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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头发的故事
正文

儿时理发就像受刑。先是被大人把头摁在热水盆里一通抓挠,那些近乎板结的污垢伴着难以忍受的痛楚从头发根部脱落。倒掉一盆泥水,端坐一个小凳上,脖子围上一条令人剌痒的白布,大人手持自家的推子开始在头顶上耕耘。自家的推子不知购于何年何月,从未磨过,而且每次理完发都不清理上面残留的发屑,据说这样推子就不会生锈。如此那推子行动艰涩,每一步都伴随一揪一揪的疼,身体便不免随之一颤一颤的。开始颤就给讲段红军长征的故事,再颤,脑袋就挨一巴掌,这时就想给讲段江姐才合适。如此地折腾头发渣子当然会乘虚而入,故理发后的几天之内脖领子里都挺扎得慌,几天之后感觉正常,不知是头发渣子掉到别处去了,还是脖子给扎麻木了。

稍大一点,知道要样了,从镜中看自己的脑袋,土得掉渣。便约若干同龄者寻访理发高手,探得一天津知识青年颇善此道,便找一切借口接近之。套瓷。终得应允,喜不自胜。此时已学会了自己洗头,自然免去一劫。知识青年的手艺和家伙什都够绝的,整个脑袋理下来但闻推子嗒嗒作响,并不曾薅下半根头发。理发不挨薅,此为头一回。而且用了梳子,从此知道男人也有权用梳子。知识青年的爹在大城市给人理发,知识青年这两下子全是看会的,他爹根本不教他,他说他爹要是知道他给别人理发非揍他不可。知识青年理发就上理发馆。知识青年坐下问吹风多少钱,理发员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吹风。我等困惑的是吹风当什么讲。

后来时兴考大学了,我和知识青年都考进了大城市。学校里也有同学会理发,便串班串系地找人理,不过大多数同学都去理发馆,理一种不是平头的样子很飘逸的长发,吹出的头型很好看,人就跟城里人一样了,显得上档次有品味。慢慢地自己也学会并习惯了上理发馆理发,留起了每天早晨必须用梳子梳的长发。快毕业时女生中开始有人烫发,这种被电打了的曲曲弯弯的头发只在电影里见过,多是国民党的电报员。当时对这种头发最常用的比喻是:草鸡窝。可谁都暗里承认,顶上这个草蓬子的确使人增色不少。

上班后认准一家国营理发馆的一位老师傅,数年如一地坚持下来,开始很紧张,时不时得排队等候,后来就可随到随理,再后来简直虚席以待了,终于有一天理发馆被人买下推平了。徜徉街头,哪里还有什么理发馆呀,负责整理头发的去处都叫发廊、美发厅、美容院、洗头房、发型屋等,年高资深的剃头匠仿佛一夜之间被乌目红唇五彩头发的小姐取代了。随便踅进一家美容厅,落坐后小姐问要什么服务,这还用问当然是理发。先生对不起我们没有这项服务内容。惊讶之余再还顾四周,光线不足,始觉蹊跷,赶紧抽身离去。此后理发的场所更加专一,以免误入白虎节堂。如今关于头发有了那么多的说词,多得令人学不过来,也享用不尽,反觉成了累赘。其实何必呢!每当大不情愿地走进音响喧嚣眼花缭乱的美发场所,耳际总怀恋地响起知识青年理发推子清脆的嗒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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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5: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