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阳光的味道 |
正文 | 阳光常常这样折窗而入,均匀地洒在墙壁,地面,泻满书桌。坐在这光芒的环抱中,享受着日光暖暖地沐浴。多少次阳光从我的桌面爬过,照着花儿的亮丽与迟暮。多少次阳光从我的窗口探入,移着粉壁上我的剪影复悄然地退出。追逐阳光最美的游戏是含了一口清水,朝阳光喷去,令微细的水珠把光线散成彩虹的颜色,眩惑的极像一个好梦者虚幻而迷离的眼神。 门缝里射过一道光柱就像一束追光,万千微尘翔集,聚了又散。喜欢用十指并拢成屏障阻断光源,阳光在我的血液里鲜红欲滴,撒开手,流光乍泄,大把大把的阳光数点着光阴而去。 太阳落了,明天依旧爬上来。有一天,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吮吸了这么多年的阳光,阳光究竟是什么味道?五谷味,汗滴味,泪味,亦或是风雨味?一下子说不清了,但却无法忘记儿时初尝阳光味道的幼稚。阳光盛在一碗清水中,亮亮晶晶,闪着鳞片似的,不由的低头去啜饮,感到阳光的味道似水,透明,清澈,清冽而极淡,但始终无法给阳光定义一个明确的品味,因为在微甘或微涩的舌苔上,阳光会有一番截然不同的味道。 我是唯一对阳光说不出味道的人么?在我身边还有许多的人,从未解释过阳光的味道就匆匆离去,但他们的确品尝过了,只是不曾说过罢了,他们做的永远比说的深奥。 走进一座迷宫似的园林,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苍松翠柏的缝隙,在碑石上投下疏淡的斑影。母亲从一间小屋里搬出一个木匣子,说这就是外祖父。我不敢问哭哭啼啼的母亲,外祖父为什么住进这小小的木匣子中,和外婆住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不再翘着胡子,慈爱地唤着我:小囡囡,给你好吃的??????阳光下只有一片片纸灰飞成一只只白色的蝴蝶,迷离在母亲的泪光中,空气里弥漫了一股香灰和黄纸的气味。小小的心灵并不真正明白生者对死者问候的方式,默默许愿那些飞的愈高愈远的白蝴蝶,能传信给外祖父,他的有着淡黄头发的小囡想念他,希望他搬到她家里去住些日子,和从前一样??????就在那无知无识的年纪,一些生活的画面在初识的一刹那,全息性地摄入空白的心版,以致多年以后,那个清明节都是挥之不去,似曾相识的梦境。 走出那座迷宫似的园林,人们敛息的笑容回到脸上,点点鸟雀的啾鸣又遮住了乌鸦的怪叫,人们很戏剧性地找回了自己的存在,尘世的路像莲花生的掌纹,人们赴宴般离散,在岔路上分开,一转身回到各自的归处。 我拖拉在后面忍不住地回头,看那个大悲寺的所在,生命停泊的另一个场地,它隶属于尘世却又不与尘世毗连。童年的这个细节每袭击我一下,常让我像默守寂寞一样想到那里,一粒死亡的芽苞一旦从幼稚的心底冒出,就会膨胀着,顽强地生长起来,阴世和阳界的时空概念不知不觉渗透在觉醒的生命意识里,而现在的我属于阳光下的那个世界。 天阴沉时,外婆常说,太阳使乏了。但过不了一两天,太阳的光芒又饱满如初。原来,外祖父也把阳光使乏了,用尽了,所以不再来看我。人躺进了泥土里,真的就隔绝了光的世界么?他们会不会化作各种生物,虫豸或蚯蚓醒转来,或者一株柳从墓缝长出来,用叶子一样的手掌,抓住大把大把的阳光,装进冰凉而阴冷的身体。一下子就接通了看世界的眼睛,以一个旁观者的眼睛,观览着人世间那些欢欢笑笑,忙忙碌碌,通常隐蔽于日常琐碎的人们,把大把大把的阳光雨露丢掉,并哭哭啼啼地说着这些都不是我所要的,从而深深地为他们惋惜呢。可惜,我们忙着生忙着死,轻易不会被这样的眼神点醒或触动。 成年后的我,一直心神不定,东张西望,以为冥冥之中另有一块栖身之地在等待我,召唤我。在人们直截了当地阐释死亡之余,我总是赋予它一层美妙的想象,依如我走在黑暗中的迷失,最终搭着游丝似的阳光回到光明的所在。当我被黑暗欺负的时候,外祖父就会活在梦里,他不是来认领我的,只是嘱咐着我好好地活着,天就会亮了。 阳光的脚步一寸一寸地移动着,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江山形胜里。多年以后,捧着一部残破的,书页泛黄的老书。那经不起几次翻弄就可能在空气中碎成粉屑的纸张,散发着霉味阳光的古老。外祖父一心想做个读书人,在最狂妄的年纪,这本书是他激情下的产物。生命的航船必须前行,绷紧的命运之索深深勒进外祖父的脊背。那时候读书的梦想是渺远的,所以他一生拥有并珍藏了一本书,唯一的一次对梦想的亲近。常想,翻了一辈子土地的外祖父会不会为此而悲哀,而可以称得上大悲哀的定是生命中的大不幸吧,所以他从未提起过什么。在所有不完满的人生中,这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一个人历经沧桑的磨洗,只剩下最低的生命本能时,梦想的失落是连一点涟漪也不会在心湖泛起的。 外婆是父母之命说给外祖父的,他们同年同月生,但外祖父一直看不上她,在他临走时,曾无限地羡慕着外婆是有福的,可以继续留在有阳光的世界里。 苍老的外祖母端着一个笸箩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为外祖父编织着什么,总是开了个头就放在遗忘的记忆里,或者被别人放在她翻找不到的抽屉里,总之它们常常没有了去向。她不停地编织着,却没有一只完整的。当人问起时,她神秘地笑着说:他托梦来了,那儿冷。她籍着整理生活中无尽的琐碎,一往情深地追随着外祖父,仿佛不会终了似的,重重复复耗损着阳光的余烬。用那张枣树皮般的皱手,捻着丝丝缕缕的棉线和揉碎的阳光拧在一起,和她松软低垂的身体,和她满脸的嘬嘴纹搅缠在一起。蓦然地,你忽然就觉得,下沉的太阳不是坠向西山,而是落向她那双昏花的老眼,那是经过阳光过滤的生命的谜底。 一粒面包屑对于一只蚂蚁具有着生命般的意义,我们从不当着外婆的面倒掉剩下的食物。不然,她会偷偷的拾回来藏起。在那以食为天的年月,外婆因倒掉了剩饭,给回家的丈夫重新起灶,外祖父竟然气的一天不吃饭。无奈,外婆召集儿女们跪在他面前,直到半夜,才平息了外祖父的盛怒。夫是外婆的天,是太阳,她围着他转一生,她是籍着太阳的照射,才有了自己光亮的月亮。现在,说起这些来是多么不可理喻,却又让人有一种深挚的怜悯。 饭桌上,长辈们时常提起,谁因扔掉半块干粮而获罪,腿里子上最嫩那块肉被扭青,没有一点遗恨,空留着怀念,仿佛往日阳光下的清苦,每一段悲伤,一下子提鲜了今日生活的滋味。 时间毁坏了旧的雕像,又成就了新的雕像,毁坏了完整的美,留下残缺的美。在这折戟沉沙的古战场,人在那一场场默默无闻的战争里,成为阳光里的过客。坟是生死的法门,碑是阳界与阴世的界石,阳光是一道生命的分水岭,岁月潜流,数点青冢构成历史的曲线。 传说,上帝说:有光,天地间便有了光。人同万物,离不开太阳的生长。人又不同于万物,在黑夜里点燃心里的光亮。平凡的人们不外乎这样几种:躲在深山水湄同话旧繁华的,渔樵式的朴素情怀;那“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入世之人,在世俗的灯火辉煌处,扮演各种角色,而又袖手旁观的透澈之人;还有独以有涯之生欲行超凡之举的执迷人物。最终,他们都要带着自己错过,丢弃,拥有的不完整的梦,归于生命的里另一个场——坟,一个无法抹杀的烙印,一个生命无法返程的戳记。 土味,花味,酒味,诗味,五谷味??????无论阳光何种味道,每个人都有所自己执迷的特殊体会,生命因了这份永恒的解悟,不再是一座荒凉的“失乐园”。 万劫深情一晌缘,自将钩颈化缠绵。阳光不是无味的,但要守候一生才能品茗它的芳醇,结果并不重要,精彩的是万道金光细细的沁入心脾的那份感受,遍开人间不惘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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