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一树梨花压海棠——读段家军先生长篇小说《河畔人家》有感 |
正文 | 段家军先生是一位用心地执着追求小说艺术质量的乡土作家。 土地是许多作家顶礼膜拜的对象,这是“乡村中国”的象征。 家军对故乡的河流、田野和村落保存了刻骨的记忆,故乡在他心中拥有特殊的分量。纵然时光流逝,环境在变,地位在变,但家军和故乡的情结没变,故乡永久是他的生身父母。 与故乡为伍,是家军一生无悔的选择。 在家军的情感世界里,故乡情感根深蒂固。在他的心里,故乡不再是那泥泞的小路和那条到了秋日就干涸的白马河;不再是那田野里红缨似火高粱和沉甸弯腰的谷穗;不再是那昏暮中趴伏在残破的茅屋下的老狗。故乡变成了一种思念;一种故事;一种乡愁,甚至是一种神话,在他的思念之中极大地厚实起来,生动起来。 对家军而言,那种浓浓的乡土情节已深深的寄托在文学叙事之中,这种激情的投入就仿佛久离家乡的游子投入母亲的怀抱,犹如一条岸上的鱼跃进大海的滚滚波澜之中;也许因为如此才使他对故乡有一种深深的眷恋,而后笔下出现一大批呼之欲出活灵活现的人物。 家军的长篇乡土小说《河畔人家》,可以说是近年来难得的一部贴近我国农村现实生活的极品佳作。这部小说大量借鉴赵树理、浩然和孙犁等小说、散文语言清秀、朴素和简洁的长处,在小说构思上很自然运用新现代现实主义小说的审美理念,意象、象征、隐喻,以及抒情诗式的语言元素,把要表达的思想放在故事、细节和物体里。 长时间以来未认真完整地读过小说了,拿到家军的《河畔人家》后,我一口气读了两遍。这部长篇小说总是直抵世道人心,让我如痴如醉,掩卷难释。读过后,心中便产生了一种难以抹去的悲伤感。它不仅使我心灵震撼,更唤起我对那片热土的敬畏。因此很想把自己读过后的想法写出来,希望能引起大家的共鸣和思考。 在当代文学史上,赵树理和浩然之所以能留下一批风格独特的有份量的作品,关键在于他们在深入生活上下了一番功夫。换言之,是他们长期浸润于乡村生活的结果;走马观花的创作者是不可能学得其艺术真谛,更不会复制的。 书写者易于悲情,因为他是用事件的眼光来看待乡村,这时候看到的都是问题。小说就是虚构的,一旦涉及虚构,读者会觉得小说中的农村图景是一个想象出来的虚假世界,是很遥远的。但家军的白马河却不是,他的前提是真实,它会让现实与读者的情感经验短兵相接。 家军的《河畔人家》显然属于生活的馈赠,它足可以用来再一次证明现实主义的胜利。一个作家对生活越是熟悉和了解,笔下的人物故事才越生动形象;家军自幼生长在乡村,有太多的生活经验和感受。试想,没有这些直接来自生活的经验,也就不会有这部小说。 小说就是讲故事的艺术,一篇没有故事情节的小说不能称其为完整的小说,写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讲故事。换言之,小说关健是人物、故事和命运。《河畔人家》所描写的事件、人物、现场感和叙述表达能力都是一流的!流畅的文字语言、口语化的生动讲述,极具吸引力的故事情节,吸引并引导着读者思路进入到小说里的生活现场。 家军在《河畔人家》中叙述的故事本来在现实生活中平常而又平常,可是他注意设置悬念,使故事变得一波三折,妙趣横生。月是故乡明。白马河是家军的故乡,是他魂牵梦绕的心灵归宿。对故乡,很多作家都有割舍不断的情肠。他对白马河了如指掌,故乡这一池春水,经他荡舟划桨搅动,老妪、村妇、男人、女人、寡妇和泼皮等各色人物,竞相登台,悉数浮现。 云一样的白马河两岸有四十八个村子,村子里的男人们大都身强力壮、朴实憨厚;女人们则伶俐乖巧,俊秀淳美。不过,林子大了,嘛鸟都有。这不,也出了几个歪瓜裂枣的乡痞和风骚泼浪的悍妇。 徐六和张寡妇就是两个极好的典范。 在一般人眼里,种地的农民属老实、无用的人,只能干挖地、种粮、施肥等苦活、重活。可并非如此,徐六就是个怪胎。他是徐老蔫的儿子。徐老蔫是白马河两岸四十八村公认的老好人。可老天弄人,偏偏给了他个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十毒俱全的浪荡子。这不,小说一开场,徐六家就有人送花圈了:徐老蔫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家院里晒着阳阳。说是初春,可阳阳出来晒得人身上已经暖洋洋的啦,很舒服。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说着笑着。快晌午的时候,徐老蔫瞅见从白马河大堤的方向顺着街筒子远远的走来了几个女人,手里举着花不棱登的东西,一边朝着村子里走,一边不时停下身来向道上的街人打听着啥。那阵子村里刚死了个孤老头子,孤老头子是个老绝户,一辈子没儿没女。起先徐老蔫以为几个女人是冲着孤老头子来的,因为那几个女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手中举托的东西他也瞅清了,是用青草和野花编的几个花圈。 徐老蔫心中纳闷,活见鬼了,这刚开春儿就有青草和野花了。 正寻思着,那几个女人在问过街上的几个行人以后,竟直来到了他家门前。徐老蔫干张着嘴不晓得说啥好。几个女人盯着徐老蔫,操着一口外地乡音叽咕叽咕地说起来,像鸟叫。几个闺女,你们站在俺家门前干啥,手中举着花圈多不吉利,知晓的以为你们是过路的,不知晓的还以为俺家谁过去了,你们要是路走的渴了,俺给你们去舀水,要是饿了,俺这就给你们安排饭,这要是走累了呢就进家来歇歇脚儿,可有一样,手中的东西得往远处放放,花儿是够新鲜,不能放在俺院门口。 徐老蔫的话使人听着很舒服,挑不出理来。俺们不找别人,就来找你家徐六。一个女人往前凑了凑。徐老蔫瞅见其中一个女人的肚子很大,不像是胖的,好像是怀着孩子的,衣服厚也能瞅得出来。徐老蔫感到事儿有些蹊跷,便试探地嘀咕着问了一句,徐六?你们找他有啥事哩!几个女人异口同声。俺们来瞅瞅他,听说他忌日到了。徐老蔫瞅了瞅几个女人手中举着的花圈,心里一翻个,似乎明白了些啥。 血浓于水、叶落归根。徐老蔫心如刀绞,即使他再恨铁不成钢,对放荡不羁的徐六再无可奈何;可是一听说徐六惹祸了,还是揪心疼儿子,毕竟是自己的肉啊。小说到了此处,情节推进的是起伏跌宕,那生动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让人读来耳目一新。 应该说,在人物情绪氛围的创造中,家军十分注意小说的艺术效应,而这又恰恰是他“自我”的主观情致最为集中最为强烈的一次体现。纵观古今,翻阅青史,每一个女人面前都横亘着一条男权主义的大河,而女性的理想则在大河的彼岸,要实现理想的女性就要设法蹚过这条河。淌过这条河就要披荆斩棘,倾洒泪水,忍受不尽的伤痛,付出鲜血和生命。 长夜难明赤县天。 家军笔下的张寡妇是个悲催人物,她的放浪形骸也不是一天就形成的。她原本也是个良善人家的女子,不过是再嫁了几个男人后,生活的不如意把她一步步逼成了风骚荡妇。她的男人梅拴柱死后,村里惦记她的男人不少,可她没有动心,她也想做个贞节烈妇。 但是,现实生活是残酷的,一个独守空房的年轻寡妇要想活下去是何等的艰难,这些她尚可应对。最难熬的就是夜深人静,张寡妇劳碌一天后,精神一放松,心底对男人的思念和那种蠢蠢欲动的生理需求就难以克制了。但家军并没有从正面去描写传统的守贞观念与人性欲望骚动之间的冲突,而是侧重于去描写和营造张寡妇死了男人后独守空房寂寞难耐的内心骚动情绪氛围。 余以为,小说中家军的感情是细腻的,人物描写也很到位,栩栩如生。就如同他在向你诉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一点都不张扬,不做作。特别是在描写张寡妇的一些心理活动和动作时更是入木三分,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位男性作家之手。 我想,这与家军对女人的了解及生活经历的积淀是分不开的。 从宗教看,性是人伦、天理,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成年男女有性爱生命才变得美好、健康和阳光。性对于一个已婚妇女来说是正常的,只要对象没弄错,也是合情合理的。张寡妇是个曾经沧海的女人,她比一般的女人需求的更甚。可张寡妇却要假装矜持,寡妇门前是非多哟。在有些环境下,一个寡妇是毫无选择余地的,就这方面,有时恐怕连只母狗都不如:粮食吃的差不多了,囤在地窖的山芋该提上来接济了。往年的这个时候,每隔几天就有人连夜把地窖里的山芋提上来一筐,藏在柴禾垛角落里等张寡妇去收。张寡妇把盛山芋的土筐放在原地,等啊等啊等,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土筐始终是空的。让张寡妇感到不对的还有,夜里房子周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转眼到了麦收季节,圈里的猪长得白布缎子一般喜人,而且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猪。不出一个月就该下崽了,新小麦打下来刚好接上喂养。张寡妇决定去自留地里瞅瞅麦子的长势,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每到庄稼熟的时候,张寡妇都会去地里转转。平时不必看管,心里到底有些虚,这时候过来瞅瞅,心里会踏实些。 到了地里,张寡妇傻眼了,哪里还是麦子地,分明就野草坡!疯长的野草丛里,根本瞅不见麦子的影子。一大群山羊在里面啃得正欢呢。搭边的是仇五家的麦子,长得那叫一个好。张寡妇立在地头子边上是欲哭无泪。夜里,仇五再一次踏进了张寡妇家的大门,大门没拴…… 塞涅卡有言:顺从命运的人,命运领着走,不顺从命运的人,命运拖着走?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张寡妇的性格不是单薄的而是多重的。她身上有纯洁、有善良的闪光,但也有黑暗和罪恶。她不是一个束手就擒者。她固然也曾经被遭受了羞辱殴打,她固然也遇到背叛和轻蔑,但是,她有她的个性、她的肉欲、她的愤怒、她的反抗、她的报复。 家军通过一些细小动作的描写和内心活动来揭示了张寡妇内心不平静的世界。她的内心是躁动的、复杂的,她装着一份冲动,一份埋怨,一份悲哀,一份羞愧,一份无奈。生活的无奈逼开了她心中那朵已敛起的罂粟,让她再次绽放。 这虽说是小说中一个虚构的故事,但不也正是家军整篇文章布局的用心之处吗?静水流深,在最热烈的爱之海里,是看不见浪花的。渐渐地,我们就会发现,家军的创作主旨正在浮出水面,那就是,他要在这纷繁复杂的浮躁的现实中寻找到一块心灵的静土,安放一颗被现实打磨得非常粗糙的心灵。 这块静土,就是他的小说,他设计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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