的人,被赋予“忠诚”的权力,权力带给裴五金钱。渐渐地,他开始变了。他开始抽鸦片,喝好多酒,赌博,经常去妓院,不久就染上了性病。我姥姥给他钱,试图让他学好,但是,他像以前一样我行我素。然而,他还能看到,夏家的粮食越来越紧缺,经常邀请他们到他家来吃好饭。夏医生不让我姥姥去,他说,“那些东西不是好来的,我们不能碰它们”。但是,吃上些像样的饭菜,这个想法对我姥姥来说是一种强烈的诱惑,她不时地会带上玉林和我母亲偷偷地跑到裴五家饱餐一顿。(待续) 祝各位领导老师朋友春节快乐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